第二十七章
田青梅突然問他,「你還沒張羅前程對吧?」
「是,尚未成親,前程不好安排。」
「你之前說家裏有六個哥哥,十個叔伯?」
「十一個。其中庶子已經分出去,宅子中現在是兩個叔叔。」
她一臉興奮,「所以項家孩子一直很多啰?」
「是沒錯,我爺爺共八兄弟,父親十一兄弟,我有七兄弟。」項惠突然知道她想幹麼了,忍不住想笑,「你該不會……」
「你讓我招贅吧,我一定好好對你!」
果然,這丫頭真不是平常人。
一般人會說,我知道身分不配,等郡主過門,我願為妾,從此好好侍奉於你,但這丫頭的意思是,讓他從此跟着她,那句「我一定會好好對你」真是讓他好氣又好笑。
「說真的,女人在這時代很艱難,我信你會對我好,可是后宅的規矩太多了,我又是貧戶出身,實在不懂官家規矩,怕自己有天會惹事,害了一家人,可你入贅就不同了,我們都喜歡賺錢,也都不愛規矩,以後就當個普通商戶,自由自在的多好。」
項惠也被她說得有點心動,說實話,他也討厭大宅規矩,兩個叔叔那兩大家子也實在很煩,重點是,他也不在意入贅,他知道田青梅只是害怕,如果入贅能讓她不怕成親,無妨。
可是母親生他養他,她理想的媳婦是昌樂郡主,即便不是郡主,也不可能讓他入贅的,身為人子,怎麼能讓母親難過?
田青梅卻哭喪着臉說:「怎麼辦,我想上你家提親。」
田竹生知道田青梅居然想跟項惠提親,忍不住叫了出來,「姊姊你在想什麼啊!」
「我就隨便說說。」田青梅也很懊惱,那個瞬間怎麼會提這要求,想也知道不可能。
「這種事情能隨便說說嗎?」田竹生雖然很尊敬這個姊姊,但對於姊姊看待婚姻的態度,仍有些許不認同,「姊姊就算不在乎香火,也該替自己想一想,項七爺現在能推了昌樂郡主,是因為目前為止只有將軍夫人自己在一頭熱,萬一哪日是永寧長公主親自開口,或者皇帝賜婚,那可是連拒絕都沒辦法拒絕的。」
田青梅氣餒,「我知道……」
「那姊姊還不好好把握?」
「我這不是在跟你商量了嗎。」她覺得自己最近好像消了風的皮球,整個人有氣無力。之前是她在拿喬沒錯,自己不敢嫁,但也不想他娶別人。
可現在絕對不是她的問題了,那日過後,她也哭過一兩次,每次腦補到項惠將來娶別人,心裏就難過得不行。
昨天晚上作夢,回到十八歲那年,回到和離那日,就在自己接完休書後。之後她醒了,看着帳子頂,她突然有種想法,他都為了自己抵抗母命了,別的不說,肯定不會有姨娘給她氣受,最棘手的問題已經不存在,那就嫁給他嘛,如果項家真的過不下去,那就再和離一次啊,反正她身分這麼低,願意自動滾蛋,項大夫人跟項老夫人肯定高興。
這麼一想,腦中突然暢通了,只是不到兩秒,她想到了更現實的問題——項大夫人中意的媳婦是昌樂郡主呀,項惠就算不娶郡主,也不能娶個下堂妻,她在滾出來之前還得先想辦法滾進去。
這種事情不能找丫頭婆子商量,她便找了竹生,他從小就是個鬼靈精,主意一直很多。
「那姊姊現在打算怎麼辦?」
「我就是不知道怎麼辦啊。」田青梅神色黯然,「先前我害怕成親后產生的諸多問題,所以明明知道他喜歡我,明明知道自己也動心了,卻都裝作不清楚,可郡主這事真給我當頭棒喝,這樣一個人我如果再猶豫,他就會變成別人的了,就像你說的,一旦長公主或皇上親自開口,那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屆時我再怎麼難過都沒用,我不想以後白天說瀟洒,晚上哭後悔。」
她開鋪子,他就早先打點官府,有流氓鬧事便一下抓了起來,吳老爺來找她合作,她不確定人品時,他第一時間送來紙條。
他人到松見府,便來見她。
他人在京城,便送信,送小玩具給她。
這回她上京,宅子僕婦都準備得好好的,一切都合她心意。
這樣一個人記得兩人初見時她那番對三從四德嗤之以鼻的言論,以及從趙家出來后對大戶的沒好感,因此始終沒跟她提親。
有一句話她始終沒說出口,那就是——像他這樣的人不會再出現第二個了。
但就在她相信他不會有姨娘,也告訴自己可以試着克服大戶生活的時候,最大的問題出現了,她是下堂妻,要怎麼進項家的大門?
如果是男人,還能花錢捐官買身分,但她是女人,又不能花錢買女官品級,自己怎麼樣都配不上他。
「姊姊,我想到一個方法,你聽聽看。」田竹生壓低聲音,「郡主那樣的好親事,項家居然因為項大哥的不願意而擱置下來,可見項家很講理,也很顧慮項大哥的想法,姊姊不妨投帖求見項大夫人,即便結果不成,好歹讓項大夫人認識你,讓她知道自己兒子喜歡的是這樣英朗俊秀的女子,今天是我們田家配不上項家,可不是姊姊配不上她兒子。」
田青梅沉思了一下,好像可行,無論成不成,至少先儘力再說。於是她站了起來,「茜草,磨墨,我要寫信!」
田青梅想起前生看履歷的經驗,最討厭那種又臭又長的,也討厭那種隨便寫寫的,能直奔重點,在一分鐘內看完的最好,於是細細算了字數,謄過一次后便讓小雪拿去項家了。
原以為要等上好幾日,沒想到項大夫人隔天就讓人送了回信,約她三日後下午見面,項家會派馬車過來接。看着信紙上的絲紋,又想着自己用的只是一般的紙張,還沒見面呢,田青梅已經感到門戶的差異是如此巨大。
三日後,在田青梅的一路自我催眠中,雙頭大馬車平穩的從側門駛入將軍府。
車子停下后聽到外頭有人在擺放凳子,接着繡花簾帳一掀,一個打扮貴氣的嬤嬤對着她行禮,皮笑肉不笑地說:「田姑娘,老奴有禮了。」
茜草小雪先下了車,接着才是她。
光是停馬車的地方就比她的宅子大,項家現在有三個老爺級的,長房七個兒子,另外兩房不知道有幾個,項惠說過堂兄弟太多,他懶得去記,但看這馬房一格一格的,沒個二十輛車也有十五輛。
田青梅覺得好笑,她還以為電視劇中演的那樣就是豪門,原來那只是戲,真正的大戶光車子就這麼多,也是,爺們都大了,幾乎天天出去,若是幾人一輛車那要輪到什麼時候?
說句沒出息的,看到連馬車都有這等陣仗,她已經什麼想法都沒有了。
今日說親肯定不成,可無論如何她總要來這裏走上一趟,好告訴項惠,自己沒辜負他,她也是努力過的。說也奇怪,她現在反而很冷靜,一點都不慌了,難怪有句話說光腳不怕穿鞋的,她現在的狀況就有那麼一點相同。
不慌了,自然有心攀談,那嬤嬤即便僵着臉,她也覺得無所謂,就當打發時間聊聊天吧。
「嬤嬤如何稱呼?」
「老婆子姓沈。」
「原來是沈嬤嬤,今日要勞煩了。」
「田姑娘客氣,這邊請。」沈嬤嬤忍不住不着痕迹的打量了這女子一下,真稀奇,一般人看到她的晚娘臉,不是嚇得不敢說話,就是想給她好看,這姑娘如此大方,倒是第一次見到。
田青梅已經完全把自己當遊客了,「將軍府的院子可真美,現在都快冬至了,山上郊外都是蕭瑟之氣,可此處還是有花盛開,有樹持綠,花香盈人,甚是舒服,想必設計庭園的師傅是要維持整年有青。」
「老夫人喜歡園藝,所以我們將軍府中的花園可是沒幾個地方能比。」
「原來是孝道,我還以為只是玩樂之用,倒是我庸俗了。」
「園藝本來就是給主子們解解乏的,田姑娘這麼想倒也沒錯。」
田青梅就這樣一路跟沈嬤嬤談論園藝,走了大概快十分鐘,終於看到一面矮牆,牆上一扇一扇漏窗,每一扇的圖案都不同,蝙蝠,桃子,蘭花等等,都是吉祥象徵,看得出主人的身分,沿牆種着一排桂花,雖然已經晚秋,但香氣還是十分濃郁,混着冷空氣特別清新好聞。
經過垂花門又走過廊柱雕花的抄手游廊,跨過大廳的門檻,田青梅依照禮儀微微低下頭,眼角餘光看到青花磚的盡頭處,有個婦人居中而坐,旁邊七、八個丫頭婆子服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