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好好好,我丑我丑,你要的器皿圖,我從家中書櫃翻了幾本燒瓷譜,你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圖案,要是選好圖案,剛好可以趕這個冬天製作。」
田青梅懂,燒瓷是熱活,冬天做起來比較舒服,這上貢的東西基本上也是冬天的功夫,原因無他,大冷天燒瓷不熱,靜得下心,故冬天做出來的東西真的比較精緻。
但她現在哪有心情管這個啊,想了幾日,決定把話說清楚,「到亭子裏吧,我有話跟你說。」
他的隨從一向都是站在門口附近,不進內院,小雪跟茜草聞言退下,四瓣花亭中便只剩下他們兩人。田青梅也不拐彎抹角了,「我聽說,你要跟昌樂郡主成親了?」
項惠一陣尷尬,「家裏有提,不過只是互通消息而已……你是聽誰說的?」
「昌樂郡主是什麼人,在談婚事自然會傳出來。」
項惠覺得不可能,事情還在互相探詢的階段,婚姻可是大事,沒定下婚書之前是不會公佈的,不然萬一有變,對女孩子家名聲不好,項家治家一向嚴謹,下人沒那樣嘴碎,難不成是郡主那邊的下人傳出來的?但不管誰透出來的,事實就是,將軍府的確跟永寧長公主府上有往來。
「母親跟我提過,但我已經拒絕了。」
「拒……絕?」
項惠一臉理所當然,「我生平最不愛扭捏的千金大小姐,偏偏昌樂郡主就是其中翹楚,你既然多有顧慮,我也不會勉強你嫁我,但也不會因為你不嫁我,就娶個不喜歡的人,我不想將就。」
田青梅瞬間有想哭的衝動。
她覺得自己好煩,明明是自己沒有勇氣跟他在一起,但知道他可能另娶時,又睡不好,她超煩這樣的自己。大黎朝為什麼不能對女人好一點,一夫一妻才對啊,三妻四妾是把女人當成什麼了?為什麼她要跟人家分享丈夫,為什麼她要對情敵喊姊姊妹妹?她不想委屈自己,可又捨不得他……
相對於這廂的困擾,項惠倒是挺高興,「以為我要成親,所以睡不好?」田青梅沒說話,算是默認。
唉,真沒想過這輩子又會被再一次被「成親」這兩個字所困擾。
三年前,她拿着趙家給的離緣金開了糕餅鋪,又藉着糕餅鋪的名聲找了春風樓合作,發揚了海棠菜的名聲,後來吳老爺找來了,讓她來到了夢寐以求的京城,雖然是下堂妻,她卻過得風生水起,日子滋潤得很——只除了對項惠的感情,一直在自欺欺人。
即便他不娶郡主,也不能這樣下去,她現在已經明白了,他就是死心眼,但正因為如此,所以她更不能害了他。
雖然前生記憶模糊,但她依稀記得單身的爽快,也不認為一定要有孩子才叫人生,可是項惠不同,他在大黎朝成長,肯定想要成家,想要有后,她不能以朋友的名義耽誤他。
跟他說以後別來了?可是,這話好難說出口,想到以後不能見他,她就覺得難受得不行……
「小姐。」小雪走進亭子,「外頭有個人自稱唐媒婆,說有事要找小姐商量。」
今日沒有要出門,她也就穿着女裝打扮,丫頭們已經習慣,她穿女裝就稱小姐,穿男裝就稱大爺。田青梅只覺得情緒被打斷了,一時之間有些懵,愣愣地對項惠說:「是來找你的嗎?」
「怎麼可能?小雪,讓她進來說話。」
就見一個中年大娘穿着暗紅色的衣服,一臉堆笑着進來,「見過田姑娘,這位大爺,老身在這裏有禮了。」她更傻眼,「你怎麼認得我?」
「老身見過姑娘畫像,是這樣的,我呢是受人之託,想來跟姑娘提親。」
項惠臉一下子暗了下來,「你可以走了。」
「這位是田三爺對吧?老身懂,姊弟手足親,自然護着姊姊,但請相信老身這番是帶着好意來的。」
田青梅拉了拉項惠的袖子,暗示道:慢着,這人把我家都打聽清楚了,還知道竹生跟我一道上京,總得知道對方是誰。
項惠垮着臉:知道是誰后,要馬上轟她出去喔。她眨眨眼:當然會轟她出去。
田青梅揚起笑,「唐媒婆是吧,你是替誰來提親?」
「我先說說這人吧,年輕有為,端正上進,前途大好,品貌過人。」
田青梅心想,這詐騙集團來着吧,她可是下堂婦,那麼好條件的人何必娶下堂婦,於是便也不說話,就看那媒婆如何吹。
「這人呢,田姑娘也認得的。」唐媒婆喜氣洋洋的說,「就是三年前高中進士十二名的趙家大爺,趙光宗。」
田青梅一聽只覺得眼珠子都快凸出來了,趙光宗?
「趙大爺呢,一直對姑娘念念不忘,前些日子知道姑娘上京,更是高興得不行,這不,挑了個好日子,讓老身上門求親,願意大媒大聘,再娶姑娘過門當正妻,從此夫唱婦隨,琴瑟和鳴。」
田青梅已經不想說話了,正想作手勢讓她滾,但一直想轟她出去的項惠卻開口了,「趙光宗為什麼想娶田姑娘?」
「自然是田姑娘秀外慧中,賢慧過人。」
項惠眼睛一眯,「明人跟前不說暗話,你不把話說清楚,我便命人放話說你胡亂替人求親。」
「唉唷唉唷,別啊,我老太婆怕了你田三爺了。」唐媒婆實在沒辦法,只好照實說了,「趙大爺知道姑娘的海棠菜有名,心想娶個賢妻不如娶個富妻,想着姑娘一定惦記着當年情意,所以讓老身上門。」
「他不是娶了戶部張大人的千金嗎,張大人那身分,難不成他又和離了?」
唐媒婆支吾了一下,還是不敵項惠殺人的目光,又是唉唷一聲,這才原原本本把前因後果講出來。
趙光宗當初原本是想娶張家小姐的,可沒想到進士十四名不知道怎麼打聽到松見府的事情,把話放了出去,於是整個京城都在說趙光宗無情無義,張大人一看這不行啊,休個糟糠妻沒什麼,但休得人盡皆知實在也太蠢,這種人將來要怎麼提拔,說不定名單才呈上去,便有人去告御狀,於是便把女兒另許他人,趙光宗知道后也沒有辦法。
不管怎麼說,進士十二名還是挺好的名次,便想着那就等發派,等到外處當個縣官,自然能娶到名門淑女,卻沒想到一等就是快三年,每次去吏部問,總是說沒空缺——沒有人辭官,哪來的缺額給你是不是。
後來是有朋友看不下去,跟他說得花錢疏通,人家自然把你的名字放在前頭,不然就是看誰孝敬得多,讓誰插隊。
於是趙光宗又寫信回松見府,只是家裏前前後後也只湊出兩萬多兩,這時聽說田家發了,有錢得很,於是趙老太太便想了這主意,重新迎回下堂妻,大媒大聘,對方一定願意,到時候成了夫妻,妻子把私房拿出來幫幫丈夫,不就是理所當然的嗎?
田青梅只覺得好笑,「讓我出錢?憑什麼?」
那唐媒婆沒辦法,「跟姑娘老實說吧,趙家人的心思老身也不明白,但老身跟趙大爺說過,這田姑娘如此心智,恐怕事情不會如他所願。當時老身順口說了一句,他趙家休了一次,就可能會休第二次,這萬一姑娘要個保障,讓趙大爺入贅才肯拿錢出來,趙大爺肯還是不肯?趙大爺卻說自己是進士十二名,只要姑娘拿錢出來幫忙疏通,將來就是官太太,這種好事別人燒高香都求不來,她怎會不願意云云,老身也就是拿人錢財,幫人傳話。」
做了這麼多年的媒婆,她怎麼會看不懂,這田姑娘如此大器有主見,絕對不是趙家口中那個「一定肯」的鄉下媳婦。
「幫我傳話給他,我不會再嫁給他的,就算是狀元爺也不嫁!什麼東西啊,把女人當成什麼了。」
唐媒婆見她不悅,賠着笑告辭了。
田青梅一臉火大,項惠卻是在沉思——他只知道田青梅不願嫁,但看到剛剛那一幕,他似乎懂了。
在很多人心中,女人真的不算什麼,那趙光宗想要前程的時候休了她,發現她有錢了,可以幫助自己了,連問都不問就找人上門提親,說媒聘,許正妻,還覺得自己給了她面子,以為一定可以。
再想想自己家裏,父親娶了母親后,納了一個又一個姨娘,兄弟七人,姊妹十三人,家裏沒一刻寧靜,尤其孩子漸長,兒子要捐官,女兒要嫁妝,這都是計較,許姨娘就曾因為四姊姊的嫁妝中少了一個屏風,上祖母那邊鬧去,祖母最討厭姨娘越過主母,打了許姨娘幾板子,結果換成四姊姊又哭又吵的說祖母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