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皇帝撫着額,連連幾口大氣,總管太監立刻為皇上送來一直溫着的安神醒腦的湯藥,喝了才舒緩了些。
「傳朕的口諭,讓狄美人跪在錦鯉池邊思過,不許人陪、不許掌燈,直到天亮才可回浴馨軒。」
「是,那……皇上,是否去承春殿?」
「讓並肩王入宮來見朕,說朕要與他下棋!現在,先去承春殿。」
還讓並肩王入宮下棋?
總管太監拭了拭額頭冷汗,上回並肩王入宮與皇上下棋,提了什麼和離的事,並肩王一走,皇上明着沒表現出來,但脾氣暴躁了許多,那幾日服侍的人都是戰戰兢兢的。
如今皇上聽見沈修容的事已大動肝火,又無故召並肩王入宮,不知又要出什麼事了。
獨自跪在錦鯉池邊的狄雪鴛,惱着自己怎麼這麼沉不住氣。
皇上前陣子讓沈凌音施了紫竹香,現在即便沒有接觸到惜菱香,頭疾也落下病根了,雖然持續服藥可以痊癒,但這段日子少不了還是會受紫竹香餘毒所擾。
所以要逼皇上使用移禍之法正是時候。
前一陣子,她托楚淳嫣送出消息后,兄長狄雪鶚依計秘密出行,在鄰近的幾個城裏的曇花下埋下事先刻好文字的異石及染紅曇花的藥包,藥包埋入土中,三日便化為灰土不會留下證據,所以就算有人挖開了血曇花,也不會看見藥包只會看見異石,想必此時各地應已挖出那些異石送往官府了。
因為今日楚淳嫣告訴她,皇上召見了司天少監王中田,狄雪鴛知道自己的計策第一步已然成功。
她或許很快便能離宮了,她應該要好好幫楚淳嫣想辦法除去沈凌音,而不是與她起衝突,還讓她演了這一計。
她是失寵的妃嬪,根本不需要沈凌音構陷她,如今沈凌音會針對她,狄雪鴛想應是她對承春殿的香囊動手腳一事讓沈凌音知道了。
偏偏今日不巧與沈凌音狹路相逢,沈凌音百般挑釁時,她便應該發覺有異,不與沈凌音斗,立刻離開才是,而不是讓沈凌音給惹怒,與她起了爭執。
沈凌音要跌落錦鯉池前,臉上那分明是奸計得逞的笑,而她的侍婢夏梅就這麼巧,立刻帶了人來,在沈凌音一口水也沒喝到前救起了她。
她中計了,沈凌音是故意的,要讓皇上來懲誡她。
算了,沈凌音開始行動了也好,按兵不動她反而無處下手,只要沈凌音動作一多,她就容易找到反擊的弱點。
只是……狄雪鴛四望無人,自然沒有人掌燈,天已黑了,很快這裏就會一片漆黑,而她怕黑啊!
頤德殿偏殿裏,上官震宇如坐針氈,雖然皇兄召他入宮是想與他下棋,但他的心思完全不在棋盤上,偏偏又不能顯露出來。
他在入宮前,聽說了狄雪鴛受罰的消息,皇兄很有可能在試探他。
狄雪鴛不知道他不是皇帝,所以今天被皇帝下令罰跪在御花園,一定會怨懟郎心無情吧?畢竟他前幾日才應允了她,說要讓她當他唯一的女人,如今她卻因為另一個女人受罰。
「五弟的棋步還是如此犀利,朕還以為你會心不在焉呢!」皇帝就是要看他心慌的模樣,但他沒得到他要的結果。
「皇兄說笑了,是皇兄說臣弟不能讓您,得拿出真本事來下棋,否則要罰臣弟的啊!」
「所以你的心思真的都在棋盤上?沒想着其他?」
皇帝剛問出這句話,總管太監就入內稟告楚昭容求見。
皇帝知道楚淳嫣肯定是為了替狄雪鴛求情來的,他本可以不見,但他偏愛她,不會不見她。
楚淳嫣一進入偏殿,看見上官震宇而止了步伐,這人……這人不是那個自稱是皇上,接近狄雪鴛的人嗎?
皇帝見她臉色有異,問道:「昭容見到並肩王,怎麼像見了鬼似的,臉色都白了?」
楚淳嫣謹記狄雪鴛曾交代她的,不能透露她見過這人的事,馬上想了一個藉口,「臣妾是見皇上殿裏有人,想必在商討國事,想着該不該先告退,至於臉色,臣妾這是愁得發白,不是嚇的。」
「臣弟哪裏有那個能力與皇兄商討國事,這不正與皇兄下棋嗎?如果楚昭容有要事要跟皇兄談……皇兄,那臣弟先告退了。」上官震宇急着想去陪狄雪鴛,雖然他無法幫她說情,讓皇兄免了她受罪,但至少他能在這兩個時辰里陪着她,她怕黑啊,她一個人跪在漆黑的御花園裏得有多驚慌。
皇帝伸出手,楚淳嫣立刻上前握住,讓皇帝拉着她坐至身邊,「五弟,你不許走,楚昭容棋藝精湛,這盤棋朕還得靠她贏。」
上官震宇無奈的又坐回棋桌前。
原來這人是並肩王,那他假稱是皇上接近狄雪鴛有何目的?他對狄雪鴛是真心的嗎?楚淳嫣有滿腹的疑問,但她答應過狄雪鴛,在大勢底定之前,她必須裝傻、不問、不說。
「皇上,臣妾斗膽請皇上饒了狄美人一回吧,狄美人雖然個性孤傲,但本性不壞,臣妾相信她不是故意推沈修容入池的。」
「別說了,她推沈修容入池證據確鑿,要不是太后替狄美人說情,哪裏只跪兩個時辰就夠?如今你又來求情,難道朕對自己後宮一個妃嬪都不能管了嗎?」
「皇上,臣妾不是這個意思,只是狄美人怕黑,如果皇上定要罰她跪滿兩個時辰,可否讓人在一旁掌燈?狄美人身子纖弱,怕禁不住嚇啊!」
皇帝雖然沒有明着盯着上官震宇,但是用眼角餘光打量着他,發現上官震宇不經意表露出真實的情緒,他掄起了手,把一枚棋子緊緊握在掌心裏。
皇帝因此更氣了,他是有任務交付上官震宇的,他沒完成任務便罷,還動了心?
皇帝想起星象里紫微垣的御女災星及太微垣的郎將災星,他非得好好處置了他們不可。
「這盤棋下完你們才可以走,離開時,楚昭容可以帶人去帶回狄美人。」
「謝皇上。」楚淳嫣開心謝恩,要解決這盤棋不難,她雖不知上官震宇棋藝如何,但皇上也沒說非要誰贏誰輸,如果上官震宇棋藝好,她刻意輸了這盤棋便是。
「不準隨便下,朕要見你二人此局輸贏只在五子之內。」
「這……」楚淳嫣不知道上官震宇是否會心疼狄雪鴛,只能語帶請求,「請五爺手下留情。」
上官震宇哂然一笑,好像不在意一般,「這句話是臣弟想對楚昭容說的才是。」
他表面輕鬆,但實則打起了精神,他不知道楚淳嫣的棋藝如何,只得見招拆招,他不能刻意輸了這盤棋,皇
兄說了,輸贏在五子之間,如今他是不能分神的了。
看着狄雪鴛包着紗布的兩個膝蓋,楚淳嫣心疼不已,她不知上官震宇是真心疼還是隨興為之,在他的幫助下,狄雪鴛只跪了一個時辰就得以離開。
只是跪了那麼久,她已經無法自己起身了,楚淳嫣讓人把她抬回來,又召了御醫來醫治,為她敷上了葯才稍稍放下心。
「雪鴛,你真要嚇死我了,明明知道沈凌音那個人心腸歹毒,你怎麼那麼不小心,萬一皇上生氣問罪怎麼辦?你不顧自己,也得顧你的父兄吧!」
狄雪鴛跪了一個時辰也累了,但她仍盡量打起精神,安撫道:「我明白我們這樣的人,父母兄弟的命、親族門楣的榮華都在我們身上,我會小心,不會再讓沈凌音有可乘之機了。」
楚淳嫣托起狄雪鴛的手,發現她還在發抖,雖然夜裏涼,但畢竟是夏夜,也不至於寒氣入體,看來她這麼發抖怕是嚇的,而不是病的。「那麼黑,嚇着你了吧?」
「我沒事的。」狄雪鴛獨自一人跪在漆黑的御花園的確是折磨,後來她拿出入宮之後就藏在荷包里的玉玦,緊緊地握在手心裏,想像着上官震宇就在身旁陪着她。
楚淳嫣打量着她,說道:「皇上本罰你跪到天亮,是太后說情讓你只跪兩個時辰,待你的腿能行走後,得去向太后道謝,明白嗎?」
「雪鴛明白。」
「還有,我去頤德殿時正巧遇上皇上召並肩王入宮下棋,你最後之所以只跪了一個時辰,是他幫的忙,與親王見面不便,但你還是得準備謝禮送去並肩王府。」
「是,雪鴛向太后道謝完后,就命人送謝禮過去。」
狄雪鴛的臉上沒有絲毫異樣,讓楚淳嫣看不出來她是不是知道上官震宇的身分,不過既然她答應了不問,也只能壓下滿心的疑惑。
「我先回主殿去了,有事立刻讓人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