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楊志聽他這般稱呼自己,心下稍安,想了想便直接說道:「連兄弟,咱們的鋪子出事了!今早開門就有地痞來搗亂,我好不容易把人打發了,又發現後院被人家扔了條死狗,按理說這也沒什麼,咱們鋪子生意好,惹人眼紅使些小手段也想的到。但方才衙門裏的差役上門了,指着后廚說不幹凈,又說欠了稅銀,直接把鋪門封了,我琢磨着這事有些蹊蹺,去書院問過說你在家,這才趕過來。」
連君軒越聽臉色越冷,同連強對視一眼,都有些明了之意。不必說,這肯定也是鍾家的手筆了。
左右這事也瞞不過,連君軒就把昨日鍾家人去楊家強買莊園的事說了一遍,末了囑咐道:「大哥不如回莊園住幾日,正好過個團圓節。鍾家的事我這就讓人去料理,說不定不等你們回去吃頓午飯就該回來開鋪門了。」
楊志雖然隱隱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但連家在甘沛的根底他很清楚,少有人不賣連家顏面,解決起來或許不太難,這般想着,他稍稍放了心,又閑話幾句就回去給夥計放了假,帶着媳婦租輛騾車回家團聚去了。
再說連君軒因為說了大話,正惱得怒髮衝冠,連家在甘沛的鋪子雖說遠不如皇都多,但坐鎮的大管事卻是家中得力的老人,曾跟着連老爺子出生入死,別說小小的甘沛,就是在皇都也有幾分顏面。
連君軒原以為親自去請託大管事,去拜訪縣令說一說,楊家這事就過去了,畢竟鍾家那位老太爺還掛着戶部尚書的名頭在朝榮養,總不能因為這等小事同連家交惡,可惜這次大管事居然稱病,死活不肯見他。
連君軒也犯了倔脾氣,死活坐在大廳里不肯走。大管事沒法子了,最後讓人傳了一句話,「老宅大少爺寫信來托老奴處置一點小事,老奴實在騰不出手,還望二少爺見諒。」
這話若是再聽不明白,連君軒就白活十幾年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大管事這是不願意介入兩個小主子的爭鬥。也就是說,楊家莊園和燒雞面鋪子的事都是皇都那位大哥的手筆,鍾家那位蠢貨少爺就是指向自家的箭!
「砰!」連君軒抬手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碗跳得老高,末了卻半字未說,起身離開了。
看到自家少爺這般模樣,連強心裏發虛,但想了想還是疾走幾步,上前低聲說道:「少爺,我先前瞧着姓鐘的有個隨從面熟,想着怕是這人真同大少爺有些瓜葛,要不要我送信回皇都,老爺子若是知道了,絕對不會——」
「不必!」連君軒雙眸冰冷掃過街上來往的人群,雙手緊握成拳,「我不信離了老爺子的庇護就寸步難行!走,喊上師兄,我們去縣衙!」
連強還想開口攔阻,可末了還是明智的閉了嘴。
楊誠本就惦記家裏的事,這一日讀書也是心不在焉,惹得史先生喝斥多次。這會聽到連君軒約他一起去縣衙討說法,立時跑去同史先生陳情。
史先生是個古板方正的脾氣,聽完氣得直接拍了桌子,執意親自帶着兩個學生去拜會縣令,然而縣衙的大門敞開着,進去卻見不到縣令的影子。
師徒三人不論是報了連家的名號,還是書院先生的名號,那位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師爺就是不肯通傳,一會兒說縣令下鄉去了,一會縣令訪友去了,氣得史先生吹鬍子瞪眼睛。
正僵持不下的時候,突然有個衙役跑進來在師爺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那師爺眼角掃向楊誠,居然又添了三分幸災樂禍之色。隨後開口就道:「史先生,兩位公子,我們老爺真是不在後衙,若是有事,明日再來吧。另外,方才有人在城外官路上駕車行兇,傷了鍾家少爺,剛被抓回來下獄,聽說也是姓楊。」
「什麼?」楊誠同連君軒大驚,齊齊站了起來。方才楊志夫妻坐車回柳樹溝去了,難道楊志一時氣惱,見到姓鐘的就失了理智?兩人再也坐不住,扶了史先生就出了縣衙。
楊誠心急,解下腰側的荷包就要去找衙役打聽消息,不曾想一直留在外面的連強卻是跑上前,焦急說道:「少爺,楊少爺,楊掌柜被抓進大牢了。聽說是撞了鍾家的馬車,但我方才瞧見鍾少爺下車進了后衙,不像傷了的模樣,楊掌柜怕是中了人家的手段了!」
「真是欺人太甚!」楊誠恨得轉身就要去擊鼓鳴冤,但乍然想起縣令就是鍾家女婿,立刻紅了眼睛,「我要去府城告狀!」
連君軒這會也是恨得咬牙,「先找魏春替大哥打點一二,然後我同你一起去!」
連強一見事情要鬧大,就指望史先生開口攔阻,不想史先生居然大力點頭,「你們身上帶着秀才功名,不必挨三十殺威棒,儘管去告。我就不信朗朗乾坤,鍾家一手遮天了!」
得了史先生的支持,連君軒同楊誠鄭重行了一禮,謝過史先生。
可一旁的連強卻急得跳腳,這事若捅到府衙,鬧不好就要上報朝廷,到時候就不是鍾家欺壓百姓了,而是連家同鍾家爭鬥!可惜不等他想出辦法攔阻,魏春卻是瘋跑而來。
這般涼爽的秋日魏春居然滿頭大汗,額角唇邊還有血跡,身上淺青色的袍子也濕了前胸後背,實在狼狽之極,楊誠見他扶着縣衙門前的石獅子直喘氣,趕緊上前替他拍背,他卻是急得連連擺手,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話,卻驚得眾人都變了臉色。
「楊大叔他們去府衙告狀了!」
眾人不由驚呼,直問:「什麼?到底怎麼回事?」
魏春又喘了幾口氣,這才把事情說了一遍。
原來前幾日他得了兩壇好酒,就想送去柳樹溝討好未來岳父,結果今早到了楊家就覺得有些異樣,詢問之下才知有人要強買莊園,於是安慰未來岳父幾句,末了又勸着他進城走走散心,正好楊田要進城給媳婦兒買些零嘴和綉線,就一起上了騾車。
三人走到半路,正好遇到回家的楊志夫婦,一家人就停車說會話。不曾想這時候城裏出來一輛馬車,馬車後邊跟着不少護衛,魏家的車夫特意避到了路旁,但那馬車卻是瘋跑過來,直接把楊志雇的騾車撞翻在路旁壕溝里。
車夫飛出去摔在農田裏,倒是安然無恙,楊志也只撞青了胳膊,最糟糕的是吳金鈴捂了肚子,裙子下擺就浸了血色!楊家人大驚,顧不得同馬車裏的人計較,就要送吳金鈴回城找醫館。
可是天下就有這樣的恨事,那伙人居然倒打一耙,硬說楊志心存不軌、駕車撞人,幾個護衛抓了楊志就走,楊家人自然不能就這麼看着,但楊山和楊田只是有力氣的莊稼漢,魏春也沒習過武,反倒被打倒在地,還被人踩了腦袋。
至此,前日去過楊家的鐘管事才掀開車帘子,笑咪咪的問了句,「楊家莊子是不是該賣了?」
楊家眾人這才知道,這場無妄之災是鍾家故意欺壓,楊山直接氣昏了過去,好在鍾家人只壓了楊志去縣衙,魏春忍着疼,趕了馬車拉着一車傷號回城尋醫。
楊山不過是氣急攻心,待醒來聽說自己盼了多日的孫子被鍾家給撞沒了,大兒子蹲了大獄、自家鋪子也封了,這一輩子老實厚道的西北漢子再也忍不住,直接跳上騾車,奔着府城就去了。
魏春想要跟去又不能扔下吳金鈴不管,好在楊田見情勢不對也跳上了騾車,直追兄長而去。
「阿爹!」楊誠聽得眼睛充血,悲呼一聲就跳上連家馬車,猛抽一鞭子,馬匹吃痛,撒開蹄子就飛奔起來,嚇得街路上百姓紛紛咒罵躲避。
楊誠卻是什麼都顧不得了,父親沒有功名在身,民告官,不論勝負,三十殺威棒打下來也要少半條命!見狀,連君軒來不及交代幾句,幾個縱跳,上了馬車一同走掉,留下連強連連跺腳,轉身回府牽了一匹馬,趕回皇都報信去了。
事發突然,徒留魏春一個人在縣衙門前急得團團轉,楊家如今病的病、小的小,蹲監獄的蹲監獄,他若也趕去府城,可就連一個坐鎮的人都沒有了。
楊家莊園裏,楊柳兒姊妹這會尚且不知出了如此大事,楊杏兒翻了一家人的棉衣翻曬,楊柳兒帶着招財進寶在院外蹓躂了一圈,回來見姊姊眉眼間含了郁色就鬧着肚子餓,要吃羊肉餃子。
一聽這話,楊杏兒轉了笑臉嗔怪小妹,「你昨晚怎麼不說?否則早起多包一些,方才也能讓阿爹給大哥、嫂子捎去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