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太陽斜斜掛在西天,晚霞燦爛得比最美的錦緞還要耀眼。楊柳兒貪看風景,差點被樹根絆倒,可下一瞬就趴在寬闊又溫暖的背脊上,她忍不住低頭輕輕蹭了蹭,嘴裏卻抱怨道:「也不告訴我一聲,嚇我一跳!」
連君軒最愛她如貓咪一樣撒嬌鬧人,腳下故意縱躍而起,果然惹得楊柳兒緊緊摟了他的脖子,嬌聲不斷,「你跑慢點,我害怕。」
「放心,就是把你摔壞了,我也養你一輩子!」
「才不要,我自己會賺銀子!」
「你的銀子留着做私房,我賺銀子養家。」
「臉皮厚,誰答應嫁你了?」
兩人一路鬥着嘴,眨眼間下山的路就走完了,連君軒有些遺憾的放下輕輕軟軟的楊柳兒,不舍的改牽起她的手,楊柳兒擔心被村人看到,尋機撇下他,拎着裙角跑掉了,見狀,連君軒也不惱,笑得一臉寵溺,慢悠悠追在後面。
【第二十六章惡人先告狀】
楊柳兒和連君軒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大院,楊柳兒正要高聲喊着她回來了,楊杏兒卻是從灶間走了出來,揮手示意小妹趕緊過去。
楊柳兒疑惑上前,低聲問道:「怎麼了,阿姊,家裏有客人?」
楊杏兒臉色有些惱意,應道:「不知道從哪裏來了一個管事,非要買咱家的莊園。阿爹和二哥正陪着說話呢。」
連君軒聽到這話就皺了眉頭,扭身直接進了堂屋。楊柳兒也幫忙端了點心,隨在楊杏兒後面去湊熱鬧。
堂屋裏,楊山坐在主位,客座上則是一個穿了錦緞長衫的中年男人,身形很是胖大,臉上肥肉堆迭擠得眼睛都眯成一條縫了,十根手指上戴了足足八隻金戒指,剩下兩隻拇指也沒閑着,都套着玉扳指,他身後還站了兩個青衣小帽的隨從,各個鼻孔望天、眼白視人,一副了不得的模樣。
楊柳兒打量一圈后差點沒笑出來,心裏奇怪這幾個活寶是哪裏跑出來的,怎麼突然想要買自家的莊園?
楊山也有些不耐煩,他說了幾次不賣莊園,但這人就好像聽不懂一般,真是惹人惱火。
一旁陪着的楊誠也是皺眉,只好再次沉聲說道:「鍾管事,我們楊家不會賣莊園,您還是另外尋好去處吧。」
正好楊杏兒姊妹送茶上來,楊山便順手端起閨女上的茶喝了一口,接着便重重落在桌子上,提醒這主僕三個該告辭了。
不曾想鍾管事卻依舊笑咪咪的道:「莫非楊老爺嫌開價低了?那我再漲一百兩。這價格別說在甘沛,就是在皇都腳下也能買座院子了。若不是我們少爺聽說你這莊園有口靈泉,活水不斷,兆頭極好,也不會想要高價買下送給老太爺做清修的山居。」
他的話音落下,不等楊山再說話,那兩個隨從卻是有些惱了,一個撇着嘴,極為不屑的道:「姓楊的,別不識抬舉,我們鍾家想要買這塊破地方是你們祖上燒了高香。端什麼臭架子啊,就是放訛也得看點眼色啊!」
另一個也附和道:「就是,這破地方若不是有口靈泉,別說我們少爺和掌柜,就是我們都不願意踩一腳爛泥!」
這話實在難聽,楊家老少齊齊變了臉色,楊山用力一拍桌子就站了起來,高聲喝斥道:「我管你們是什麼鍾家西家,這莊園是我們楊家的,給多少銀錢都不賣。既然嫌棄我們這地方不好,你們就趕緊走,我們家裏不留外人!」
「你個刁民,別給臉不要臉啊!」一個隨從許是沒想到楊家如此硬氣,開口就罵了起來。
聞言,哪怕楊誠讀了多年聖賢書,自詡君子,這會也忍不住了,抬手就賞了他一巴掌,「你再敢滿口噴糞,我就扭送你去府衙。強買民宅,足夠你們挨個三十大板!」
那隨從被打得有些發懵,好不容易反應過來就要上前跟楊誠拚命,不想鍾管事卻站了起來,拱了拱手,臉上依舊笑咪咪,但眼神卻極陰鬱冰冷,讓人下意識想起山裏的毒蛇。
「既然楊老爺不願意賣莊園,我們也不能強求,這就告辭了。但世事無常,許是不過幾日我們還會再見面,說不定到時候楊老爺會主動開口求我買莊園呢!」說罷,主僕三人就抬腳出門去了,讓楊家人的面色很不好。
楊誠生怕父親和妹妹們擔心,開口安慰道:「阿爹放心,大宇還有王法,這些人不敢亂來!」
聽到這話,楊山點頭,乾巴巴的應道:「你也別惦記,家裏有我呢,你好好讀書就是。」
楊柳兒揉揉突然狂跳的右眼,扭頭望向沉默的有些古怪的連君軒,「連大哥,你怎麼不說話?這鐘家什麼來頭,你知道嗎?」
連君軒好似沉浸在什麼往事裏,聞言猛然回過神來,見楊家人都在看着他,這才收拾心神應道:「我倒是知道一家姓鐘的,但不知道同這個鐘管事是不是一家?待我回城讓連強打聽一下,得了空閑就送信過來。」
楊家人也沒有別的辦法,又不願自己嚇唬自己,於是照舊一邊閑話一邊吃了晚飯。倒是村人不知道從哪聽說有人要買楊家莊園,里正同幾位老爺子扯個飯後閑走消食的借口跑來探口風,楊山也沒有隱瞞他們,只說那鍾家有些來頭,但他沒有答應。
聽到這話,里正等人長舒一口氣,要知道甘沛這裏十年九旱,全村的人今年得了楊家放水救了麥田,全都嘗到甜頭了,指望着明年、後年甚至祖祖輩輩都跟着楊家沾光呢,那些富貴人家可不見得有楊家好心,若是買了莊園又不肯放水,全村人豈不是都完了……
不說村裡人如何歡喜,只說連君軒第二日一進城就別了楊誠匆匆回了連家大宅。彼時連強正帶着一幫護衛演練刀法,突然見到自家少爺趕回還有些驚訝,一聽說讓他去打探消息,也沒耽擱,擦擦頭上汗珠子就出門了。
最近,自家主子被關在書院裏,連強閑着無事就常在城裏走動,自然清楚哪裏能探到消息,走了幾家大牙行,又去縣衙前面的茶館坐了片刻就八九不離十了。
原來那位鍾管事是隨着自家少爺一同從皇都過來做買賣的,帶着大隊的馬車,裝了不少布料器物,而甘沛縣令的夫人就出自這個鐘家,論起來,這鐘少爺要叫縣令一聲堂姊夫。
也因為這個緣故,鍾家商隊一落腳就在城裏立了名號,無人敢欺,平日都是這鐘管事出面料理事物,那鍾少爺一頭扎進青樓就沒出來過。
連君軒越聽臉色越沉,實在很想翻個白眼。俗話說,不是冤家不聚頭。他與某個鐘家人還真有些瓜葛,但跟這鐘少爺卻沒有打過交道,不過同樣來自皇都,多少都有些情分吧。
他想了想便對着連強道:「拿我帖子去見鍾少爺,就說我今晚請他賞荷飲酒。有了回信,再去請劉三少、馮公子幾個,讓廚下準備酒席。」
連強點頭應了,轉身出去,結果不到半個時辰就轉了回來,這次卻是徹底黑了臉,氣乎乎的回稟,「少爺,那鍾家子弟真是太狂了。我遞了少爺的名帖,他直接扔了回來,說不認識連家人。」
「什麼?」連君軒也惱了,「他當真這麼說?」
「是,我報的是皇都將軍府的名號。」連強微微眯了眼睛,右手下意識摸着腰側的匕首。
其實連強方才在鍾少爺身後看到一個熟悉面孔,他曾見那人出入皇都老宅,難道這鐘少爺是衝著自家少爺來的,而楊家只不過受了池魚之殃?若是這般,以少爺的脾氣,還有待楊家的不同,怕是要暴怒了,他想了想,覺得這事還是暫且壓下不說,先調查個清楚的好。
不說連強心裏暗自嘀咕盤算,只說連君軒也是疑惑,不明白這鐘少爺是不是出生時被驢踢了腦子?但凡世家之人,最講究做事留三分餘地,他們已報了名號,就算對方不領情,起碼也不會這般撕破臉啊,那他這般行事為的是什麼?
在這主僕倆都是疑惑不解的時候,家安卻引着楊志從外面走了進來。
家安小跑幾步搶先進門,小聲道:「少爺,楊掌柜來了。我見他好似有急事,就直接引他進來了。」
連君軒不在意的擺擺手,起身接了楊志,一邊吩咐家安上茶點一邊問道:「大哥,你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