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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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別人聽見不好,”蓮笙怕二丫起疑,趕緊解釋一句,心下卻鬱郁,那錦寧侯世子絕非良人,怕是個徒有其表的膿包貨。
也是,二丫一想,姐姐說的總是有理,忙不停地去弄午飯,少會,洪老爹和杜氏也回來了,車上還有半板豆腐,杜氏臉色有些不好,這條街本有四家做豆腐的,如今又多了一家,這生意也是越發難做。
默默吃完飯,洪老爹把剩豆腐放進擔子,到東城串巷賣去,二丫嘴長,對着杜氏耳語一番,惹得杜氏看過來,瞄見發簪,臉色好了很多,欣慰地拉着她上下打量着。
蓮笙嘆口氣,把簪子取下扔進首飾盒裏,這樣粗質的玉飾換作是從前,哪能入得了她的眼,便是她身邊的宮女怕都瞧不上呢。
玉器碰到盒底發出脆響,杜氏心疼地拿起細看,“大丫頭手也太重,摔裂了如何是好,嘖,看這水頭,怕不下二百兩呢。”
二丫也新奇地擠過來,二百兩的簪子她還沒見過呢,春杏有一個鑲珍珠的簪子聽說值十幾兩銀子,那可都寶貝得不行,從不給別人摸一下。
杜氏拍開二丫伸過來的手,“去,你粗手粗腳沒個輕重的,弄壞咋辦。”然後小心把簪子放好。
世子有心,這門親事就有望,大丫頭嫁進侯府才不被人看輕,雖然她也隱約覺得世子不過是看中大丫頭的顏色,但那又何防,憑大丫頭這樣貌,進府得寵幾年不在話下,那時已生兒育女站穩腳跟,便是世子再如何也動不了她的地位。
蓮笙要是知道杜氏的想法,怕要吐血,就這麼個花花公子,還是很多人眼中的金龜婿。
顧紹南離開洪家,從後門偷溜進侯府,一進屋,只見他娘正鐵青着臉坐在椅子上,男人在外面聽個小曲,紅袖添香什麼的她從不反對,最恨的便是兒子去見洪家的破落戶。
她堂堂錦寧侯府可不是什麼阿三阿四都能進的,更別說是想進來當主母了,偏兒子被那丫頭的美色所迷,死咬着婚約不鬆口,前陣子好容易說通了即便是不娶,也會將人納進來,紹兒也答應了。
納妾無非就是圖個色,但是天天勾得爺們無心正事,那是萬萬不行的,這樣的禍害納進來怕是要攪得府里不得安生,偏派人跟着的人早早便回報說世子又去那洪家了,怎叫她不氣惱。
可恨糊塗的公爹,訂下這門親,那洪家有恩,多使些銀子打發就是,賠上孫兒的親事也太過了些,那洪家丫頭生在市井中,從小就艷名遠揚,往年她是千阻萬撓,想方設法地讓他們見不着紹兒,怎麼料萬密總有一疏,還是讓她在紹兒面前露了臉。
那等顏色是個男人見了都不會放過,紹兒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哪能抵擋住如此的花容月貌,是整天魂不守舍地往洪家院子跑,後來還是她心生一計,引他去那倚翠樓見花魁萬雁回,才使得他慢慢對洪家丫頭放了手。
怎料好好的,又跑去見那丫頭,她都和敬德侯府的夫人通過信了,那敬德侯府里的大姑娘和紹兒的年歲相當,最是般配不過,這幾天,她正苦思冥想如何退掉這門親事,紹兒倒好,還對那丫頭又掛心起來。
顧紹南看着母親不善的臉色,也不以為意,往日裏母親和祖母可是最疼自己,便是自己犯了天大的錯她們也不會責怪。
“我問你,是不是又去那姓洪的丫頭了。”錦寧侯夫人康氏拉下臉,不快地問道。
“對啊,本就是我的人,看下又何防。”他不在意地答着,示意丫頭把替他寬衣,一宿沒睡,可把他困壞了。
康氏是又氣又心疼,趕緊讓丫頭安置他睡覺,又不死心地說道,“紹兒,你的親事正是緊要關頭,可別再橫生枝節。”
顧紹南含含糊糊地應着,迷糊地睡去,半醒半睡間,只覺得香氣襲人,拉着丫頭胡天胡地弄了一通。
那邊洪氏母女三人正說著話,院子裏大門被拍得“綁綁”響,一個男人大嗓門高喊,“開門。”
杜氏和二丫齊齊變色,二丫小心嘰咕,“又是大舅舅。”杜氏白她一眼,麻利地把首飾匣子蓋好鎖進櫃,這才起身開門去。
蓮笙,“……”
這舅舅是何方人士,弄得杜氏如防賊般作為。
門外兩女一男,正是杜家大舅夫婦和女兒葫蘆,身體肥碩的舅母郭氏嘴裏不饒,陰陽怪氣道,“大姑子是不歡迎我們呢,這半天在屋裏倒飭什麼好東西,還怕我們見了。”
一進屋郭氏那雙三白眼不停地四處掃蕩,手也不停,連門后都扒開來看,二丫瞪大雙眼,眨也不眨地盯着舅家的表姐葫蘆,只見她如郭氏一般粗肥,大餅似的臉上一雙黑豆眼骨碌碌地亂轉。
葫蘆一身綠衣灰褲,偏綠還是屎綠,只襯得臘黃的臉更加不忍直視,推開二丫直奔蓮笙的梳妝枱,稀地嘩拉一通翻,什麼也沒找到,失望地撇撇嘴,便看向蓮笙,“蓮表姐這頭上絹花真好看,跟我今□□服最搭。”
還不等她伸手過來摘,二丫眼疾手快地擋在蓮笙前面,“睜眼說瞎話,你穿得跟坨屎似的,上面插朵花像話嗎?”
蓮笙“撲嗤”笑出聲,形容得太好,對二丫豎個大姆指,惹得二丫更加挺腰得瑟,像鬥勝的公雞,姐姐還是頭回誇她呢。
“蓮笙丫頭了不得,還沒嫁進侯府,就看不上親戚了。”郭氏斜着眯線眼,又對着杜氏,“大姑子,不是嫂子說你,就你家大丫頭這氣量,將來嫁進侯府哪能籠住人。”
“我家蓮笙如何就不勞嫂子費心,只我瞧葫蘆,也太不識禮數了些。”蓮笙可是杜氏一輩子的驕傲,哪容人抵毀半句,這娘家大嫂一張嘴就滿口噴糞,那針尖大的心眼誰不明白,當年蓮生一出生就得了侯府的親事,把郭氏眼紅得吐血,隨後生的女兒也取個旺子的名字,就是葫蘆。
逢人就說葫蘆跟蓮笙一樣,註定大富大貴多子多孫的命,隱諱地暗示她家葫蘆也要做貴夫人,也不看葫蘆長得那寒磣樣,真當貴人公子都眼瘸,被疤癩糊了眼。
兩人眼裏都冒着火光,眼看着就要吵起來,杜大舅對着郭氏一喝,“少說兩句,蓮笙嫁的好,在夫家受寵也能提攜底下的弟弟妹妹,你就不能盼些好的。”
杜大舅看着老實,平日裏脾氣很好,打罵都不還手,都說不叫的狗咬人,他真動起怒來十頭牛都拉不住,揍起人來那拳頭的力氣大得嚇人,且不手軟都是下狠手。
他一開口,郭氏就噤了聲,也暗怪自己沉不住氣,可一想到同是姐妹,蓮笙日後會貴為侯夫人,而葫蘆卻連媒婆都沒人上門,至今親事無着落,早年她還期望着自家女兒也能謀得一門貴親,如今看着能嫁出去就阿彌陀佛,想到這就忍不住妒火中燒。
杜氏不說話了,再不喜娘家嫂子,對着自己的親哥哥那氣也生不出來,可惜自家日子過得緊巴拮据,實在無能為力,且郭氏母女太討人嫌,眼皮子又淺,想喜歡都喜歡不起,每次來,饒是二丫緊盯,等她們走後,家裏總能少一兩樣東西,真叫人心煩。
“大哥,你們此次來所為何事?”杜氏看着眉頭深鎖的大哥,開口詢問道。
郭氏撇嘴,“沒事還不能來了?”
杜大舅瞪她一眼,“閉上你的嘴,都是你教的好女兒。”又對着杜氏,“事關葫蘆的親事。”
“葫蘆訂親了?好事啊!”杜氏接口,“不知是哪樣人家?”
“沒訂,”杜大舅張張嘴,不知如何開口,倒是郭氏忍不住,“大姑子,你看你家蓮笙,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這嫁到侯府的勢單力薄的受人欺,找個幫手就好多了,姐妹齊心,知根知底,還不把侯府抓得牢牢的。”
杜氏越聽,心越沉,這是要吃窩邊草,把主意打到自家頭上了?郭氏的話不能聽,她轉向自家哥哥,語帶期待地問道,“大哥也是這意思?”
“嗯,娘也這樣想。”杜大舅點頭,“你嫂子說得在理,多個人多份助力,葫蘆肯定向著蓮笙,以後生的兒女也記在蓮笙名下。”
此話一出,杜氏再也受不住,當場暈死過去。
美艷不可方物!
從這個身體醒來已經三天,每次看到這張臉都被自己絕色的容貌驚艷到,雖然細看之下這副皮囊的眉眼和自己從前有些相似,但前世那被毒素掏空的軀體如何能與如今的媚骨天成相比較。
上輩子她名叫澤芝,蓮笙澤芝,同指一物,倒是殊途同歸。
今生這康健的身子比以前強過數倍,她欣喜地走來走去,再也不會有前世那種胸悶嘔吐感,呼吸間通暢無阻。
這時,現在的母親杜氏推門進來,見她衣衫不整的樣子,氣得大叫,“二丫你個死丫頭哪去了,沒見你姐姐都起來了。”
“來了,”門外走進一個黑面青皮的乾瘦丫頭,端着木盆急急過來,把木盆放在架子上,就要上前來替她穿衣。
她彆扭地推開二丫的手,“我自己來吧。”
“蓮笙,讓二丫侍候你,你是什麼命,她是什麼命?”杜氏的大嗓門嚷起,她下意識地去看二丫,發現二丫也是一副杜氏說得沒錯的樣子。
她一翻白眼,把嫡親妹妹當丫環使,偏偏洪家上下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看看自己這雙手,蔥白細嫩又纖長,再看二丫那雙手,是黑皮裂口關節大。
“蓮笙啊,你以後可是要做侯夫人的,要早早習慣被人侍候的生活。”杜氏邊說邊幫她整理鋪蓋,她的被子是鍛面棉裏的,而這家人的被子都是粗麻草絮的。
二丫趕緊上手,用冰蓮夷子替她凈臉擦手,再用細綿布擦乾水氣,打開妝奩上的小瓷瓶,遞到她跟前,蓮笙挖出一坨瑩白透亮的的膏子,細細地勻開抹在臉上。
不一會兒,杜氏也整理完床鋪,拿起木梳替她梳起頭來,大丫頭的發量隨她,又黑又順,隨手挽個流雲髻,別上絹花,打眼一看,人比花嬌。
心下滿意,幸好當年洪家還未沒落時公公與錦寧候訂下孫輩娃娃親,這些年,家裏便是再困頓,都要緊着大丫頭來。
前兩年還風聞侯府想退親,自打去年錦寧世子瞧了大丫頭一面,再也未提退親一事,逢年過節的也有東西送來,她的心才算定下,思忖着看世子對自家大丫頭的態度,這門親事肯定跑不掉。
“二丫趕緊把紙傘打上,沒看到你姐姐要出門。”看到她要起身,杜氏趕緊吩咐二丫,還不忘替她壓平衣角。
二丫屁顛屁顛地從架子上拿出綠里紅花的油紙傘,現寶似地打開在門外候着,雙眼晶亮地看着她。
蓮笙“……”
她根本沒想出去,這下也不得邁出門,她家院子牆頭一溜的小腦袋,有細小的聲音在竊竊私語,“噓,蓮笙姐姐出來了。”
杜氏揮着掃帚,對着牆頭一通亂掃,“去,去,一群毛都沒長齊的小子,也學那上不了檯面的登徒子。”
小毛頭門嘻嘻哈哈地四頭竄走,街角走來一位藍巾青衫的先生,頎長如松竹般飄逸挺拔的身姿,行走間四周氣流紋絲不動,冰雪峭壁般削薄的臉,暗深的黑眸目空天下一切眾生,寡淡的長相卻透着說不出的韻味。
“霍夫子好,”小毛頭們齊齊站直身,對着先生揖手做恭。
杜氏舉着掃帚追上來,霍風不自覺地皺了皺眉,眼睛瞄到牆角粉嫩的衣裙,心下瞭然,又是那狐媚子勾出來的事。
小毛頭們和杜氏齊齊閉了嘴,在這後端門之中霍夫子是最特殊的存在,雖衣着簡樸卻高潔嚴謹,無論大人孩童見了,都要屈在那高壓迫人下,不自覺地恭敬起來,端端正正的稱呼一聲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