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銅鍋子

8.銅鍋子

巡邏隊酒足飯飽,隊長準備帶着眾人離去,之前被打的那幾個不太高興,合著精神損失費被您拿了,我們兄弟幾個就要了一頓飯啊?怎麼著也應該把那打人的叫出來,我們哥幾個比試(揍他)一番吧?

隊長覺得丟人,虎着臉道:“都是街里街坊的,以後不來吃飯了?要說就是你們幾個兔崽子自己沒本事,堂堂巡邏隊警察,被人揍了,還要兄弟們來給你找場子,丟不丟人?”再一看笑眯眯的高良姜,俗話說見面消了三分仇,又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還俗話說拿人手短吃人嘴軟,隊長他還好意思打群架嗎?可又不能在眾兄弟面前失了威信,想了個主意,道:“小高掌柜,不是我巡邏隊的不給你面子,實在是這幾個兔崽子心中壓不下這口氣,畢竟是你們先動手的。小高掌柜,我看這樣,你把你打人的親戚叫出來,我們巡邏隊也不欺負人,他們哥幾個一個個上,公平較量。”

小高掌柜,隊長難做,你可別怪我佔了你這個便宜。

高良姜打量着對面幾個站起來的巡邏警.察,心說,這哪兒公平了?小薊幾下一來,不給你都打死了?

可人家堅持要比劃比劃,高良姜只能答應,揚嗓子把小薊從後面叫了出來。

小薊聽說要比劃,二話不說,伸手脫衣服,把小高掌柜給的一套新衣服給脫了,疊好放在一邊——他怕把衣服給弄髒了,一會兒沾了血,臟。

脫完就穿一到膝蓋的短褲站在眾人面前,和尚重重咳了一聲,給高良姜比了個口型:世風日下,道德淪喪!

對面那幾個警.察,雖說本事不高,可他們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一看眼前這跑堂的,個兒比他們高一頭,兩胳膊鼓鼓的肌肉,腰上一絲贅肉沒有,八塊肌肉硬得嚇人,這是練家子的!怪不得早上那幾下打得他們王八吃西瓜——滾的滾、爬的爬,他們哪怕是車輪戰也打不過他!

幾個人一對眼兒,打定了主意,道:“我們不打了。”

隊長暗暗擦了把汗,眼前這人,看這容貌、氣質、武功,定不是池中之物!得,還是別得罪了。隊長能坐到現在的位置上,也是個有眼光見識的人,當即道:“行了,都是誤會,別打打殺殺的了。小高掌柜,不打不相識,咱們這也就成了朋友了。咱們做巡邏的,苦啊,寒冬臘月還在外頭操勞,我做隊長的能有什麼苦?苦的都是我這幫弟兄,白天晚上忙得跟狗一樣,吃不到一頓熱乎的……”

高良姜這小掌柜做了有幾年了,哪兒還能聽不出他的意思,連忙點頭,道:“承蒙隊長您看得起,以後經過路過,只要兄弟們不嫌棄,別的不說,進來一碗熱茶還是有的!”是一碗茶嗎?那就是一頓飯。

隊長笑着點頭,“小子,你有前途!”

“您誇我。”高良姜把這幫府衙里的人送出門外,巡邏隊長跟她悄聲說,“小高掌柜,我也知道這晚上不讓做生意實在是不給人活路,我也是沒辦法。好在這條街就我們隊裏幾個兄弟巡查,這樣,你悄悄的,別大開了門吆喝,就只是給朋友、熟人做頓飯,還是行的。”

這就是說,特赦高家莊暗地私營了?倒也沒光吃虧,還有點兒甜頭,打了巴掌給甜棗,這隊長倒是會做人,笑臉把人送走了。

這群人走了,高良姜看看天要下雪,把門關上。一回頭,小薊不怕冷,還慢條斯理穿衣服,阿藏不挪眼,盯着小薊看。

高良姜看着稀奇,難道這和尚是個水路不走、走旱路的主?沒等她開口,和尚先開口了,他問:“小薊,你脖子裏這銀麒麟,哪兒來的?”

“不知道。”小薊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自然更不會記得這個。

“阿藏,這銀麒麟有什麼講究嗎?”高良姜試探他,“這也不是什麼稀奇玩意兒,我看滿大街小孩兒都有。”

“沒什麼,隨便問問。”和尚翻身進了廚房,留下高良姜和小薊面面相覷。高良姜跟小薊討了那銀麒麟,回樓上仔細檢查,和自己那個對比着一看,除了一個頭往左,一個頭往右,幾乎是分毫不差,一模一樣。

研究半天沒研究出個結果來,下樓把銀麒麟還給小薊,卻沒找到人。跑到廚房一看,阿藏躺着躺椅、烤着火爐剝花生,說:“晚上有人來吃飯,讓小薊出去採買了。”

“阿藏,小薊他初來乍到可不認地方,他知道哪裏買菜哪裏買肉嗎?被騙了錢是小,萬一迷路了……”

阿藏躺得不動如山,道:“丟了最好。”看到小掌柜穿上了皮襖,似是要出去尋人,又忙道:“你急什麼?前門高家莊飯館,誰不知道?他是失憶了又不是弱智了,不認路不還有一張嘴嗎?”扔了三個問號,把小高掌柜砸懵了,正巧這時候外面有敲門聲,高良姜上前去開門。門才開了個縫,連着鑽進來兩個人。

兩人一進屋就找桌子坐下來,找了個光線昏暗的角落,跺着腳喊冷。高良姜忙過去招呼,這兩人穿着土布衣裳,看着像是大戶人家的家僕。兩人不僅瘦,還小,個頭只到高良姜的肩膀,坐那兒就跟倆半大小子似的。

“兩位爺,吃點什麼?”

“來、來點啥?”穿黑色衣裳的客人有些局促,不敢看高良姜的臉,偏過頭問另一個穿灰色衣服的,“你說,你說。”

灰色衣服的客人外向些,清了清嗓子,黑眼珠子左右轉了轉,壓着嗓門問:“掌柜的,你這兒——你這兒有銅鍋子嗎?”

銅鍋子就是北京的火鍋,小銅爐裏面放炭燒,邊上坐着一圈清湯,等銅爐裏面火燒旺了,炭燒紅了,清湯開了,把薄如蟬翼的羊肉片夾進去涮一圈,鮮嫩的羊肉就涮得了,蘸着麻醬,那叫個鮮美。大冬天冷得人手腳冰涼,吃個銅鍋子暖和暖和是再好沒有的事。

“有的有的,兩位稍坐片刻,銅鍋子要準備會兒,你們點兒什麼菜?”

灰色衣服的客人小心翼翼地問:“那……你這兒有什麼啊?”

高良姜道:“店裏最好吃的是羊肉火鍋,剛從承德買回來的羊肉,鮮嫩多汁,還有羊上腦肉、羊黃瓜條肉、鮮牛百葉、牛肉切片,又有黃喉、鴨腸、白菜、粉絲、凍豆腐,店裏今兒菜不多了,派人出去買了,要不您先來這些?我們家的清湯,用的是干口蘑、大蔥、老薑、干海米、小蟹干,調料您也隨便選,有麻醬、腐乳汁、韭菜花、鹵蝦油、芝麻香油、干辣椒……”

倆客人聽了直哧溜哧溜咽口水,嚷着這都不差錢,快快全端上了。

高良姜應了,往後廚去,跟阿藏一起收拾銅鍋子。阿藏一手刀工出神入化,片片羊肉切得薄透,碼成兩盤子羊肉卷,又把粉絲放水裏泡了,把外面院子裏的凍豆腐拿回來解凍。高良姜往大堂先送了銅鍋子,又回來端菜,瞧着阿藏切出來的羊肉卷,不禁贊道:“阿藏,看不出來,你有一手!”

阿藏得意道:“這算什麼,熟能生巧罷了。”

高良姜往外端菜,耳邊還回蕩着阿藏的聲音,這話一過腦子,她覺得不對,他不是和尚嗎?怎麼切肉片還熟能生巧了?把菜放下,準備進去問個清楚,就聽這兩人道:“天寒地凍的,十里八村就見這麼一家店,你說我兄弟二人怎麼命這麼苦?”

黑色衣服的客人謹慎些,壓着聲音小聲道:“有就不錯了,又何況人家還願意接待咱,要說命苦,咱能苦得過公主嗎?”說完深深嘆了口氣,搖頭晃腦去涮肉。

灰色衣服的也不說話了,兩人專心吃飯,你一塊筷子我一筷子,三兩下四五盤肉下肚,像是沒吃過癮,又催着小掌柜上菜。

高良姜聞着味道自己也餓了,回廚房端菜,阿藏眼都沒抬,往她嘴裏塞了一塊甜糕。

“唔……好吃。”高良姜差點把舌頭一起吞了下去,問:“這什麼糕?”

“新品,你要吃着沒事兒,咱再往菜單子裏放。對了,外面兩個,你千萬別賣酒給他們。還有,一會兒結賬的時候,你報賬單可以高個四五成。”

“……這不厚道吧?”

“他們的錢來的也不厚道,你放心,我和尚從來就是普世濟懷,從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你就照我說的去做。”

“好嘞。”

又上了幾盤子肉卷,這兩人果然支支吾吾提出要酒,高良姜借口說店裏酒買完了,不方便出去打,兩人也沒堅持,匆匆忙忙吃完了,留下兩個大洋說不用找了,開了門縫又悄無聲息鑽了出去。這段飯可不值兩塊大洋,高良姜挺喜歡這兩個客人。

阿藏端了兩個炒菜出來,招呼高良姜吃晚飯,瞧她那高興樣兒,不屑一顧道:“別以為佔了便宜,我這是便宜了他們。”

客人吃得高興,那是因為廚子手藝好、本事高,高良姜笑臉奉承道:“那可不是,能讓佛爺您操刀做菜,不僅是他們的福氣,也是我小高掌柜的福氣!”

這番馬屁阿藏很受用。

一夜安安穩穩過去了,第二天一大早,有人來敲門。高良姜剛練完回來,一身的熱氣,上前把門一開,敲門的人猝不及防,一下就撲到了她懷了。高良姜把人扶穩了一看,問:“二表姐,你咋來了?”

惠姑被“表弟”捏緊了手腕子,滿臉通紅,捶了高良姜一下,嗔怪道:“你這人,走路也沒個聲音,嚇我一跳。”阿姜的手心是燙的,捏的她心亂跳。

“親姐誒,是表弟我錯了,您大人有大量,原諒我。”小高掌柜把人往大堂里引,邊走邊問,“怎麼大清早來了?這就快過年了,我也打算回姥爺家一趟,店裏新買了些肉,正好給姥爺送回去。”

“喲,你就想着你姥爺啊?我們這些姐姐妹妹在心裏都不算是個人兒!”

“別,二表姐你可別這樣說,姐姐妹妹哪一個不是我心頭的肉?今兒正好你來了,你留我店裏吃頓飯,我這兒新聘了個廚子,手藝那嘎嘎地好。”

“不了,過了小年就是年,家裏事兒多,耽擱不得,我來是來接瑪法①走的。一會兒見面了我得說說他,在你這兒一待就三四五天的,不思量回家了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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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有妖怪要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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