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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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曉魯正在開會,走也走不開,物業和樓下鄰居是一遍一遍地催,好不容易挨到散會,她嗖地一下就跑出去了。
身後直屬上司老周拍着桌子瘋狂咆哮:“蔣曉魯!!!你給我站住!!你報告的事兒咱倆還沒說清楚呢!!!”
蔣曉魯一閉眼,心想早死晚死都是死,還是先緊最着急的事情辦。
那房子本來也不是她家,是她三年前自己在外面租的,一個是為了自由省事,另一個是想好歹也是這麼大的人了,總跟母親和繼父住在一起,有很多不方便。
租給她房子的房東是個老北京阿姨,沒老伴兒,兒子在外頭給她買了個更大的房子,一家四口在一起住,以前這套老房子就一直空着,等拆遷閑着也是閑着,乾脆租出去,給小孫子賺個零花錢。
蔣曉魯急急忙忙趕回家,樓下的老兩口穿着水靴子正在用盆接水。
看見她回來,哎呦一聲:“小蔣啊,你趕緊上去看看吧,我家這牆皮是一塊一塊往下掉啊,裏屋那卧室,褥子都給我們泡霉了。”
蔣曉魯上樓開門一看,水漫金山河,屋裏嘩啦啦地泡着拖鞋,地毯,雜誌,她養的小烏龜縮在牆角花盆裏,驚恐地看着這一幕,再有一公分,家就被淹了。
光腳找了一圈,才發現是衛生間裏和洗衣機接頭的下水管漏了。物業來查,說是當初裝修的時候就涉及違規更改下水管線,他們不負責。
出了這種事本該聯繫房東,蔣曉魯拎着烏龜站在窗台上,給當初租她房子的阿姨打電話,阿姨那邊信號不好,正在外面旅行,什麼也聽不清。
掛了電話,蔣曉魯嘆口氣,去樓下賠禮道歉。
樓上樓下住着,老兩口也算和善,沒為難她,家裏沒什麼值錢物件,只說重新刷一遍牆就行。但是刷漆屋裏有味道,夫妻倆得去自己女兒家住兩天,這兩天,就得麻煩蔣曉魯幫忙了。
蔣曉魯答應下來,又去外面找刷白牆的裝修工人。她也沒搞過裝修,哪知道去什麼地方找,想了半天,求助了李潮燦。
李潮燦中午從派出所出來,穿着一身警服,精氣神十足。一見到在外面垂頭喪氣的蔣曉魯,馬上笑開了。
“呦,這不是我們蔣大經理嗎,無事不登三寶殿啊。”
“能別每次一見面都像地主家色眯眯的傻兒子嗎?”蔣曉魯萎靡不振:“真求你有事,下午還着急上班呢。”
李潮燦反唇相譏:“能別每次都拿工作說事嗎,你着急上班,我還着急工作呢!說的好像世界缺了你就不行似的。”
蔣曉魯無心跟李潮燦打嘴仗,語氣放軟了些:“那你到底能不能找啊?”
“能不能?”李潮燦昂着脖子,十分自信:“跟你李警官就不要說能不能,在這一片,只要你說了就沒我辦不到的,跟我走!”
在狹窄的衚衕巷子裏也不知道拐了多少個彎,李潮燦帶蔣曉魯找了一家正在裝修的餐館。
餐館老闆似乎跟李潮燦關係很熟,見到他來了,笑臉相迎:“小李,你來了。”
“李姨您好,想來求您幫個忙。”李潮燦嘴甜,又熱心,平常沒少關照她們這些老街坊。
“你說,什麼忙,阿姨能幫肯定應。”在吧枱後面的胖阿姨熱情道。
李潮燦摘了帽子,一把拽出身後的蔣曉魯,嘀咕道:“別傻站着啊,求人辦事還不帶點笑臉。”
蔣曉魯立刻站好,臉上露出一個微笑:“阿姨好!”
李潮燦拉着她:“您不是最近在裝修嗎,我朋友家裏發水,牆被泡了,她一個小姑娘,也不敢讓她隨便去勞務市場,您也知道那地方亂,一時找不着能幫着刷牆的工人,您這兒要是忙完了,跟工長說說,能不能去我朋友那邊看一眼。”
胖阿姨爽快道:“嗨,我還以為多大的忙,成,一會我就跟他們說,你讓你朋友把地址和電話留下,等他們忙完,我讓工長帶着料去找你。”
道了謝,李潮燦帶着蔣曉魯要走,胖阿姨從吧枱後面鑽出來,八卦拉住他問:“小李,她是你女朋友?長的可真漂亮。”
李潮燦看了一眼站在門外的蔣曉魯,撓撓頭,靦腆一笑:“正在努力中,阿姨,您看着怎麼樣?”
胖阿姨像個老媽媽拍着李潮燦的手:“這姑娘看面相有福氣,娶回家,能招財。”
李潮燦聽的心花怒放,戴上帽子:“阿姨再見!有空我再來看您!”
送蔣曉魯去她停車的路邊,李潮燦問她:“曉魯,這幾天刷牆,你那邊也沒法住人,你回家?”
蔣曉魯點點頭:“啊。”
李潮燦獨自咕噥道:“怎麼感覺好長時間沒你消息了。”
蔣曉魯想起來,拉着李潮燦大倒苦水:“上個月我去瀋陽出差,順便相了個親,結果沒成,我也不太敢回家,怕我媽總拿這事兒叨叨。所以天天回去的晚,摸黑睡一覺,她沒醒我就走。”
蔣曉魯很苦惱:“潮燦,你說我是不是真嫁不出去了。都已經淪落成為相親大部隊中的一員了。”
李潮燦十分吃驚:“你?相親?”他繞地着蔣曉魯走了一圈,背着手,像個訓學生的教導主任:“蔣曉魯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墮落了?相親這事兒你都干?”
“再說了蔣曉魯你才多大啊,咱們年輕着呢,你就這麼著急就把自己嫁出去?還有尊嚴節操沒有!”
蔣曉魯微微張着嘴,有點愣:“至於嗎。”
“又不是我自己主動去的,鄭叔介紹的,不去不合適。”
蔣曉魯拿李潮燦當半個親人,別人不知道她家情況,他還不知道。
李潮燦意識到自己情緒過激,咳嗽一聲,試圖找補:“我是怕你那個那個……誤入歧途,最後把自己坑了。”
蔣曉魯嘆了口氣:“潮燦,你們男的單身,單到三十歲,四十歲,別人會說你是黃金時期,是成熟期,是上升期,我們女孩一旦單身過了二十五,別人就說,你都老大不小,怎麼還不找對象啊?”
蔣曉魯學着那些好事者的嘴臉,掐着腰,翹着腳,比着蘭花指。
大學時期的蔣曉魯,曾經以為女孩子哪怕到了三十歲再戀愛結婚,都是來得及的。
二十齣頭大學畢業,然後踏入社會,享受幾年青春,努力工作幾年,攢下經濟基礎,再去做點自己喜歡的事,這些東西都經歷完了,再去扛起人生大旗,戀愛,結婚,生子,和喜歡的人組成一個家庭,對自己的寶寶,雙方父母去承擔責任。
可是事與願違啊。
工作難找錢難賺,你要想有經濟基礎,就得拚命幹活,人際關係,客戶關係,老闆的眼色,與同行的競爭,一天二十四小時恨不得連睡覺的時候都在加班,有難得的休息時間,還要去面對各種各種的社交活動。
閨蜜找你逛街,新同事約你吃飯,老闆托你辦個私事。什麼都是時間。
至於那些曾經構畫好的藍圖,全都隨着你忙成狗一樣的生活被拋在腦後。每天最高興的,能躺在床上玩一會手機,看會電視劇就是奢侈。
越想越愁,蔣曉魯沒精打采跟李潮燦揮揮手:“走了走了,下午還開會呢。”
幫鄰居刷的漆要環保漆,工作時間只能在她中午午休的時候,算上工人的加班費午餐費,蔣曉魯這兩天折騰的是面黃肌瘦。
今天好不容易完工,蔣曉魯灰頭土臉趕回公司,一進門,老周堵在她辦公室門口,一臉冰霜:“蔣曉魯,滾進來。”
蔣曉魯驚恐回頭,望向自己的助手。
邵溪舉着一本裝訂好的文件,心急點了點上頭的字,蔣曉魯心裏咯噔一下,跟着老周進了辦公室。
老周,蔣曉魯初入這行的老師,一手帶着她的部門經理,其威嚴程度堪比每天趴在門后的班主任讓人聞風喪膽。
老周用力拍着手底下壓着的評級報告,對蔣曉魯一點也沒客氣:“最近眼神不好?瞎?分不清03和04的區別?”
“蔣曉魯,這種錯誤就是在校大學生做都不可能犯,你到底還能不能幹,不能幹趕緊走人。”
蔣曉魯低着頭,任打任罵。
她將一份信用評級報告中的風險評估表,企業年負債率從17.03打成了17.04,最近有點力不從心,再次核對的時候也沒發現,老周從業二十年,對數字有着非常敏感的直覺。
翻到那頁,粗粗一算,老周就知道蔣曉魯最近不在工作狀態。
他非常生氣。
老周這人很嚴苛,但是非常會維護下屬,工作的時候你不去招惹他,一旦部門惹上什麼麻煩,他會為你出頭,為你爭取應得的最大利益。
前提是你別犯錯。
老周余怒未消,看着蔣曉魯目光透着濃濃不解:“我真不明白你這兩天怎麼了,午休回來的晚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已經給足你面子了,你看看你自己那樣。”
他惱火盯着面前的蔣曉魯。
蔣曉魯因為低頭,眼睛不自覺落在老周穿的皮鞋上。對於這種毫不留情近乎變態的批評方式她已經適應了,他罵你的時候不在乎你是男是女,只是撿着他覺得爽,最能打擊你的方式來說。
這幾年蔣曉魯磨鍊出來了。你要是真去聽,去跟他較真,辭職算輕的,想不開晚上都容易開窗戶從樓上跳下去。
所以只能在他罵你的時候盡量轉移注意力,等他罵夠了,發泄完了,趕緊認錯修改,並且吃一塹長一智,發誓絕不再犯。
老周今天的皮鞋是黑色的SutorMantellassi,很有品位的一個牌子,西褲也是黑色的,伴隨着他坐姿的調整,腳腕處的褲管會稍稍往上提。
然後蔣曉魯看見了在老周褲腳和皮鞋接口的地方,他今天穿的襪子。
粉色的,上面還印着一隻帶着蝴蝶結的helloKitty。
蔣曉魯沒忍住。
“噗——”的一聲笑噴了。
“我告訴你你要是再……”老周橫眉冷對正一臉凜然訓着蔣曉魯,聽見她突兀的聲音,徹底發飆:“你還有臉笑?”
蔣曉魯嘶的一下,心想這回算是徹底壞了。
在老周即將把手上的報告書甩到蔣曉魯身上的時候,門口傳來三下救命敲門聲。
老周的助手站在門口,忐忑不安:“周總,新來的客戶經理來咱部報道了。”
老周平復三秒,扔了手裏的報告書,起身繫上西裝紐扣:“知道了。”
助手小心關門出去了。
老周指着桌上的報告書,冷言冷語:“改好了,下班之前給我。”
蔣曉魯戰戰兢兢去拿,心裏把這個不合時宜來報道的客戶經理感謝了一千八百遍。
老周從辦公桌后繞出來,蔣曉魯迅速給他拉開門,低眉順眼地跟在他身後。
新來的客戶經理姓許,工作能力是有,但是不踏實,哪兒掙錢多往哪兒鑽,跳槽了好幾家公司,也不知道韋達哪個高層是他家親戚,磨了好幾個月,上邊才同意他來。
老周不太看好這樣的人,但是高層的意思不喜歡也得找個地方先擱着,該幹活,也得幹活。
“新客戶經理許彬,以後負責本幣業務,都認識一下。”
三部的同事紛紛站起來友好地和新經理打了個招呼。
“許經理好。”
老周單手掐腰,往身後一讓,指着蔣曉魯給許彬介紹:“蔣曉魯,跟你一樣,也是客戶的業務經理,負責資金信託和動產,你剛來,有些規矩和你之前工作的地方不一樣,多問,別搶——”
最後兩個字,老周說的很重。
對蔣曉魯的袒護之情顯而易見。
許彬來報道沒拿什麼私人物品,去HR那裏領了張胸卡,一身西裝,昂貴皮鞋,一派精英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