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屋裏沒有點燈,黑兮兮一片,月光從窗戶靜悄悄地淌進來,正好籠在書案周圍。

她說過的話,在耳邊揮之不去,每想起一次,就覺得心痛萬分。

眼神往前略微一掃,觸及案頭高高累起的一疊書帖,那是她曾經用以練習臨摹過的。

手不自覺地伸出去,拿起書帖,一本本翻。

剛開始她學的時候,字跡又丑又大,跟蚯蚓爬似的。但她很用功,別人三日才能練過一本,她一日就能練完,不吃不喝地,像是中了魔怔一般,非得練完了才肯停下。

手裏書帖的字跡越來越清秀,沈灝想起她認真練字的可憨模樣,當真是可愛極了。

嘴角上揚,眼前浮現她的面容,放下書帖,目光掃視四周。

這書房,哪裏都有她的身影。

她踮腳在書架取書,她闔眼在屏風小榻上午歇,她抿嘴在長几花瓶里插花,那麼多她的影子,重疊在一起,恍恍惚惚,遍佈他目光範圍內的所有角落。

他收回視線,告訴自己:不能再想她了,男子漢大丈夫,整天念叨着情愛算什麼。

要命的是,視線觸及書案,忽地又想起,他與她曾在這張書案上歡愛。

她的身子那麼軟那麼香,他壓上去的瞬間幾乎有種情願死在溫柔鄉里的錯覺。

沒出息!

不能在書房繼續待着了。沈灝緊着臉,繞過滿屋的狼藉,負手踏出屋門。

裴良見他出來,大喜,狗腿子一般跟上去,討好問:「爺,餓了么,我讓廚房送膳來?」

沈灝冷冷瞪他一眼。

裴良打了個激靈,不說話了。

他下了命令,沒人敢跟上去。獨自一人在府里走,抬頭夜色正好,流轉月光朦朦朧朧,皎潔無瑕。

就像是那晚與她在草原上散步的月色。

腳下一頓。說好不想的,怎麼又想了!蹙眉,腳步急急,索性回屋。

走到院子,抬眸一望,不知不覺間,竟來了她的寢屋。

哎!

魔怔了不成!

轉身欲離去,剛抬起腿,心裏痒痒的,腳步像灌了鉛似的,重得很,邁不開。

就看一眼。

反正人都已經走了。

沈灝晃晃腦袋,努力說服自己:這是他的王府,一花一草都是他的,進去瞧瞧又能怎樣!

手輕輕一推,撩袍進了屋。

撲面而來的女兒香,是她衣裳的熏香。柔柔的,暖暖的,甜香與干支香混在一起,像是四月明媚的春光。

沈灝走到榻邊,榻几上放着針線籃子,是她縫了一半的鞋墊。

手指摩挲針線紋路,扭扭捏捏的,醜死了。

這麼大的尺寸,定不是她自己的,好像是為男人縫的?

沈灝皺起眉頭,拿起鞋墊往腳上一比劃,不大不小,正合適。

哼,還好是為他做的,要是敢為其他野男人做,他定將那人大卸八塊。

嘆一口氣,鞋墊成雙,這才剛做一半,叫他怎麼穿。

放下鞋墊,揉揉太陽穴,心裏亂得很。

床頭擱了一疊方方正正的雲錦紗被,是她一慣蓋的。

說好要跟他共枕眠的,現如今竟然跑回家去了,女人真是落花無情般的存在。

說什麼心裏從來就沒有他,聖人的旨意正合心意,這樣冷酷的話,句句敲在他身上,隔着皮肉,幾乎要將他的心捅出個大窟窿。

沈灝胸腔隱隱作疼,在書房呆坐了一天,身子酸得很,索性撈過她的錦被,整個人緩緩伏下去,趴在被子上,止不住地嗅來嗅去。

如果不是聖人阻攔,今晚他還能與她一起共寢。

昨晚沒有完成的事,今晚努努力,興許就能成功了。

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他想抱着她,在他想像過的所有場景里,全部做一遍。

他要將她嬌嫩嫩的身體融在懷裏,折騰得她下不了床才好。

沈灝將頭埋進錦被,褪了靴子,整個人慢慢蜷縮起來,將被子攏做一團,緊緊抱着。

她說了那麼傷人的話,他卻還是想着要她。

要她的心,要她的身子,要她給他生一堆孩子。

她的一顰一笑彷彿可在腦子裏,睜開眼閉上眼,無論怎麼轉移注意力,心總歸會落到她身上去。

越想越覺得苦惱,捶着床板,怨恨自己無能。

若不是他着急帶她進宮,她便不會聽到那樣的話,聖人便不會趁勢給她那樣一道旨意,她也不會因此想要離開他。

昨日她說起真相,哭得那般傷心,一張小臉都哭皺了,她是無奈啊!

或許,她以死相逼,說出那樣的話,也是為了趕他走。

他的阿生,那麼溫順那麼乖,又怎麼會忍心,故意傷他心呢?

定是怕耽誤他的前程!

想到這,沈灝恨起自己來,她雖說了那樣的話,但他同樣也回了令人寒心的話。

他說她是養不熟的白眼狼,他怎麼能說出那樣的話來!

糊塗啊!

攬起被子坐起來,腦子裏一下子清明過來。

當初是他硬要將她留在身邊,早就做好了她不會愛上他的準備,既然下定決心不奢求她的愛慕,現在巴巴地,貪心又是為何!

就算她說的是真話,她心裏沒有他,不也是正常的嗎?

她怎麼樣任性都行,本來就是他欠着她的。說好要用一輩子的時間,等她長大,等她學會愛他,這才過了半年,他倒先拋盔棄甲了。

沒出息!

想清楚了,心裏反倒更焦灼了。想起離開時她顫抖的模樣,懊惱至極。

她受慣了他的溫言軟語,忽然得了這麼句尖酸刻薄的惡語,定是難受至極的。

不行,他得去看看她!

他猛地從床上坐起來,穿好鞋,拿了鞋墊往兜里揣,腳下生風,呼呼地就往外跑。

現在已是子時,城裏早已宵禁。

裴良望着沈灝騎馬奔離的身影,猶豫着要不要阻攔一下。

若就這麼放王爺出府,定會被街頭巡邏的衙役逮個正着,明日上朝,又要做一番解釋。

他這麼想着,跑到府門前,剛想張開手一欄,抬眸望到沈灝騎在馬上冷着臉,眼神輕飄飄地一瞄,透着寒氣。

裴良回身將府門打開,笑道:「王爺早點回來!」

沈灝縱馬離去。

裴良摸摸自己的脖子,心想,再這麼來幾次,他這腦袋可就真保不住了。

姑娘還是快點回來罷,才過了一天,王爺的戾氣,已經冷得要寒死全王府的人了。

空無一人的街道,夜色寂靜,馬蹄聲從遠處奔來,踏踏地震天動地。

禾生睡不着,在榻上輾轉反側。

屋子裏落了鎖,從裏面鎖住的。她想將自己關起來,好好靜靜。

忽地牆外傳來一陣馬蹄聲,禾生翻了個身。這麼晚了,定是政務急事,快馬加鞭。

會不會,是他門下的事宜呢?

他總是忙於政務,有時候忙到深夜才去睡,這麼一想,越發覺得,剛才的馬蹄聲,就是奔往平陵王府的。

心裏憋得慌,腫着眼皮,睜開眼,視線落在窗紗上。

屋外月色正好,她卻不敢去瞧,怕一看到瓏瓏月光,便想起他來。

畢竟,他們一起在月光下,渡過了那麼多的夜晚。

睹物思人,她怕傷心。

忽地窗戶外有黑影逼近,看輪廓,倒像是個人。

禾生以為自己眼睛花了,這麼晚了,大家早已睡覺,誰會來她窗外?

黑影晃了晃,在窗外踟躕許久,仍然沒有離去。

禾生支起身,揉揉眼睛,害怕起來,問:「是誰!」

沈灝本來猶豫着,擔心打攪她入眠,想喚她又不敢喊,倏地聽到她的聲音,心裏頭很是高興。

高興過後,又覺得心痛。

她的聲音那麼沙啞,一聽就知道,肯定是哭的。

「阿生。」他試探着喊一聲。

禾生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像、是王爺的聲音?

不,不會是他。今天他被她傷得那麼深,定是不會想再見她的。

沈灝又喚了句:「阿生,你睡了嗎?」

禾生從床上爬起來,小心翼翼回了句:「王爺,是你嗎?」

沈灝聽得心疼極了,放輕聲音道:「是我。」

禾生眼角一紅,來不及穿鞋,光腳走到窗邊。

窗那邊映出她的身影,沈灝歡心雀躍,手撫上窗紗,喊她:「阿生,讓我進去瞧瞧你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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旺門福星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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