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兵臨城下】
丘經走後不久,偵騎來報,城北二十里處發現敵蹤!
當李祚陵帶領眾軍官登上北城樓時,只見北邊煙塵滾滾,不遠處有游騎疾馳,顯然是前鋒斥候。再過了一盞茶的工夫,大批步軍緩緩開到,在距北城門約兩里處結陣。
李祚陵見部下多有畏懼之色,乃手指敵軍道:“來敵約有一萬五千之數,不過行伍散亂、旗號不明,顯然是湊數者多、精銳者寡。素聞胡澤之軍多為屯田卒和戍邊卒,空有一萬五千之眾,卻不能奈宋中時區區八千之軍何。”
吳浚奇道:“這定襄郡竟然有如此多的兵馬?”
西部都尉屬下騎部督段綱粗聲粗氣地說道:“邊郡重鎮皆是如此,邊塞戍卒、郡國兵、屯田卒各置部都尉、校尉統領,西邊的雲中郡駐軍更多,雲中多草場,其郡多為精悍騎兵。就說這胡澤所部,若非精騎盡喪於諸水之戰,恐怕不會少於一萬八千!”
言語間,段綱頗有輕視吳浚寡聞少見之意。
王恪高聲道:“校尉大人,敵軍立足未穩,卑職願率本部殺他一回!”
“不!”李祚陵擺擺手,又指向敵軍道:“我看,胡澤不像是來打仗攻城的,否則為何不見他軍中有攻城器械?他來此的目的,不過是要表明一個態度而已——身為定襄太守,郡城為他郡兵馬佔據,不得不領兵前來。估計待會兒,他的使節就會來叩關了。”
吳浚道:“大人眼光高遠,我等不及。”
“馬屁!”李祚陵笑道:“恐怕是有些人明明看到了,卻有意不說吧!”
吳浚的臉頓時紅了,正待分說,卻聽李祚陵道:“各位,不妨換作胡澤處境想一想。他身為太守卻不能號令全郡,反倒弄得定襄之軍火併在即;再觀他行軍結陣,確實不諳軍事,出兵來此,實在是勉為其難吶!文,不能政令通行全郡,施善政造福於民;武,不能平息內亂,統一全軍。這樣的太守做起來有啥意思?要不是宋中時與他關係實在惡劣,一口惡氣難出,他保不準早就辭官不做了,何必冒這軍陣之險呢?”
王恪想了想,欣然道:“原來校尉大人早就成竹於胸,這才襲取定襄。我看,校尉大人身為定襄局外之人,卻又佔據郡城形成事實,說不定那胡澤會將定襄拱手相讓啊!”
“痴心妄想!”段綱哼聲嗤笑。
李祚陵微笑着看了正待發作的王恪一眼,見王恪會意忍氣不語,才道:“命令弟兄們,嚴密監視敵軍,我們且回署衙去等着,半個時辰內來使必到。”
眾人在署衙里沒說上幾句話,就有親衛來報:“定襄太守遣使來見!”
“有請!”李祚陵端坐高堂之上,一臉嚴肅之色,又道:“也請黃別駕來此吧。”
不多時,黃信到來,剛剛入座,就見兩名親衛帶着一人進堂,只見那人年約五旬,輕袍緩帶、氣度高雅卻眉目生愁,他不禁一驚,起身作揖道:“太守大人!”
李祚陵一聽也頗為吃驚,想不到來人竟然是這定襄太守胡澤。他忙離座迎上,抱拳道:“李祚陵見過胡大人,卻不知胡大人為何在兵臨城下、兩軍行將交戰之際孤身犯險?”
胡澤也不還禮,站在堂前目視李祚陵道:“足下就是李祚陵?就是率八百輕騎夜襲浚稽山,斬殺烏兀圖正妻、國相、都尉及族人兩千的李祚陵?”
李祚陵苦笑道:“些許戰功,連朝廷都不放在眼裏,只不過是邊塞閑人傳說的談資而已,倒讓胡大人見笑了。”
“唉!”胡澤嘆息道:“在下不是來打仗的。論打仗,在下不是李校尉的對手,而麾下也無將才,若兩軍交惡,徒害了軍士性命,胡某實不安心。”
“請,請上座。”李祚陵伸手作勢請客,那胡澤也不客氣,徑直走到主座,施施然入座,反伸手向李祚陵示座道:“李校尉請坐,關乎定襄百姓生死禍福,我等還需從長計議。”
李祚陵用眼神止住屬下軍官,很自然地坐到左首席上,向胡澤抱拳道:“胡大人既然不是來打仗的,卻為何帶了一萬五千大軍?李祚陵實在不解,還請大人示下。”
胡澤自顧自地道:“算算行程,後日正午前,宋中時的軍隊就會開到南門。他麾下之軍頗為精銳,征胡一戰毫無損傷。他若攻城,李校尉你有把握守住郡城嗎?”
李祚陵心道:這胡澤孤身來此足見其心。乃實話實說道:“我以三千輕騎,倘若據險而守,勝負在五五之間;倘若野戰,或可有八成勝算!”
胡澤動容道:“想不到李校尉是如此打算,竟然以三千輕騎野戰八千之軍!在下佩服,佩服!卻不知足下為何不出城野戰我軍?實話說,在下根本就沒有想到會在此地發生野戰,更想不到李校尉會有野戰之準備。倘若足下真的出城應戰或者半道而擊,胡澤恐怕已經暴死荒野了。”
李祚陵微笑不語,王恪卻插話道:“胡郡守來此之前,校尉大人就猜到你不是來開戰的,也猜到你會將定襄郡拱手相讓。”
“大膽!”李祚陵怒道:“還不退下!”
“慢!”胡澤起身,走到王恪身前道:“這位軍校所言是真?”
王恪看看李祚陵,這才發現校尉乃是佯作發怒,心中頓時有底,乃道:“絕無虛言!校尉大人登城觀看胡郡守之軍,說,此軍不是來攻城的,來此只是表明一個態度。而且,校尉大人還算定一個時辰之內,胡郡守的使者就會到此,卻不知是郡守親來。”
“哈哈,哈哈!”胡澤大笑,笑過之後連連搖頭,邊走向座位邊道:“知音,知音吶!聞弦歌而知雅意,觀軍陣而知勝敗,李校尉果然是非常之人。實不相瞞,在下就是來送印信、送虎符竹節、送一萬五千大軍及六座城池的!”他頓了頓,飽覽眾人驚訝之色后,又道:“不過,李校尉必須給我兩個承諾。”
李祚陵忙道:“請講。”
“第一,善待定襄士子百姓。”
“李祚陵定然竭盡全力,讓定襄百姓安居樂業!”
“第二,統一定襄軍政,鞏固邊關,使胡人不得內侵!”
“李祚陵在定襄一日,胡騎一日不得入關!”
王恪、皇甫寔、吳浚等人紛紛起身道:“人在定襄在!”
“好!好!”胡澤連聲說好后,閉目沉吟片刻,又看着李祚陵道:“足下年紀雖輕,卻膽略非凡,熟知人情,方能以三千輕騎襲取定襄,而有今日之局。如今朝廷再無權威,與其把定襄交給勾結胡兒的宋中時,不若交給李校尉你。但願,定襄一百一十三萬百姓從此得明主庇佑!”
語畢,胡澤起身大步走向堂外,招呼兩名送自己來此的親衛道:“兩位,請隨本官去取印信。”說完,他回頭向跟來的李祚陵道:“李校尉稍等,等印信、符節送到,你再憑印信、符節接手鄙軍。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目送胡澤遠去,李祚陵嘆道:“此人高風亮節,若是平時,定然是一位愛民愛軍的好太守,可惜身當亂世,唯有閑雲野鶴、終老山林了。”
“噗通”一聲,身後有人跪下。李祚陵回頭一看,卻是段綱,忙轉身道:“段部督為何如此?”
“段綱有眼無珠,不知李校尉雄才,竟然還出言相譏,該死,該死!請大人責罰!”
“哪裏話來着?”李祚陵拉起段綱,好言道:“你、我平時是同僚,在這定襄城裏是領率,在陣前是生死弟兄,哪有什麼該死,什麼責罰的!?”
段綱眼圈紅紅地呆視李祚陵片刻,突然又猛力跪下,李祚陵竟然也沒拉住,只見他連連叩首道:“段綱願為校尉、願為主公效死!”
主公?這段綱把自己視作李祚陵的家臣了。
李祚陵心知,越是秉性桀驁之人,當佩服起人來時,就是五體投地、至死不渝的。這個段綱顯然就是此等人。他使勁將段綱拉起,把住他的胳膊道:“你是個血性漢子,有你這樣的兄弟,李祚陵知足了!今後,你我齊心協力,造福定襄百姓、天下百姓!”
段綱掙脫李祚陵的把持,正兒八經地作禮拜道:“喏!”
“準備一下,帶兩百弟兄,隨我去接收定襄軍。”
“喏!”段綱高呼一聲,帶着鎧甲鐵片撞擊的鏗鏘聲,歡天喜地的小跑而去。
一旁的黃信見狀,長嘆一聲,默然離去。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