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你……全都知道了?
T城的第一場雪來得令人有些措手不及。
早晨還是艷陽明媚的天,傍晚的時候已經是陰沉沉地下起了鵝毛大雪,趴在臨街的玻璃窗上往外看,方曉圓和許安然不由得跟着街上步履匆匆的人們一起縮了縮脖子。
“曉圓姐,你今天……怎麼來的?”回頭看了看方曉圓,許安然覺得,今天這個突變的天氣想要打車簡直就是沒有可能。
“坐地鐵。”語氣裏帶了幾分發愁,方曉圓回頭看着許安然,“這個鬼天氣,地鐵肯定爆滿了,況且地鐵站離咱們公司還有一段距離,我覺得……我今天回家可能要感冒了。”
轉眸看看自己搭在椅子上的那件薄羽絨服,方曉圓心裏一萬個後悔自己今天出門的時候為什麼沒有看天氣預報。
“我也……這麼覺得。”似乎此刻已經置身在窗外大雪紛飛的冰冷中,許安然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誒?不然你打電話給嶧城啊,我聽說,他最近對你不是殷勤得很嘛。”
眼睛驀地一亮,方曉圓壞笑着沖許安然挑挑眉毛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她也無意中學會了楚慕時的習慣性動作。
稚嫩白皙的臉頰頓時飛紅一片,許安然錘了方曉圓胳膊一下,低低啐道:“曉圓姐,你胡說什麼呢?再跟我開這種玩笑,我可不搭理你了!”
話音落地,許安然紅着一張臉就往格子間跑去。
“我哪有胡說?嶧城見天的給我打電話問我你都喜歡些什麼,不是對你認真上心的追求又是什麼?”
愉快地跟了上去,方曉圓特別喜歡許安然害羞的樣子,萌萌的,傻傻的。怯怯的,彷彿一隻天真可愛的小兔子。
“你還好意思說?明明自己有男朋友,居然都一直告訴我單身,害得我還暗中支持鄭經理呢,還說了,說了那種玩笑話,也不知道要鬧出多少笑話來。”
面紅耳赤,許安然不由想到了楚慕時,還有自己當初的那句“豪言壯語”。
“我那不是被逼無奈嘛,我一個小小的普通職員,說我有個那樣的男朋友,別說別人,就單單說你,你信嗎?”臉上浮起幾分無奈,方曉圓就知道嶧城對女孩子動心之後,就定然會將所有的事情和盤托出。
“確實是挺難以置信的。”下意識地點點頭,許安然後知后覺地發現自己說了什麼之後,立刻又道:
“曉圓姐。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啊,我只是,我只是覺得楚慕時那樣的人,好像只能放在那裏給人仰望和想像,甚至犯一犯花痴,但彷彿跟戀愛啊,結婚啊什麼的都沒關係一樣。
不沒有覺得你跟他在一起不合適啊,曉圓姐。你千萬不要誤會。”
連連擺手解釋出聲,許安然急得額頭上都快要冒出汗來。
“哎呀,你那麼緊張幹什麼?你什麼意思我又不是不知道,還跟你計較這些啊。”
無奈出聲,方曉圓伸手彈了一下許安然的額頭。
“要我說實話,我倒是覺得他未必能配得上曉圓姐你呢,你這麼聰明漂亮能幹的,指不定哪天就要比他還強。”沒躲過方曉圓的一指彈,許安然揉揉額頭出聲說道。
“你這小丫頭。誇我也誇得太過了,不過,你對嶧城的追求到底是什麼想法?別在這裏東扯西扯的給我轉移話題。”
許安然不是楚慕時,方曉圓的話題和思緒沒有那麼容易就被她帶着走。
“我……我不知道怎麼想的。”臉頰頓時又紅了起來,許安然別看平時大大咧咧的,遇到這種問題,簡直比方曉圓還要害羞。
“什麼叫不知道怎麼想的?一個男人玩兒命追求你,你是心動了,感動了,還是沒有感覺,或者厭煩了,總是有想法的吧?”
拉着許安然躲到了茶水間,方曉圓細細地出聲問道。
反正這兩天公司里的項目都已經到了收尾的階段,不忙的時候,公司對她們的紀律要求還是很低的。
“安然,我先解釋一下,我今天之所以拉着你問,不是說受了言嶧城所託來打探你的口風,或者是幫他說好話的,我純粹是出於朋友間對你的關心,當然了,還有我自己一丟丟的八卦之心。
所以,你是怎麼想的就是怎麼想的,我是過來人,都有過一段婚姻了,自然是知道婚姻里最重要的是什麼。
嶧城他追女孩子很有一手,我就想讓你提早看明白自己的心意,不要慢慢的淪陷在他的追求里,反而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了。”
語氣忽的認真了不少,方曉圓認認真真地看着許安然,黑色的眸底一片坦誠與關懷。
“我……其實我也說不清楚。”沉默了片刻,許安然方才低低的開了口。
“要說對言嶧城這個人,我確實是有感覺的,不是說他身份怎樣、身家怎樣,甚至樣貌怎樣,當然了。他長得很帥是非常加分的,我看到他第一眼就臉紅心跳的。”
不由得笑出了聲,許安然為自己的坦誠羞紅了臉。
“他之前在醫院照顧我,一舉一動都很細心,很貼心,整個人也很陽光開朗,說實話,他真的是我很喜歡的那種男人。
可是,可是……”
說話的聲音不由得低了下來。許安然臉上慢慢的攀起一絲絲緊張與不安。
“我真的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看上我,我就是這麼普普通通的一個小職員,什麼優點都沒有,甚至傻不拉幾的被劈腿了都很久沒有發現,可他卻是楚氏的副總。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哪裏配得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哪裏值得被他喜歡,所以我不敢對他有什麼想法,生怕這一切都只是一場空。
我剛剛經歷了一場失戀,我覺得。我受不起第二場了,尤其是他那樣優秀的男人,我覺得我肯定會陷得更深的。”
說話的語氣頓了頓,許安然抬頭看着方曉圓,似是下定了很大決心一般地出聲問道:
“曉圓姐,難道你跟楚總在一起的時候,就沒有過這樣的擔憂和疑慮嗎?”
一句話低沉卻有力,直直地砸進了方曉圓的心底。
在許安然猶猶豫豫地看向自己的一瞬間,方曉圓彷彿看到了當初的自己,當初那個猶豫不定,想要靠近卻又害怕被傷害的自己。
“擔憂啊,哪能不擔憂呢?”唇邊浮起幾分笑意,方曉圓的語氣裏帶了幾分嘆息。
“就像你剛才說的,你我都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了,可他們都是那樣彷彿天神一般遙不可及的人,當他們主動來到我們身邊的時候,我們怎麼可能不擔心、不懷疑這是一場有預謀的騙局呢?
可我跟你的情形又並不完全一樣,我當時別說生活了。就連生存都步步陷入窘境,是他一把又一把地將我從窘境裏撈了出來,而我,也在不知不覺中慢慢地靠近了他。
等到我發現自己對他的感情,一切似乎都已經來不及了。”
回憶起當初的點點滴滴,方曉圓才驀地發現,自己這大半年來的每一步,似乎都是那麼的身不由己,可又似乎都是那麼的附和自己的心愿。
每一件事看似無可迴避的窘境,到最後都能變成一個幸運的轉折點,至少,在她看來是非常的幸運,因為,那裏都站着楚慕時,站着那個肯為自己遮風擋雨的男人。
“不過,就算來不及,也還是害怕,還是擔心。你知道嗎,我不止一次想過要逃跑,也真的不止一次躲過他。”
想想自己當初那些倔強得近乎執拗的舉動,方曉圓到現在都不明白,為什麼楚慕時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寬容自己。
難道,就僅僅是因為愛嗎?
可,不是因為愛又會是因為什麼呢?
“但我發現躲不過,逃不了,不是因為他楚慕時在T城的勢力太強大我避無可避,而是他在我心裏佔得位置太過強大,我躲無可躲。
況且,他對我是真的好,比當初我那個從初戀走到婚姻又走出婚姻的渣男丈夫要好一千一萬倍。
我就忽然想明白了,為什麼不去試試呢?既然上天讓我遇到了他,那為什麼不去試試呢?又有誰規定了,王子必須要娶金光閃閃的公主?又或者,誰說我們自己不是最強大的女王呢?”
姣好的臉龐上浮滿溫柔而幸福的笑,方曉圓看着許安然那不再迷茫的眼神兒,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所以啊安然,你要是問我的意見,我會跟你說,如果你覺得嶧城這個人不錯,你對他有感覺,那就勇敢的去試試。
別的我沒有辦法給你保證,我只能保證,無論結果如何,你只要試過了就不會後悔,否則你這輩子都會記着你有一個完美的擦肩而過,有一個永遠都無法彌補的遺憾。”
“曉圓姐……”許安然動了動嘴唇卻半晌說不出第二句話來。
眼前的方曉圓讓她感動,讓她忽然覺得,是啊,去試試吧,萬一就成功了呢?
……
暮色降臨,T城的初雪卻沒有絲毫要減小的趨勢。
站在公司的大門之內裹緊了單薄的羽絨外套,方曉圓卻沒有如同先前準備好的那般,深吸一口氣,然後沖入寒冷的風雪之中。
因為,她看到一個熟悉的俊朗身影撐着傘一步步向自己走來,白色的鵝毛大雪將他手中的黑傘鋪上了一層薄薄的白雪,在街邊華麗的燈光下,閃耀着璀璨的光亮。
“看來我出現的時間剛剛好,倒是沒有讓你等太久的時間。”
打開大門三步並作兩步跳到了楚慕時的傘下,方曉圓笑着出聲,假裝並沒有看到一旁那個黯然離去的背影。
“算準了我會來接你?”楚慕時劍眉輕挑,語氣里聽不出太多的情緒。
他在風雪中為她穩穩地撐着傘。絲毫沒有旁人躲避風雪的狼狽與慌亂。
“我又不是神算子,哪裏會算你來不來接我?不過是安然給嶧城打電話的時候被我不小心聽到了,所以我厚着臉皮跟去蹭車,但卻沒想到嶧城那個傢伙竟然無情的拒絕了我。”
躲着雪水一蹦一跳,方曉圓繼續說道:“我覺得,他雖然追妹子十分熱情上心,但還沒有大膽到冒着讓我到你這裏告黑狀的風險。所以嘛……”
話沒說完只是“嘿嘿”地笑了一聲,方曉圓順着楚慕時打開的車門,伸手敏捷地鑽進了副駕駛座。
至於剛剛門童對楚慕時說的那句話……
她就暫時當沒有聽到好了。
晚高峰會擁堵的路段因着突如其來的大風雪而益發的擁堵。窗外天色已是漆黑一片,可他們卻還堵在護城河上的弔橋上動彈不得。
河岸兩邊的燈光倒映在清凌凌的河水裏,泠泠波光讓冬的寒意更加濃厚了幾分。
方曉圓趴在車窗上止不住地往外看,她從小就喜歡下雪天的景色。
“餓了的話,後座有零食。”抬手看了看錶,楚慕時的聲音淡淡的響起。
今天也不知道是他第幾次主動跟方曉圓說話,可每次得到的回應似乎都只有寥寥數語,一點兒都不像是平常她在一旁嘰嘰喳喳個沒完,自己只是沉默的聽着。
有點兒反常,也讓他有點兒心虛。
“零食?該不會還是萌萌落在車上的吧?”從車窗外收回目光,方曉圓驚訝出聲,“沒有,沒有耽誤你什麼事兒吧?”
“專門買了給她放車上備着的,再說了,幾包零食能耽誤我什麼事?”轉過頭去看着方曉圓,楚慕時出聲說道。
“那可不好說,這個雖然是你自己的車,但難免會有些什麼有身份的人坐上來。後座放着幾包零食……難道不會損毀你的形象嗎?”
儘管嘟着嘴出聲,方曉圓還是轉身向著後座伸出手去,拿了一包薯片在手裏。
“我的形象不介意有幾包零食在。”略帶不屑的出聲,楚慕時仍舊是那副高傲清冷的模樣。
“也是,說不定他們看了你車上的這幾包零食,為了跟你套近乎還會專門去買點兒來吃呢,哈哈哈……”
被自己的想法逗樂,方曉圓笑得前仰後合,餘光里掃過楚慕時望着自己的無奈模樣。方曉圓的心底里,莫名地湧上一陣溫暖。
她和他這副樣子,真好。
現在這樣的寧靜與溫暖,真好。
所以,他做的那些欺騙自己的事情,也就不要再像從前那般的發脾氣了吧?畢竟現在的自己,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忐忑不安,隨時準備着要從他身邊逃離的自己了。
“楚慕時,我有話想要跟你說。”安安靜靜地吃了許久的薯片,方曉圓才終於抬起頭來看向身邊的楚慕時。
楚慕時將目光轉向了她,習慣性的沉默凝望。
“我想從現在的公司辭職了。”低低的出聲,方曉圓仔細地看着他臉上的每一個表情變化,是轉瞬即逝的怔愣,也有疏忽而至的緊張。
果然,他還是為了那些事情而感到有點兒心虛的。
“怎麼了?做的太累了,還是不開心?”淡淡的出聲,楚慕時藉著汽車向前挪動地機會收回了目光。
“都不是,”搖了搖頭,方曉圓卻沒有將自己的目光收回,仍舊是定定地看着楚慕時:
“你也知道,我一直都想着要找個機會自己創業,自己建立一家婚禮策劃公司。我最近,可能有個比較好的機會,我想抓住它。”
“創業的機會?我怎麼沒有聽你提起過?”楚慕時終於轉回了頭。
“也是這兩天才剛剛聯繫到的,還沒有最後的確定,但我想全心全意地投入做一次,所以,可能這一兩天就準備去辭職了。”拿着薯片咬在嘴裏,方曉圓不知怎的,心裏有些緊張。
“好啊,你想怎麼樣,我都支持你。”點點頭,楚慕時說道。
“你……都不問問我是什麼機會嗎?就不怕我上當受騙?”愣了一下,方曉圓沒想到楚慕時會答應的這麼痛快。
“有人會騙你?”楚慕時挑眉,上下打量方曉圓一番,“騙財?你怎麼看都不像是個有什麼巨額財產可以欺騙的,巨額債務倒是有好幾筆。”
“……”磨了磨后槽牙準備反擊,方曉圓忽然想到那兩張借條,便有點兒敢怒而不感言。
“至於騙色,別的先不說,想從我手裏搶人,你覺得可能嗎?”
“楚慕時!什麼叫做’別的先不說’?!我怎麼了就讓你連說都不屑說一句?!”
是可忍孰不可忍?方曉圓沒等他話音落地便惡狠狠地伸出手去在楚慕時的嘴裏塞了一把薯片。
“咳咳……咳咳咳……”
絲毫沒有提防這一手,楚慕時被嗆得咳嗽,偏偏他與生俱來的那點兒潔癖讓他沒辦法忍受就地吐出,便只能費力地抽出紙巾,又費力地收拾着那一身的碎屑。
“讓你再瞧不起我!”抬手揉了揉鼻子,方曉圓輕哼一聲,得意地抬起了下巴。
豈料她太過得意,拿着薯片的手一抖,敞口的袋子一歪,然後“嘩啦”一聲……
趕緊彎腰收拾的方曉圓沒敢去看身邊楚慕時的目光,就光是用後背抵擋着,她都覺得上面快要被灼燒出兩個大洞來。
這個難纏的潔癖症患者!
於是原本在心裏想好要說的話,便被她這一個不小心的灑了半包薯片所打斷。及至擁擠的車流開始順暢,他們回家之後同萌萌一起吃飯、做作業,方曉圓都再沒有合適的機會,提到她剛才沒有說完的那些話。
那就改天再找個時機說吧。
哄睡了萌萌在客廳里收拾着,方曉圓在心裏默默地盤算着。
有些事情她雖然不會再大吵大鬧地同他發脾氣,可也並不代表她不介意,她只是想用更加和平、更加成熟的方式解決罷了。
然而,楚慕時卻似乎沒有想等她再找個什麼合適的時機。
一直虛掩着的書房門被打開,楚慕時從裏面走了出來,正正地站在了方曉圓的面前。
“喂,你故意找事情是不是?明明看到我在拖地,再不走開我就用拖把從你腳上拖過去了。”方曉圓揮舞着拖把“威脅”出聲。
然而對方卻是無動於衷,甚至於,還伸手搶過了她手裏的拖把。
“楚慕時你……”無奈地直起了身子,方曉圓正想數落他兩句,卻不料迎面看到的,是他望着自己的無比認真的目光。
“怎麼了?”心生詫異的,輪到了方曉圓。
“你今天回來的路上。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跟我說?”把手裏的拖把靠牆放好,楚慕時一字一頓的說道,“我總覺得,你像是有心事。”
抬手整理頭髮的手頓在那裏,方曉圓抬頭看了看楚慕時,眸子裏閃過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楚慕時,其實不該是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終於是將這句話說出了口,方曉圓心裏沉沉地出了一口,卻根本沒有絲毫輕鬆的意味。
她並不知道,自己這樣直截了當的去問,到底合適不合適。
楚慕時的眸底很快閃過一絲黯然。
他站在那裏沉默片刻,又抬眸看了看方曉圓的神色,似是想要看穿她的心中所想,卻最終無可收穫。
“……你都知道了?”
“嗯,差不多吧。”
“那我們,能坐下慢慢說嗎?”
眸子裏的黯然之色更重,證實了心中猜測的楚慕時,一貫淡漠的神色里竟然浮起了幾分忐忑和不安。
似是生怕方曉圓再如從前那般,滿心憤慨的甩門而去。
“好,”點點頭,方曉圓自己先走到了沙發上坐了下來。
“你是怎麼知道的?”楚慕時還是有點兒不太相信她能這般平靜的面對自己。
“連猜帶蒙,當然,也看到了一些事實。”順手從桌子上拿了杯熱茶抱在手裏,方曉圓覺得,這樣能讓自己更加平靜不少。
“原本,公司里對我們上面的總公司是誰這件事有些諱莫如深,我就覺得十分奇怪,後來無意中聽到總公司姓楚,我就懷疑過你。可他們打消了我的疑慮,說T城還有另外一個楚家。
直到那天,嶧城在公司那樣不管不顧的幫我,我心裏的疑惑就又重新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