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禾生決定試試。「沈公子,我有一事相求,還望答應。」

她認真說話的樣子,沒有半點閃躲,目光清澈透亮,大大方方地看着沈灝。

沈灝昂起下巴,嘴角微挑,「你說。」

「之前承蒙沈公子相助,才能到達盛湖。只是你我乃萍路相逢,非親非故一處生活數天,旁人知道難免閑話。我這番說辭雖有忘恩負義之疑,但事出無奈,沈公子若是能假裝從未見過我,我定感激不盡。」

他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禾生看過去,正好與他的視線相撞。

他的瞳色很深,深潭般的雙眼,像是黑夜裏最璀璨的星星。禾生撇開眼,聽到他清冽寒冷的聲音裏帶了一絲戲謔:「知道了。」

禾生鬆一口氣,腳下的步子輕快許多,想着今晚要吃的紅燒鯉魚,心情越發歡愉。

沈灝眯了眯眼,神色有些捉摸不定。他彎下腰,從地上撿了塊小石子,手指一彈,準確無誤地擊中禾生的腳腕。

禾生走着走着,忽然腳一痛,眼見着就要摔倒。

驀地一瞬間,腰間多了只溫暖有力的大手——抬頭看,沈灝那張冷峻而凜冽的面龐此時此刻映入眼帘,他臉色平靜,微張着單薄的雙唇,說道:「衛姑娘,走路小心點。」

他放開禾生,手指有意無意地輕滑過她的手背,動作輕柔而迅速,待禾生反應過來,他已往前大步跨去,留下一個若無其事的背影。

禾生晃了晃頭,連忙趕上去。

「沈公子,方才謝謝你。」

「不用,你不嫌我剛才一抱,壞了你名聲,沈某便已知足。」

禾生:……這語氣聽上去很彆扭啊……是在計較她介意搭船之事么?

真是個傲嬌。

禾生默默不說話,引着沈灝去主屋,自己又跑回園子找衛林。

衛林在樹下等了許久,一見她就喊:「堂姐,你去哪了,我等你好久!絡子不打了,娘喊我們去主屋吃飯,走吧!」

禾生欲哭無淚:早知道就在主屋等着了。

一踏進主屋,便聽得衛有光在說:「衛某疏忽,害貴人迷了路。」剛才他們出了書房,準備往園子裏去,半路上碰到店裏夥計有事找,一忙就忙到現在,着實招待不周啊!

沈灝淡淡地回道:「無礙,衛老爺不必放在心上。沈某還有事,就此告辭。」

說罷,他躬身一鞠,姿態優雅而決絕,容不得人挽留。

衛有光只好咽下留客的話語,恭恭敬敬地將沈灝送出了門。

等衛有光送客歸來,飯桌邊的人等得心急火燎。禾生坐在衛林身旁,聽見她肚子餓得咕咕叫,自己也餓得心慌。

衛有光坐下,吩咐開飯,愁眉不展,對大奶奶說:「貴人是不是生氣了,莫不是方才冷落了他?」

大奶奶往他碗裏夾菜,「不見得,他若這般氣量,老爺你也不會與他結交了。我想,是不是在園子裏遇到什麼事碰到什麼人,衝撞了他?」

禾生正吃得香,聽到這話差點沒噎着。

衛有光問:「剛才給貴人帶路的是誰?」

下人們默不作聲,這可不關他們的事。嬤嬤站出來說:「沈公子一個人進的屋,沒有看見別人。」

禾生抿了抿嘴,小聲說:「是我。剛才他在園子裏迷了方向,我便指了路。」

衛林插嘴:「難怪後來你不在,原來是帶路去了!」

大奶奶看了衛林一眼,衛林吐了吐舌頭低頭繼續吃飯。大奶奶接着問:「有說什麼話嗎?」

禾生紅了臉,搖頭:「沒有。」

大奶奶和衛有光面面相覷,沒有再說什麼。

等用完晚飯,大奶奶和衛有光在屋裏商量。

「貴人禁忌多,禾生不善言辭,許是哪裏衝撞了他。」衛有光皺着眉,語氣有些沉重。

大奶奶為他脫襪捏腳,「這有什麼干係,他一個大男人,難道還會跟小姑娘過不去么!你也太小心了點!」

衛有光擺手:「你不懂,他不止救了我的命,而且還有意高價買下我從邊疆拿回來的那些紫暮錦。鋪子裏周轉不開,急需這筆錢,交易不能有任何閃失。」

大奶奶問:「那怎麼辦?」

衛有光想了想,有些難為情,支支吾吾開口:「按理說禾生是客,理應好生供養着,只是現在情況特殊,只能求她幫幫忙。過兩天我與貴人郊遊之時,將衛林和禾生也帶上,若真是禾生衝撞了貴人,屆時我便帶她向貴人道個歉,你覺得呢?」

大奶奶覺得這樣不太妥當,想起衛有光在外經商不易,話到嘴邊又咽回肚子。

衛家的布匹鋪子一向在盛湖名列前茅,只是最近新開張了個華顏緞子鋪,風頭甚勁,幾乎搶走了衛家的一半生意。衛有光這般焦慮,也是情理之中,畢竟,偌大的衛家,都靠他一人撐着。

大奶奶想,這次委屈了禾生,下次一定補償她。

「好,明天我就跟她說說。」

沈灝一回來便處理積壓一天的公事,他是個對自己極為嚴格的人,天子命他代掌三州事宜,他從未懈怠過。

忙完已是亥時,裴良端着夜宵進屋,沈灝掃了眼案上的飯菜,沒有動筷子。

裴良頭疼,他們家爺口味刁,這不吃那不吃的,初到盛湖,來不及細找廚師,只能做出這樣的菜色。

「爺,你多少吃點,盛湖的菜色就這些,明日我另外找廚子。」

沈灝開口:「我瞧着衛家的菜色就不錯。」

裴良嘀咕:覺得不錯幹嘛還拒絕人家的挽留?非要作。心裏這樣想,嘴上卻不敢表現出來,狗腿子地哈着腰,小心翼翼地問:「爺,為何不留在衛家用晚膳?衛姑娘也在,還能多瞅兩眼呢。」

沈灝挑眉,面上一冷:「誰要瞅她?我不過是去衛府打探一番而已。」

裴良問:「那王爺可探出什麼了?」

沈灝起身,負手走到門邊,神情嚴肅,抬頭望月。

淡淡的月光在他的臉上投下陰影,稜角有致的五官顯得越發俊朗。薄薄的唇抿成一道線,他沉思許久,而後答道:「今日與她相遇園中,我發現——」

裴良湊過腦袋:「發現什麼?」

「她雖看起來嬌小,但臀部圓滾有型,母妃說過,屁股大好生養,將來一定很能生。」

裴良發現自家王爺想得有點遠,好心提醒一句:「王爺,凡事慢慢來,心急吃不了熱包子。」

沈灝皺眉,似乎對於裴良的質疑很不滿。「難道她會不同意么?」

裴良無言以對。王爺活了二十八年都未開過葷,自然不知道男女之情該如何發酵,得耐心引導吶,萬一出什麼岔子,把衛姑娘嚇跑,那就糟了。

「王爺,欲速則不達,得先討衛姑娘的歡心。」

沈灝轉過頭,悶悶一句:「本王自有分寸。」

大奶奶把事情跟禾生一說,禾生本來是想拒絕的,只是大奶奶苦苦求了許久,並且還有衛林一起,她也就答應了下來。

當時帶路的是她,衛老爺和大奶奶既然這麼擔心得罪沈灝,她寄人籬下,忍氣吞聲道個歉幫個忙,也是理所應當。

雖然,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何要道歉。

禾生特意囑咐衛林,讓她千萬要跟自己一塊。衛林一聽要去郊遊,當即樂開了花。

沈灝推掉了所有的應酬,策馬而來。他事先不知道禾生回來,故此只帶了裴良一人。

待到了目的地,在柳樹下聚集的一群人中,一眼望見帶煙紫色帷帽的禾生,當即一愣。

她穿月色的襖裙,與身邊人低頭說笑,笑起來身子一顫一顫的,彷彿是枝頭盛開落蒂的花朵,嬌柔靈動。

他看着她,彷彿渴望已久的旅人,迫不及待想要品嘗甘霖。

禾生注意到遠處牽馬而來的沈灝,他邁着長腿,每一步跨得優雅又自在,風吹過他的肩頭,掀起衣袂飛揚。

禾生往後一挪,不動聲色地躲到衛林身後,正好擋住沈灝的視線。

衛有光上前招呼,「貴人,今日風和日麗,正適合踏青。衛某帶了堂侄女和女兒一塊出門,您不介意吧?」

蘇杭一帶,民風開朗,女子出門自由,沒有北方那麼多禮節桎梏。

沈灝點頭,鞠禮:「得兩位閨秀同行,是沈某榮幸。還有一事,衛老爺不必再稱呼貴人,只喚我沈灝便可。」

衛有光哈着笑,「好的,沈公子。」

他們選的地方有山有水,湛藍湖泊旁空出來一小塊平原,順着地平線往上看,半山腰的地方開滿桃花,現已初夏,掉落一地的粉色花瓣摻雜在風中,偶爾被吹到湖中,點綴寧靜的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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旺門福星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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