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宋家兄妹過來打招呼,宋瑤感謝上次禾生送去的藕餅,並央着她下次再多做些。禾生欣然答應。三人約定好下次出遊的時間,衛林一心想着整理自己的儀容,反倒被宋瑤拉住。

她非擠着要跟衛林坐一張椅子,笑衛林肯定有心上人了,前俯後仰地扯着禾生一起鬧。

禾生一瞥眼,望見宋武之獃獃地站在旁邊,眼神獃滯,看得入迷。

真好看。

禾生恍惚間看他嘴唇一動,唇形描繪出三個字,下意識一愣,也不閃躲,只覺得有點尷尬,點頭問好。

宋武之更呆了,慌張至極,手腳都不知該放哪裏。

宋瑤嫌她哥哥獃頭笨腦的模樣,讓他回宋家的酒桌,宋武之收回目光,不敢再看,生怕唐突了佳人。

回去的時候,轉身踩上了人,定睛一看,原是衛家二姑娘。趕忙彎腰道歉。

衛喜今日悉心打扮,被人踩了鞋,大為不悅,皺眉就要扯着嗓子開罵,一抬頭,望見張星眸劍眉的臉,渾身正氣,丰采高朗。

話溜到嘴邊,慌忙咽了下去,再次啟齒,卻是嬌柔細語:「見過宋公子。」

宋武之鞠躬以示歉意,衛喜搖手表示無關大礙,一副明事理氣量大的賢惠模樣,直至宋武之遠走,這才放下溫柔可人的偽裝,嗷嗷地叫疼。

宋武之三尺男兒,一下踩過去,力道自然不輕。

李清湊上前問:「表姐,你痛這樣,鞋子也髒了,為何不向他索賠?」

衛喜哧她一聲,「你懂什麼!那可是宋家長子,唯一和她爹爹一樣有功名在身的人。且不說他家財萬貫,相貌堂堂,光是一身武功奇術,日後定能考取武狀元。」

她平生最大心愿便是做個狀元夫人,若是能攀上宋家這門親事,定能心想事成。

李清沒吱聲,不動聲色往人群中探。她可沒有那麼大志向,非要做什麼帶品夫人。嫁個富人家,穿金戴銀,已經足矣,若夫君容貌俊朗,再好不過。

像沈家公子這樣的,便是最好人選。

往前探去,一眼便望見人潮中,那人穿青白紗衣,腳踏金縷玉履,面容凈白,眉目淡定,遠遠望去,倒像位下凡的謫仙。

這位沈公子,雖生得唇紅齒白,但舉手間皆是鳳表龍姿的氣概,定不是普通人。

李清緊緊盯着他的身影,見他越走越近,小心臟撲通跳得愈發快。

待人離得只有幾米之遠,她順勢上前搭話,一副嬌滴滴的模樣,蘭花指剛翹起,沈灝卻從她面前徑直走過去,視若無睹。

李清的蘭花指翹在半空,尷尬至極。

衛林倏地站起來,紅着臉與沈灝問好。沈灝點點頭,與酒席眾人問好。禾生搡攘着站起來,隨意地和大家一起問好,聲音混在人群中,顯得特別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她見過他私下裏輕佻不羈的模樣,與他現如今道貌岸然的姿態截然不同。他極其善於交際周旋,話不多,字字戳在要點上,收放自如,眾人跟前,正派得緊。

禾生瞥着餘光看他,只有在人群里,她才不怕他的目光——因為他現在壓根不會瞅她一眼。

她總算是摸着他的習性了,凡是人前,為了維護他儀錶堂堂的形象,素日裏他那般半開玩笑半輕浮的樣子,便會消失殆盡。

他熟稔地與旁人問好,忽地一回頭,視線像是故意略過某個方向,一招手,素日跟在身邊的隨從立馬上前。

他俯下身說了幾句,往她所在的地方指了指,抬眼間,方才的隨從已朝她走來。

「衛姑娘,我家公子有事相求。」

禾生還未回過神,已被請到一邊,裴良鞠一躬,道:「衛姑娘好,上次我們見過面,我叫裴良,是我家公子的貼身隨從兼管家。」

裴良想,說不定這姑娘以後就是王府的女主人,他有必要正式介紹自己一番。畢竟,他這個人肉靶子,對於王爺而言,還是很重要的。

禾生回禮,「裴管家好。」

「是這樣的,今日請了月羹閣的掌廚,哪想主廚忽然身體不適,輔菜都做好了,還差一道主菜。前幾天我家公子吃了貴府送來的藕餅,覺得甚是美味,一打聽,原來是出自衛姑娘之手,故有個不情之請,還望衛姑娘能施以援手,代替掌廚,完成最後一道菜。」

一口氣說完,裴良頗感羞愧。王爺追求女孩子的方式,有點問題啊……雖說廚師有疾在身,但也不能真的讓衛姑娘下廚啊……

衛林竄出來,她一直在旁偷聽,一聽見是幫沈公子的忙,恨不得立馬應下:「我也能下廚,就讓我去吧。」

衛林殷切的目光讓禾生有些為難,若沒有衛林這句話,她也就直接拒絕了,現在礙於衛林的面子,她只能勉為其難。

「廚房臟,難免弄髒衣裙,你今天穿得這般美,可不能白白糟蹋。」禾生笑着,大大方方應下裴良的請求:「請裴管家帶路。」

廚娘就廚娘,反正她也不是什麼大家小姐,只要不被當丫鬟使,也就差不多了。

裴良恭恭敬敬地帶路,暗搓搓給禾生加了一分。

待到了廚房門口,下人一一介紹食材鍋具,差的這道菜,是主桌的壓軸——正好是她入席的那筵。

想到是做給自己吃的菜,禾生興緻來了,選了條活潑亂跳的魚,準備來道清蒸銀鱈魚。

系好圍裙,喚人打下手,廚房人影全無。人呢?

正好奇,門口忽地傳來一記低沉的嗓音:「他們去前院幫忙了。」

轉身看,原來是他站在那裏,肩寬腰窄,身形挑長,面容沉穩。

禾生努努嘴,不多想,反正他一來,廚房的人就走開,總是有原因的。這是他的家,不必多問。他願意放着滿院賓客不理跑到廚房,便隨他去,反正她不感興趣。

他悶着眼神,在廚房晃蕩一圈,側眼瞅她,惜字如金:「要幫忙嗎?」

禾生指着桶里的魚,「殺魚剝鱗。」他自己送上門來,不使喚使喚太虧本。

沈灝撩起袍子,蹲下撈魚,刀劍出鞘,卻猶豫了。他從未乾過這種粗活,根本不知從何做起。

禾生瞥眼看過來,視線頗為疑惑,沈灝心一緊,二話不說,抽劍殺魚。

堂堂一國王爺,剝熊宰虎,逐鹿獵豹,皆不在話下,更何況是殺條魚呢?莫不能叫小娘子輕看了他。

他的青峰劍乃是皇帝所賜,削鐵如泥,吹髮可斷,霍霍幾刀下去,魚早已死透。

禾生湊近一看,魚是死了,四分五裂,魚身羽鱗一片未掉,死相極其難堪。下鍋一煮,別說胃口大增,估計看一眼就沒了食慾。

沈灝見她皺眉,淡若的語氣里多了一絲焦慮,「這樣不行?」

禾生晃晃頭,翻過魚塊,熟練剝鱗。魚塊沒有一塊是完好的,肉鱗相黏,能行才有鬼咧!

沈灝聽她輕輕一口嘆氣,耳朵痒痒的,鑽到心頭,滿不是滋味。收了劍,滿手的魚腥味撲鼻而來,熏得他下意識屏息。再瞧她,蹲在那裏,耐心地除魚鱗,沒有任何不適。

他的眉頭蹙得更緊了。

禾生瞅他一眼,隨即垂下視線,聲音輕軟:「我要做剁椒魚頭,需要切好的細碎辣椒。」

沈灝「嗯」了聲,順手從菜籃子裏拾出二兩紅椒,動作略微笨拙,拿起了菜刀。

生平第一次,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平陵王,被人使喚得如此順溜。

辣椒汁飛濺,沾到手上火燒火燎,灼熱痛刺,似被大火鞭笞。沈灝縮了縮手指,未曾停歇,刀法如麻,依舊切得飛快。

禾生偷偷望他,見他薄唇微抿,神態認真,動作流利,不曾懈怠。

這樣一看,倒有了幾分做事男人的模樣。

她眼睛一彎,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埋頭繼續剝鱗。

正對面的牆角下,裴良趴在那裏窺探,感慨:這一回,王爺還真是下足了本!既殺魚又切椒,過會不知又要搓幾回澡,只盼別搓破了皮咯。

好不容易一道菜做下來,忙得大汗淋漓,廚房熱,火氣和水氣交融,得張嘴呼吸才緩和得過來。

她彎下腰準備端菜,跟前人遞來汗巾,離她鬢邊只有幾毫米的距離,遲疑幾秒,轉而塞到她手裏。

抬眼,他已端好菜,眉間淡漠,「辛苦了。」

禾生下意識一笑,擦拭額頭,手心浸濕,又水又黏,一如她現在的心情,說不出的感覺。

回到席間,衛林迫不及待地拉着她問東問西,得知沈灝也跟着一塊去了廚房,悔得跺腳,「早知我就一起去,欸,沈公子去廚房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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旺門福星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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