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大夫症不出毛病,只知道是氣血淤結,用不着大驚小怪,隨便開了副美顏的膏藥。

大奶奶送來副紗巾,絲滑柔軟,用當下最好的流紗製成,做成面紗,正好遮住紅印所在。

衛喜和李清起不來床借故沒有來,難得沒有人掃興,衛林陪着說笑,說了好幾個笑話,逗得全屋人笑開了懷。

禾生心情放鬆,戴上面紗,像眾人安慰她一樣安慰自己:這臉啊,肯定會好的!

衛有光聽說禾生臉上長紅印,出門前特意問了句,大奶奶從禾生屋裏回來,剛打發完一個外面做事的小廝,滿臉愁悶。

「怎麼了?難不成堂姑娘的臉傷得很重?」

大奶奶擺手,「不是這事。我好奇呢,自堂姑娘來盛湖起,望京那邊就沒差人問過,因着上次家裏小廝上京探親,打發他去大府報聲平安,哪想連外門都沒進,一聽是盛湖來的,夾棒帶棍地打了出去。」

衛有光皺眉:「可是有誤會?」

「能有什麼誤會,說得清清楚楚——衛家堂二姑娘衛禾生遣人報信,一字一句,明明白白。」大奶奶停頓幾秒,猶豫道:「我越想越覺得蹊蹺,除了兩月前大府派人囑咐寄住之事外拿的三十兩銀子外,再沒提別的了。不是我勢力,就是逢年過節大府府上走親戚打秋風的都能撈二三十兩銀子,堂堂一個大府出身的閨秀,就是打點也不止這點,禾生是好,只是大府那邊不該是這般態度。」

衛有光一頓,覺得大奶奶言之有理,家裏姑娘出門在外哪有不聞不問的,更何況千里之遙,基本的關心總該有。但轉念一想,高門大戶總不至於丟棄閨秀在外置之不理,許是有什麼隱情。

「我們家雖不富但也不窮,禾生沒有月錢,但多養她一個府里還是能夠的,你也別想那麼多,好好待人家,不久后我要上京,親自去大府一趟。」

大奶奶也不是刻薄小氣之人,點了頭不多想,反正一切由她男人說了算。

望京衛府。

屋裏的白玉小爐鼎剛燃上香,微不可見的裊煙繞着圈往空氣中散去,兩邊窗戶一關,沒了風,屋裏子很快被厚重的檀木香充斥。

衛老夫人的紅木雕鎏金拐杖一下下敲叩着地面,聲音低沉而響亮,一聲聲彷彿打在人心,令人發悚。

屋裏站的另外兩人頭微垂,不發一言,等待着衛老夫人的答覆。

「不過是個商人之女,能做什麼亂?待過些日子,風頭勁散了,告知外人,就說衛家二少奶奶相思成疾,久病不治,死了。」

站着的兩人一人是衛二老爺,一人是衛二奶奶,當過禾生很短一段時間的公婆。兩人對看了眼,衛二奶奶小心翼翼地問:「要先知會姚家一聲嗎?」

衛老夫人轉過身,寫滿歲月痕迹的眼角一提,露出犀利的眼神,「知會他家作甚?既已嫁做衛家婦,便與旁人再無干係。待死訊一告,提早斬草除根,切莫壞了大事。」

衛二奶奶猶豫,自家兒子的囑咐字字在耳,若是殺了姚氏,只怕他會傷心欲絕。「錦之在時,一心一意想要娶她,若他知道人已不在,怕是要折騰。」

衛老夫人一記眼神,狠毒決絕:「婦人之仁,待衛家大事一成,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

衛二奶奶不再言語。

離屋經過衛錦之的院子,衛二奶奶懷念自家兒子,順帶着想起那個只見一面的媳婦,紅彤彤的小臉蛋,生得可憐見的,也難怪錦之會喜歡上。

衛二奶奶嘆一口氣,才當上婆婆,這媳婦就要死了,只能怪她苦命,讓這衛家的人瞧中了眼。

人生在世,總得有個死字,為了自己丈夫而死,是榮譽。只盼她這媳婦在盛湖的這幾月能活得開心,至於錦之那邊,她自有安撫的法子。

早上禾生一起床就迫不及待拿鏡子照,臉上的印子確實變淺了,想來是藥膏起作用了,過不了幾天,臉蛋又會恢復如初。

歡歡喜喜地去前院和大家一起用早飯,連走路的步伐都輕快起來。今日是十五,衛老太信佛,要給觀音菩薩慶生。

剛踏進屋,便聽見一屋子笑騰騰的。屋正央坐着個錦衣長袍的男子,背影端直,見她進屋,轉過頭來看。

禾生一愣,遲了半拍,福禮:「沈公子好。」走上前給長輩們問好,衛老太招手讓禾生挨着自己坐,許是想補償之前自己對禾生的偏見,刻意與她親近。

禾生坐在衛老太身邊,正好與沈灝相對。每次她與沈灝相見,總是會下意識慌亂,但定神一想,她又不欠他,有什麼好怕的?無非是這人看起來太過危險,一舉一動都透着圖謀不軌的意味,但這又如何,反正他又不能拿她怎麼樣。

她像往常一樣加入眾人的聊天中,得知此番沈灝前來,是想邀請衛家人參加喬遷宴,由於家中無女眷,還想請衛大奶奶幫忙籌辦。

「……盛湖大閘蟹二十斤,悅食居的女兒紅五壇,再備從周家村運的牛肉五斤,借月羹閣的掌廚一用……」

禾生微抿着嘴,專心致志聽大奶奶說辦宴的事情,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美味佳肴上面,甚至忘記正前方坐着一隻狼。

沈灝正襟危坐,目光掃了掃對面的人兒,見她一副沉醉入神的讒樣,腮幫子微微鼓起,粉唇合攏,細皮嫩肉,白裏透紅,襯得臉上兩坨印子格外明顯。

「衛姑娘這臉怎麼回事?」

大奶奶口乾舌燥地剛說完,便聽得沈灝說這麼一句,眾人的目光被帶着集中到禾生身上,禾生今日未戴面紗,不知所措,趕忙低頭,恨不得整張臉都埋進脖子裏。

衛老太道:「被蟲子咬的。」

沈灝哦了句沒有再問,聊了一會家常,到了早午飯的時間,眾人紛紛散去,沈灝也就順勢告辭。

走到拱門石,前方差幾步禾生要往東邊走,沈灝喊住她,「衛姑娘。」

禾生實在不想搭理他,加上臉上這紅印,要早知道今早沈灝會來,她就借個由頭不過來了。遂未轉身。

身後沒了動靜。待了幾秒,以為他就此走了,呼口氣念了句「阿彌陀佛」,抬腿就走。

步子還沒來得及跨開半步,耳邊便傳來男人略帶戲謔的聲音:「衛姑娘可曾想過,咬你的或許不是蟲子?」

禾生轉過頭看他,以為他在笑自己,面容卻是嚴肅內斂,目光不能再認真。

「不是蟲子咬的,難不成還是人咬的?沈公子真會說笑。」禾生假笑兩聲,試圖緩和氣氛。只要和這人站一塊,免不了尷尬。

跟前人盯着她,視線交融黏稠,並未言語。

有什麼好看的。禾生嘟囔一句,抬起手用袖子擋住臉,正好阻攔他的目光。「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卻在這時沈灝扯住她的袖子,食指往下一拉,整張臉湊上前去。

她清晰地看見他長長的睫毛近在咫尺,嘴角勾起,卻未含笑,「衛姑娘,天已燥熱,蟲物出沒,下次再被咬,可不會是現在臉上這兩小塊了。」

他語氣正經,說出的話卻怪異得很。禾生還沒得及評價一句」有病「,沈灝早已離去,只看及他的背影,錦衣闊袍,雙手負背,怡然自得。

禾生放下袖子,皺眉沖他背影輕聲呲了句:「討厭。」

喬遷宴當天,排場頗大,沈灝請了全城有頭有臉的人,戲檯子架好了,酒席擺好了,就等着開宴。

皇帝那邊已經書信報備,他要在盛湖待上一陣子,少則三月多則半年,以商人身份掩飾,順帶着在城裏籌備了幾家鋪子。

禾生穿着件淺綠色襖裙就來了,與旁邊精心打扮過的衛林形成鮮明對比。

衛林有些緊張,不停地問禾生:「裙子好看嗎?髮髻有沒有亂?臉上胭脂是不是太紅了?」

禾生安撫她:「好看,都好看。」果然女為悅己者容啊。

衛家的位子在上席,一行人朝前走,時不時就碰到認識的人互相問候。盛湖不大,叫得上號的人家總共超不過十個手指頭,大家都是平民老百姓,最多有個秀才抑或進士,像衛家二房和宋家長子宋武之這樣的。

鎮上稍有動靜,大家喜歡湊熱鬧,像喬遷宴之類的,更是扎堆了湊。

酒席一桌挨一桌,入座之後,戲台上咿咿呀呀演着《游西湖》,席間鬧哄哄的,小孩哭笑聲與大人們的八卦商議聲摻雜,確實熱鬧得緊。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旺門福星 卷一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旺門福星 卷一
上一章下一章

第十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