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陌生人來電

第四十二章 陌生人來電

大學區域附近,極富生活氣息,其實就是亂。

三教九流的留學生,大專院校的大學生,各種遊覽觀光的遊客,賣燒烤的,賣燒餅的,賣切糕的,賣保險的,發傳單的,站街女……各色人等,把本來不寬的街道擠得水泄不通。

機動車、電動車、三輪車、自行車基本不按套路出牌,只管橫衝直闖,唯我獨尊。

滿大街的小廣告和牛皮癬,一年365天不斷翻修的道路,整天嗡嗡噼噼啪啪電鑽電錘的聲音,還有這宇宙中心的天價學區房,所有的畸形奇葩的產物,這裏應有盡有。

那一片高校集聚區猶如北京腥臭的胃,什麼東西都被嚼碎了扔那裏消化不了,髒兮兮的撐得漲漲的感覺。

中關村那賣電子產品的中國最大的騙子集散地,瀰漫著重金屬超標的混濁空氣和塑料泡沫的廉價氣息,居然被冠名“中國矽谷”,我始終認為這是要讓人真矽谷人笑掉大牙都不止的莫大諷刺。

北京申奧成功后,據說要整治,整治來整治去,亂象叢生,不見改觀。

德意志哲學家康德在《實踐理性批判》說:“有兩種東西,我對它們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它們在我心靈中喚起的驚奇和敬畏就會日新月異,不斷增長,這就是我頭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定律。”

到北京后,時常在落寂的夜晚抬頭仰望,只能看到女生宿舍的內衣內褲在凌亂的風中如彩旗飄飄,再無星光相伴。

一出校門,到處亂糟糟一片,少有人能在這種極端惡劣的環境中產生仰望星空的念想。

太陽西沉,昏黃的路燈遮蓋了視線,人造之光猶如鍋蓋籠罩在城市上空,鎖住了視線,視線的局限把想像力限制在了鋼筋混泥土之中,內心逼仄不堪。

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兩眼無神,眸子裏沒有深邃的彼岸。

記得以前在鎮上只要不是陰雨天,一抬頭,天似穹廬,掛滿了星辰。山野清風,何等逍遙。

我想,這是現代文明對人的異化。

所謂仰望星空的情懷,說多了矯情。說簡單點,就是暫時離開柴米油鹽,去思索上帝、自由、靈魂等超自然的事物。

接通宇宙神思出遊,暫時放棄俗世的紛紛擾擾,對於我來說舉足輕重。我不知道康德那些人為什麼擺脫了神學想要仰望星空,在學校的詩歌朗誦會上,一個朋友站在高高的講台上,戰戰巍巍,幾欲摔下來,他說:他們都是世俗的“逆賊”,是凡人仰望的圖騰。

康德和許多偉大的德國學者一樣,一生窮**一枚,但生活得自我、平靜、自由、正義。他雖窮,但從不欠人的一分錢。他曾說:“當任何人敲我的門時,我可以永遠懷着平靜愉快的心情說:‘請進。’因為我肯定,門外站着的不是我的債主。”

能說出這句話的人,行為和內心定然無懈可擊,那種生活的境界讓現代人望塵莫及。

那一晚我和付文心窩在圖書館的角落討論星空這些文藝縐縐的話題,她問我是否還記得高考之後在燕子塔上那次仰望星空。

我說我當然忘記不了,可惜沒有遇到女鬼,不然我就當場將她降服。說完我嘿嘿淫笑。

她罵我壞蛋。

象牙塔的可貴之處,或許是能暫時保留一丁點兒理想主義,玩味學生時代的最後癲狂。等到幾年後直到進入社會熔爐,靈魂的毛孔從頭到尾被猥褻**個透,到時只能閉上眼睛享受被蹂躪的痛感和快感。

我和付文心始終保持着微妙的關係,在一起無話不談,聊電影、小說、學校的八卦。我們小心翼翼地不去觸碰界限,彷彿兩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在一起玩不涉及成人世界的雜七雜八。

我們每周都會約在學校的電影院看場電影。

文科大學的電影院的詭異之處在於它的位置——食堂三樓,每當電影開始我們途經食堂一層和二層去往三層時,常會看到一些奇怪的人——一對對情侶坐在陰暗的角落嘴對嘴餵食,特別噁心。

電影一般兩部配套放,第一部放國產片,最後放一部壓軸的美國大片。之所以這樣安排,是因為曾經出現過這樣的情況,美國大片放完后再放國產片時人都走光了,弄得放電影的師傅自己看,無半點激情。

那晚熒幕上放着一部青春片,劇情惡俗,講的一堆混混追一個女神,最後女神嫁給了一頭豬。導演認為現在的觀眾好騙,整天無病**、拜金、撕逼,打打架、泡泡妞、喝喝酒、墮胎那就叫青春,最後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哀悼青春,真他媽的矯情。我們同時給出了負分差評,因為我們覺得女神為什麼都要嫁給豬呢。

一看周圍沒有人盯着熒幕看,一對對抱摟在一起亂啃,還發出滋滋的聲音。我倆正襟危坐,有亂入淫窩之錯覺。

有部美國電影叫《上帝保佑美國》,一個極端的大叔和一個可愛的蘿莉看不慣娛樂時代一切膚淺低俗和人心敗壞,相約在一起殺人玩。兩人在電影院看電影,遇到幾個大聲喧囂、玩手機的奇葩,砰砰砰砰,在電影院裏連殺4人,然後大叔平靜地對倖存的姑娘說:“謝謝你在放電影的時候沒有喧嘩,謝謝你關閉了手機。”那鏡頭相當酸爽解氣。

我悄悄對付文心說:“再忍忍,放下部電影時他們的注意力就被拉回來了。”

“要不將他們處決吧,像《上帝保佑美國》裏面的大叔。”付文心說。

“好吧。”我用手做成了槍的形狀,對着那些情侶開了幾槍,末了還吹了吹“槍管”,她被逗笑了。

幸好接着放了一部美國人打外星人的電影,咚咚鏘鏘,音響效果真他媽的好,立即把這些人的注意力唰唰地拉回了電影院。

遇到驚險的地方付文心不由自主地緊張,一緊張就不由自主地將身子往我這邊靠,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漂浮在周圍,頓時我有點心魂不定,猶如小火煎熬。

不是沒有意淫過一把摟住她,這一摟,也許我們今後的宿命都將改變,正如迪克的小說《規劃小組》中的那樣,我的命運似乎被神秘組織規劃了,如果我摟下去,我的記憶將洗白,人生將重啟。

意淫歸意淫,無數次這樣的機會從指間溜走,要付諸實踐艱難萬分,我承認自己深陷懦弱之網,無法自拔。

一齣電影院,打開手機,頓時蹦出兩個陌生號碼的未接來電。

付文心打趣地說:“業務繁忙啊。”

“我這手機除了跟父母通話,基本當一電子錶用。”

“回復人家啊,別讓人家等急了,是不是我在旁邊你不方便?”

“我估計又是賣保險的或國外野雞大學的中介。”

“你心裏有鬼,不敢當著我的面回復那誰誰。”

“那誰誰啊?”

“你自己才知道誰誰啊。”付文心有點不高興。

“我心裏可沒鬼,回就回,誰怕誰啊。”為了證明清白,我拿起手機拔通了那個電話。

一個清涼的女生的聲音:“曾小宇!”

“請問你是哪位?”我問。

“你還沒有陪我的禮服呢,想這樣逃了?”

立即想到了那次參加袁正的生日宴會遇到的刁蠻女——袁正的表妹陳菲,剎那間不寒而慄。

不知道這丫頭葫蘆里賣的什麼葯,猜想可能是袁正讓她打電話搞惡作劇。

我問:“請問你需要我做什麼?”

她說:“給你兩條路走,陪我逛街,或者賠我的禮服。”

“禮服多少錢?”

“20萬。”

“弄上點沙拉醬也要賠20萬,你這是在打劫吧,小姐。”

她格格地笑:“人家這禮服可是訂做的,40萬,給你打了五折,你還要怎麼樣?”

我說:“姑娘,你給的兩條路看來我都走不了,我不管你想要什麼,我這裏給不了你,禮服的乾洗費用我可以賠你,你給我一個賬號,我把錢打給你。還有,我們的世界不大一樣,不要以你的世界觀去衡量別人,你可能一天到晚閑得很,無所事事,我可沒有功夫在這裏跟你瞎聊。”

電話那裏罵了聲“混蛋”后掛斷了。

付文心在旁邊聽得滿臉黑線,以為我得罪了哪條道上的:“你攤上什麼事情了,實話告訴我。”

我不屑地說:“一個神經病,別放心上。”

有人說人生如戲,人生其實比戲更加複雜,戲能猜到結局,但我們猜不透下一秒遇到什麼事什麼人。人生比戲刺激多了。

並不了解這個叫陳菲的姑娘,也沒有興趣了解。一個蠻不講理的紈絝子弟,僅僅因為顏值高和家世顯赫,便能目中無人,實在無法勾起我半點興趣。

不需要任何靈魂冒險便能一眼看穿的女人,猶如一個高檔的水晶瓶子,她或許能征服富人圈裏腸肥腦滿、靈性缺失的男人,但對我無任何吸引力。

可是,命運——其實我不相信這兩個字——總是弄人於鼓掌之中。

第二天,我在籃球場上打球,汗水流了一臉,袁正帶着一個女的到場邊觀戰。在場上打得較為專註,沒注意那女的是誰,想必又是他的新女友。

比賽結束后,我汗流浹背地走過去跟袁正打招呼,****地對他說:“怎麼樣,哥在球場上生猛吧。”

“有兩把刷子,比我差那麼一點”,袁正把身後的女人推到我跟前,“我表妹陳菲,你們上次見過,她今天想來參觀一下我們的狗窩。”

我就奇怪了,袁正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明知我與這刁蠻妞勢不兩立,還故意讓我們狹路相逢。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我冷冷地說了聲:“歡迎。”

她更冷地瞟了我一眼,一聲不吭。

袁正在旁邊打圓場:“喲呵,因為那禮服的事兒你倆還在鬧,我說你們都折騰啥勁兒啊,至於嗎?”

回到宿舍,楊和尚出去尋仙訪道了。我在洗手間洗了把臉出來,看到陳菲坐在袁正座位上東看西看。

袁正找抽的地方便在於此,我一出來他便嚷着朋友約了自己要出去一下,讓我陪她表妹待會兒。老子都沒反應過來這廝已經像被開水燙到的狗一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夾着尾巴就溜出去了。臨了還拋下一句:“你們好好聊聊啊!”

當時我真想追出去攆他回來抽他丫的,用北京話說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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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夢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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