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楚清若(5)

68.楚清若(5)

每年的除夕,按照慣例定國公府的嫡系是要由定國公帶着入宮在宮裏用完宮宴才能回來守歲的。

不過清若這個樣子她顯然是不想入宮,家裏也沒人問她。

最後就是定國公帶着楚川岩和楚辭入了宮,而家裏的除夕宴老夫人坐鎮,何氏安排,茵茵也沒去,都留在家裏吃。

每年的除夕宴都擺在東園,西園那邊的庶出都要過來,往年都是他們吃着,留一主桌,定國公帶着人從宮裏回來之後再上主桌,而後守歲。

除夕宴擺在大宴會堂里,屋子太大,沒有弄地暖和壁爐,都是擺炭火盆子。

因為老夫人和何氏都留在府里,所以今年一開始就上了主桌,留了另外一張等他們三回來,主桌同坐的除了嫡系這一支,還有老國公幾個庶出的老爺。

晚宴開桌沒多久,一邊候着的喜鵲輕輕蹙着眉來清若身後戳了戳安嬤嬤的背。

安嬤嬤正在給清若布菜,轉頭看見是喜鵲,彎腰和清若說了一聲,順帶交代了旁邊的丫鬟先照顧着清若,才轉身拉了一把喜鵲的手臂,兩個人一直走到邊緣,“怎麼了?”

喜鵲又朝清若那瞟了一眼才有些為難的和安嬤嬤說,“門房那來人說,外面有個叫十一的小男孩,說是找小姐。”

安嬤嬤蹙眉,“十一?!不是十一皇子吧?”第一句聲音比較尖,後面又下意識看了一眼周圍的人壓低了聲音。

喜鵲皺着臉,搖頭,“不知道,可是今日是除夕,十一皇子,不會出宮吧?”

安嬤嬤想着也是,但是不好說,也有些猶豫的轉頭看向主桌被眾人圍坐着的清若,老夫人還在給她夾菜,讓她多吃點。

喜鵲輕輕拉着安嬤嬤的衣袖晃了晃,“嬤嬤~怎麼辦。”

安嬤嬤拍手,“等,等我想想。”

除非必要,除夕宴肯定是不能離場的,何況清若現在的狀況,一動動靜頗大,若是十一皇子還好,若不是,這除夕晚上在家門口見一個外男,可不是什麼好事。

安嬤嬤咬咬牙,還是道,“我去告訴小姐。”

說肯定是要說的,只是之後怎麼決定就看清若了。

喜鵲哦了一聲就跟在安嬤嬤後面。

安嬤嬤走到清若身後,彎腰,壓低了聲音,“小姐,門口有位自稱是十一的,小男孩,找您。”

安嬤嬤已經盡量壓低了聲音,但清若旁邊的老夫人還是聽到了,偏頭看過來,桌子上還是幾位庶出的老爺,所以老夫人沒有開口。

清若輕輕蹙眉,擱了筷子,轉頭和老夫人道。“祖母,我腿有點不舒服,我回院子收拾一下。”

老夫人猶豫了一會,還是點點頭,“小心點。”眼神示意安嬤嬤和喜鵲,“照顧好小姐。”

安嬤嬤和喜鵲點頭,安嬤嬤推着清若的輪椅退出桌子。

這一下動靜大了,三老爺笑呵呵的問她,“小若這是不舒服?”

清若點點頭。

三老爺還是笑着,“你身邊照顧的人太少了,總有不周全的地方。”

清若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安嬤嬤和喜鵲都跟着後面低着頭。

出了院子清若才問安嬤嬤,“哪個門?”

“側門。”安嬤嬤說道,換了喜鵲推着輪椅,安嬤嬤給她把腿上的毯子拉了拉,翹起來的地方重新壓下去,“小姐腿有不舒服嗎?”

清若搖搖頭,靠着輪椅輕輕闔了一下眼。

還真是十一皇子。

站在門口,一身黑色的衣服上帶着寒冬的濕氣,臉色蒼白眼眶周圍青黑。

即便是被定國公府門口的大紅燈籠照着都一點沒有喜慶的氣息。

門房的人籠着袖子縮着身子站在裏面避風的地方,遠遠看見清若,小跑着過來,有些不可思議的開口,“奴才見過小姐,還真是找小姐的啊。”

清若淡淡嗯了一聲,從手上隨手退下一個今早收到的除夕新年手鐲,“你去吧。”

門房千恩萬謝雙手捧着,“那奴才就去了,還勞喜鵲姑娘一會把門帶起來。”

他們雖然守着門,但是今天也是在旁邊的屋子裏一群人一起吃年夜飯的,聽見門響才會出來開門,找府里主子的,他們拒絕不得,只能等着府里主子回話或者是主子派人過來接人了,才能關門繼續回去屋裏吃飯。

十一站在門外,側門兩扇打開了一扇。

門口有台階,安嬤嬤把輪椅停在台階前面。

“奴婢見過十一皇子。”

清若也看着他點點頭,“十一皇子。”

他一動不動的站着。

清若看見他袖子在往下滴水。

朝他招了招手,“過來。”

十一青黑的眼睛因為看見她出現,一路過來,泛起了一點紅色,眼睛裏面全是紅血絲,這會聽見她的話,才抬起腳步踩着台階進了院子。

喜鵲上前,把開着的門關上了,實在是外面風太大了,吹得人臉生疼。

隨着男孩的靠近,冰冷的冬天的味道,混雜着一股有點難以形容的臭味。

站定在清若面前,定定看着她,而後從懷裏掏出銀票,捏成一把,還有碎銀子遞給她。

他張嘴,居然一時間吐不出聲音。

似乎是努力咽了咽口水,才聲音啞啞的開口,“這些先還給你,用了一百五十七兩,我以後還。”

遞過來的手,黑黑的,銀票上感覺都是水。

清若仰頭看着他,“你怎麼過來的?”

他沒說話,只是看着她。

清若轉頭吩咐安嬤嬤和喜鵲,“你們兩先過去。”

安嬤嬤遲疑,“小姐。”

清若擺擺手。

安嬤嬤和喜鵲只好朝兩個人行了一禮之後退後大概十米的距離。目光卻緊緊盯着清若。

清若輕蹙着眉問他,“照顧你的那個人,死了?”

十一突然淚如雨下。

大滴大滴砸落下來。

可是卻沒有眨眼也沒有動,依舊維持着睜大着眼睛,拿着錢遞給她的姿勢。

固執的,又好像是在等待着什麼。

清若攏了攏身上的毛毯,輕聲問他,“你想我幫你做什麼。”

十一低下了頭,病得嚴重的時候,他常說,世人都說入土為安,落葉歸根,可是他這樣的人,沒有歸根之處,也不能入土為安。

他從出生開始,沒有見過自己高高在上的父皇,沒有見過自己的母妃,除了有十一這個排行,偶爾有人叫他一聲十一皇子,他什麼都沒有。

如果不是他,他恐怕現在連說話都不會。

他沒有別的能為他做的,這就當做是這十幾年的照顧,唯一給他的報答。

十一說,“你幫我把他送回故鄉入土,以後,我都聽你的。我只有十一皇子這個身份能用,你要這個身份做什麼,就做什麼。”

他低着頭,露出帽頂有一個破洞,但是帽子是黑色,頭髮也是黑色,十分不顯眼。

舉起一隻手,衝著天,做了發誓的手勢。

清若手指點着輪椅邊看着他,單薄,消瘦,在落淚的少年。

現在看不到眼睛。

她停了手指的動作,問他,“他家是哪裏的。”

十一抬起頭,一雙眼血紅,可是裏面卻是不同於他這個年紀經歷該有的孤絕磅礴,“我只知道是蜀地,但具體不知道,只要把他送到蜀地的範圍就可以了……給他一座墳。”

清若想起前世她嫁給四皇子後幾位皇子妃在一起和宮裏女人常說的一個笑話,十一皇子是不是因為生母是個宮婢的緣故,身上老是一股散不開的臭味。

所以那是……屍臭。

上輩子,他最後還是帶那個老太監回到蜀地了,鎮壓了蜀地的暴動,在蜀地劃地為王,最後,他肯定也能找到那個老太監準確的故鄉。

她從來不喜歡太過情深義重的性格,比如楚辭,也比如眼前瘦瘦小小的十一。

這樣的性格,太過傷己。但是她非常喜歡,這樣性格的人,為她所用。

清若點點頭,“好。”

十一抬起手臂,黑漆漆濕噠噠的袖子狠狠抹了一下臉。

另一隻手一直捏着的銀票依舊維持着遞給她的姿勢。“我會記得我今日說的話。”

清若做了個拒絕的擺手,“你拿着吧,至少下一次見我的時候,我不希望再聞到你身上的臭味。”

他點頭,“好。”一把把錢又塞回自己衣服里。

轉身就走,自己走到門邊去打開被喜鵲關起來的門。

十一離開,開着的大門又呼呼呼的灌着厲風進來。

喜鵲和安嬤嬤小跑着過來,喜鵲先跑過來去關了門,安嬤嬤過來彎腰瞧了瞧清若,才輕聲問,“小姐冷嗎?”

清若搖頭,“走吧,回去吃飯。”

安嬤嬤和喜鵲一起推着她回去,路上□□靜,時間有點晚了,天暗下來,府里走廊里都點着燈,輪椅輪子的聲音帶起迴響,安嬤嬤年紀大了,還在想着方才的十一皇子,想着想着就不自覺嘆了口氣,“也不知道這大過年的,十一皇子怎麼跑出來的,看着也沒吃點東西。”

喜鵲一聽安嬤嬤這麼說,珉了珉唇,心裏也覺得可憐,“看着他衣服都是濕的,肯定冷壞了。”

清若看着前方,一言不發,毫無波瀾。

喜鵲有些緊張不說話了,安嬤嬤卻是低頭看了一眼清若黑黝黝的頭頂心裏嘆了口氣。

小姐是真的不一樣了,原來傷了腿之後雖然鬧,雖然罵世子爺,可是她只是害怕,可是心是熱的,只要找到靜元大師,小姐治好了腿,就沒事了。

打去了西楚之後那段時間開始,小姐像是徹底冷了心,即便對着世子爺,對着將軍和老夫人,也不見小姐的心裏多少對待親人的暖意。

原來小姐雖然嘴裏不說,但是總是有意無意在將軍在府里的時候和世子爺一起去將軍院子裏,畢竟從小沒了親娘,對父親的依賴更多。

可是現在,即便是將軍來院子裏,也不見小姐半點高興笑意,來就來,該怎麼招待怎麼招待,該說什麼說什麼。

安嬤嬤想想,打西楚那段時間以後,她就沒見小姐笑過,這是怎麼了,唉。

臨近午夜老國公才帶着楚川岩和楚辭回來。

除夕宴已經扯掉,家裏的人全部都在家裏大堂里守歲。

孩子們湊在一起玩,大人們湊在一起說話或是打牌,外頭是連綿不絕的鞭炮聲,屋子熱鬧溫暖四處擺着吃的。

下人來通知國公爺他們回來了,屋子裏又忙碌起來。

嬤嬤扶着老夫人在屋子門口等着。

老國公一進屋便是全家人叫人。

不過,三個人的臉色都不是太好,笑容有些勉強。

依舊嚮往年一樣帶回來了很多宮裏的賞賜,由老國公再賞賜下去。

楚婉玥在一邊踮腳看了一眼,笑眯眯的繞到清若這邊,笑着朝清若開口,“四皇子這次又給六妹妹送什麼好東西了,拿出來分我們姐妹開開眼行不行呀。”

這是往年的慣例,兩個人之前,有自己準備的東西互送,當然還有國公府準備的和良妃準備的東西。

今年,清若沒準備,國公府準備了,四皇子和良妃那,都沒準備,意思很顯然,所以老國公他們三人都不是很高興。

但是除夕宴上,四皇子那邊沒提起,他們也沒提起。

楚辭一回來給長輩問了安就直奔清若,這會正在給清若剝皇宮裏帶回來的橘子。

清若伸手從楚辭已經剝好的一邊裏面掰了一瓣,含進嘴巴里砸吧了兩下問楚婉玥,“你就這麼愛惦記別人的東西?”

楚婉玥有點尷尬的撥了一下頭髮,“不,不是呀,我就是好奇想看一下。”

楚婉玥的母親坐在旁邊,哎呀一聲拉了楚婉玥到身邊,“六姑娘這話說的,怎麼是惦記別人的東西呢,小玥又不要,只是沒見過想看一看飽飽眼福,何況你們姐姐妹妹之間,哪算什麼惦記別人的東西。”

清若看着三夫人哦了一聲,拿着手裏的橘子問她,“吃不吃?”

三夫人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啊,不吃?”

清若側頭靠近楚辭低語,“好煩。”

楚辭把手裏的橘子遞給她,擦了擦手摸着她的頭髮輕聲笑道,“大過年的,忍一忍啦,別搭理她們。”

清若略微翻了個白眼,“那你得幫我做件事。”

楚辭驚訝的看了她一眼,“我說怎麼會對我翻白眼了,原來又要使喚我了。”

清若定定看着他,楚辭聳聳肩,“什麼事,說吧。”

清若搖搖頭,“先答應。”

楚辭嘆了口氣,“我還能不答應你不成?我答應了。”

清若吃着橘子,留了兩瓣給楚辭,“明天跟你說。”

楚辭接了橘子,覺得吃得心安理得,點點頭,“好,明天拜年之前我來你院子接你。”

不過,當楚辭聽到十一皇子,而且是幫十一皇子送一個已經病死的老太監去蜀地時候還是驚得半天說不出話。

安嬤嬤有些緊張,動作輕輕的給楚辭添了茶,茶水溫度剛好,楚辭端起來就喝完了,安嬤嬤又添了茶,楚辭又喝完了,安嬤嬤第三次添茶。

楚辭沒再碰杯子,抬手揉了揉頭髮,“十一皇子怎麼會找上你?”

清若聳聳肩,陳述事實,“我已經答應他了。”

楚辭皺着眉,煩躁的雙手相互捏了捏,嘖了一聲,“小若,送人去蜀地入土不難,但是,那是十一皇子拜託的事,他再怎麼樣,到底也是個皇子,而且你和四皇子有婚約,太子那邊的太子也很重要。”

楚辭朝安嬤嬤擺擺手,“你們下去。”

屋子裏原本就只有安嬤嬤和喜鵲,兩個人退到門口守着門,相互看了看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清若端着茶杯,嗯了一聲,“我知道,所以要你幫忙,不要告訴父親和祖父。”

楚辭眉頭皺得可以夾死蒼蠅,伸手來拍她的手臂,力道卻很輕,“你怎麼這麼能惹事啊。”

清若一隻手端着茶杯,一隻手指了指自己的腿,面無表情的陳述,“我的腿換成了你的腿,所以,你去安排吧。”

楚辭驚訝的瞪大了眼睛,張着嘴巴半天才吐出了聲音,“你,你現在是在威脅我咯?”

清若點點頭,淡定的把茶杯放在桌子上,“去吧。”

楚辭拍了一下桌子,“楚清若,你真是……”

清若兩隻手交疊在腿上,表情閑適的看着他,等着他繼續說。

楚辭你真是的半天也沒說完話,突然站起身揉了把臉,“我絕對是上輩子欠了你的。”而後動作粗暴的走了。

開春之後,良妃終於和皇上提了讓四皇子和清若解除婚約的事。

定國公府雖然是重臣,但是四皇子畢竟是自己兒子,若是清若好好的自然沒什麼說的,但是現在這樣,難保以後不是一輩子都要在輪椅上渡過。

皇帝心裏自然也有衡量,這裏面可含包含着皇家顏面的問題。

再有,先帝在時定了婚約,不過一直到現在,兩家都沒商議過婚期的問題。

何況,還有良妃所說的,這楚清若在京郊莊子所作所為,可見心思歹毒,這樣的人,怎麼能成為皇家兒媳。

除夕宮宴,定國公府基本已經確定了四皇子和良妃的態度。

但是他們不能先提出也不能先問,只有等四皇子那邊說了,主動權才能轉到他們這邊來。

府里的大人們一直在瞞着清若,但是現在,必須是要和她談一談了。

原本該是祖母和母親一起先和清若聊一聊,問一問她的想法。

不過老夫人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沒叫何氏,就她和清若。

老夫人握着她的手,聲音溫和小心,緩緩的把事情的全部給清若陳述了一下。

拍了拍她的手,“小若,我們不是要瞞着你,我們只是想等對你最有利的時機在告訴你,你現在和祖母說說,你是怎麼想的。”

清若還沒說話,老夫人又繼續說,“你只管大膽的說,今日就祖母和你,祖母也和你說說,嫁給四皇子,你日後肯定過得風光,吃穿用度精細,身份也更高一層,但是內里的委屈,你自己沒辦法,家裏也沒辦法,那是皇家,他們明面給你體內,內里卻又千萬種方法給你難受。”

清若點點頭,又搖頭,“不想嫁。”

老夫人還拉着她的手準備和她分析利弊,“小若……”乍一聽見這個話還沒反應過來,愣了一下,獃獃看着清若,“小若你想好了?”

清若點點頭,“去年中秋我就聽安嬤嬤說了,她說府里的丫鬟偷聽到三叔和梅姨娘說話,四皇子可能有意退婚。我想清楚了。”

老夫人緊接着沉了臉,不過沒有把那些冷肅在她面前表達出來,拉着她的手握在雙手手心裏,“小若,你先別管聽到了些什麼,祖母現在和你說的話你要好好聽,好好想。你今年開春已經十六了,現在退了婚,很難很難找到身份好,家世好,條件好的,只是以後有你爹,辭兒照顧你,肯定比在皇家過得順心自在一些,皇家他們幫不了你太多。”

“你先別急着回答祖母,好好想一想,明日再告訴我,你祖父也等着聽你的意思。”

清若點點頭,“好。”

開了春京城的中午回暖了很多,不過風吹着還是很涼。

清若下午要出門,安嬤嬤和喜鵲還是準備了暖爐和披風。

久安居和一品仙不同,一品仙位於城中最熱鬧的地方,賣的是品味和服務,而久安居幾乎到了京城的邊緣,但是地價便宜,佔地非常廣,裏面每一個包間幾乎都是獨立的小院模式,和一品仙同樣的高價位,但是從進門點了要的東西之後,幾乎就找不到小廝和跑堂,賣的是清凈。

十一皇子依舊沒長大,瘦乾乾的模樣,換了衣服依舊是黑色,習慣性的帶着黑色的帽子。

大概是出來之前特意洗了洗,原本看着有些髒的臉終於乾乾淨淨,看着臉上凸起的骨頭就更明顯了。

清若到之前,他已經點了吃的,而且吃完了,叫人撤了下去才點了第二份等着清若。

反正都是清若給錢,清若有錢,他不吃就是真的傻。

十一和清若說話似乎永遠都是開門見山。

“你不嫁給秦佑軸嗎。”

清若坐在他對面,搖搖頭,“不嫁。”

十一正拿着他先前吃飯的筷子往桌子上戳,挑眼看着她哦了一聲,“那你要嫁誰,總要嫁的嘛。”

清若沒搭理他。

看着喜鵲泡了府裏帶出來的茶端過來,接了喜鵲遞過來的茶杯雙手捧着。

十一看着喜鵲把茶杯放在他手邊,恭敬的道,“十一皇子。”

十一就笑,笑得一口不怎麼整齊的牙襯着一張難看的臉更難看,“跟你在一起比在宮裏好多了。”

清若沒說話。

皇宮裏不受皇帝待見,沒有母妃的皇子,她具體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生活,不過看他這個樣子她就不想清楚知道了。

十一把手裏的筷子扔在地上,端着茶杯吹了吹喝了一大口,燙得皺臉,“秦佑隆要從北絨回來了,我準備讓他下次去北絨的時候帶着我去。”

“去幹嘛?學打仗?”

十一點點頭,“那我總要能活下去啊,再待在皇宮我活不下去了。”

清若看着他比自己還細的手臂,淡淡開口,“你這個樣子,去了北絨也活不了。”

十一無語的看着她,“我已經吃很多了,只是不長肉。”

清若輕描淡寫,“底子已經壞掉了。”

十一放下茶杯看着她攤手,“那我去不去,那你想要我幹什麼?去讀書?”

十一自己說話都一臉不可思議,“我到現在了連三字經都背不全,讀書還是算了吧,等我讀到四十歲都不一定認得全朝里的職務幾品。”

她怎麼知道。

清若沒說話,低着頭撥着手裏的茶杯蓋。

十一擺擺手,讓安嬤嬤和喜鵲去隔間休息。

安靜了好一會,十一才問她,“那你想要什麼,你總得說呀。”

清若抬起頭,把茶杯放在桌子上,雙手交疊,“你想要什麼?”

十一回答得很快,“活下去。”他看了眼清若,“我和你不一樣,我只想活下去。”

清若定定的看着他,“那你覺得我想要什麼。”

十一搖搖頭,“不知道,你要的我想不到,我第一次見你在一品仙,你看秦佑軸和太子的那種眼神就很不對,不應該是一個大臣之女看到自己有婚約的皇子和太子的那種感覺。”

“你在他們身上,無欲無求,但是很明顯,他們身上又有你想要的東西。”

清若手指噠噠噠點着輪椅,聽着他吐出最後兩個字。

“權力。”

清若停了手指的動作,沒抬臉,只是抬眼看着他。

十一舔了舔自己的唇,“宮裏的權力。”

所以他會找上她。

她想要的東西,她沒有身份去拿,他有這個身份,但是他只想活下去,這個身份於他,無關緊要。

清若突然看着他開口,“你娶我吧。”

十一驚得差點坐到了地上,“你!你不是開玩笑吧!!!”

“你幾歲了,我才幾歲,你比我大着三歲快四歲啊拜託,你瘋了吧?”

清若看着他激動的模樣,挑了挑眉,“你不想娶我?”

“……也,也不是……”

十一咽了咽口水,努力坐正了自己的身子,“我,我這不是覺得皇宮裏不會同意嗎?”

清若搖了搖頭,端起茶杯,“皇上會同意的。”

說得斬釘截鐵,而後就低頭喝茶不再看十一了。

十一心裏快苦死了,不用她說,他當然知道,用他這個可有可無的,去換四皇子,不管是皇帝,良妃,還有太子都會雙手贊成。

而且身份上,同樣是皇子,四皇子還已經有了暖床,並且同樣已經選定了一位側妃,只等和王妃成親之後再迎側妃進門。

他這裏還乾乾淨淨,算起來不委屈清若,還不得罪定國公府,皇帝怕是做夢都要笑醒。

身體有沒有殘疾無關緊要,嫁的是誰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需要權力。

只有握在手裏的權力,才能讓她感覺到安全。

十一說的對,她想要的東西,她必須要有身份去拿。

上輩子在和秦佑軸的拉鋸之中,秦佑軸輸掉了權力,但是她這邊犧牲掉的是父親和楚辭。這輩子她想換條路,所以她一直在茫然前路。

不過現在,有十一了。

清若突然放下茶杯,朝着十一扯了扯嘴角努力扯出一個笑容來。

“十一,娶我吧。”

這是十一從認識清若以來,第一次看見清若‘笑’,彆扭和難看不是重點,十一隻感覺到了森森的恐怖之感在她笑起來的時候從她身後蔓延出來。

“……”他能拒絕嗎,他現在把當初借的錢還回去還來不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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