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還是處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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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顧丞相愛美人,無論娶妻還是納妾,那都是個頂個的美人兒,生下的四個女兒也都美若天仙,各有各的風姿,特別是顧大小姐和顧三小姐,從小便是美人胚子。
然而,單說貌美,還是顧三小姐略勝一籌,不過顧大小姐因十年前的秋獵一舉成名,當年那英姿颯爽的模樣為她加了不少分,因此與三小姐並有“京城二美”之稱,更被當今聖上贊為“大昱第一閨秀”。
說來也巧,這京城二美居然都嫁入了皇家。
而今日便是顧三小姐的大婚,自然比平常更要美上三分,直把同場的太子妃給直接比下去了。
眾人的目光都聚在她身上。
沈雲琛不動聲色地將顧時歡往身後罩了罩,向沈知遠行了一禮:“皇兄。”
沈知遠站了起來,幾步走到沈雲琛面前,往他肩膀上拍了拍,笑得就像一個尋常人家的哥哥:“六年,六年不見了啊!六弟,當初你被父皇送去邊疆歷練而錯過了我的立儲大典,前些日子我又在外地,因而錯過了你戰勝歸來。沒成想你剛剛回來便要娶妻了,這次身為哥哥決不能再錯過了,因此我匆匆結束了政事,連曄兒都沒帶,便與拙荊連夜趕過來了。”
沈雲琛回道:“多謝皇兄的關心。”
沈知遠點點頭,側頭看去他的身後:“弟媳可是害羞了?”
顧時歡悄悄摸了摸隱隱作痛的肚子,慢吞吞從沈雲琛的身後挪了出來:“時歡見過太子、太子妃。”
“你我姐妹之間,何須如此生疏?”顧時初不知何時也已經走了過來,親昵地拉起顧時歡的手,笑容甜美,“喜喜,今日得見你出嫁,姐姐的心便真如你的名字一般,心裏歡歡喜喜的。”
顧時初,在心頭輾轉了六年的名字……終於再次得見真人,沈雲琛深深地看了顧時初一眼,漸漸蹙起眉頭。他發現眼前的女子,怎麼都重疊不上當年的影子,甚至……還不如那日慶熙街對顧時歡的驚鴻一瞥更加契合。
罷了,模樣總是會變的。記得秋獵的第二年,他終於找到了合適的理由去顧府見她時,她長得已經與先前有所不同了。更何況,已經過了十年,現在她已為人母了。
沈雲琛收回目光,驀地想起方才顧時歡說的話,她的名字……因為顧時初而存在。頓時心緒有些複雜,他連忙側頭看了顧時歡一眼,心頭像被蚊蟻猛地叮咬了一口,掠過一絲疼意。小姑娘低垂着眉眼,不知是不是又在因“喜喜”兩字而難過。
“皇嫂與嬌嬌姐妹情深,讓雲琛很是感動。”沈雲琛啟唇,特意說出“嬌嬌”兩字來。
顧時歡微微一怔,抬首與他目光相會。
這個傻子。顧時歡在心裏禁不住地微笑。她其實並沒有難過,這個名字被叫了十多年,若是次次都難過不已,她早該難過死了。之前實在是因腹疼難忍,才會因名字這件事暴躁發火,難不成……嚇到他了?所以他特地上杆子維護她?沈雲琛果真是個好脾氣的二傻子呀。
而顧時初則意味不明地看了沈雲琛一眼,沒有接話。
沈知遠適時笑道:“老六啊,如今咱們可是比從前更親一層了。”
沈雲琛也笑笑:“皇兄說得是。”
顧時初便倚到沈知遠身邊來:“今日來得有些遲了,好在趕上了鬧洞房。喜喜出嫁,我這個做姐姐的,必定要好好鬧上一鬧,給你們添點喜慶。”
顧時歡心裏一嘆,完了完了,就等着這一句話呢。
沈雲琛眉頭不自覺地蹙了起來,他答應帶顧時歡出來,是因為在場的有不少是從前的知己好友,便是鬧一鬧,他也能控制住分寸,不會讓顧時歡太累。而他沒想到的是,太子和太子妃會突然造訪。
“皇嫂……”
顧時歡趕緊扯了扯沈雲琛的衣袖,趕在他前頭道:“那姐姐想怎麼個鬧法?”她知道顧時初的性子,以前在府里就無法無天慣了,現在有太子撐腰,哪裏還把他們看在眼裏。
懶得和她多費口舌,不如就讓她鬧一鬧了事,難不成還能鬧到天上去?
顧時初柔柔一笑:“很簡單,黃豆撒在地上,將玉盤置於黃豆上頭,擺出一列黃豆盛玉盤來。喜喜便踩在盤子上頭走過來,一直走到姐姐這邊,就算是完成了。”
這算是個新奇的玩法,好多人已經低聲贊同了。
沈雲琛沉聲道:“不行。玉盤極易裂開,會傷到嬌嬌。”
顧時初笑道:“玉盤結實,喜喜又這麼輕,沒問題的。”
沈雲琛又道:“便是玉盤能承受得住,玉盤底下都是圓滾滾的豆子,肯定不能走人,否則輕易便滑倒了。皇嫂換一個玩法吧。”
顧時初臉色微變,擠出一個笑:“看看咱們的新郎官,真是護妻護得緊。喜喜最擅舞藝,身子可平衡了,便是在獨木上行走也無妨,何況……”
顧時歡截斷她,笑得比假山還假:“姐姐果然最了解我,這點小事還奈何不了我……”才怪了!獨木畢竟不會動,這些玉盤可是會滾動的啊,誰說擅舞藝便能走黃豆滾玉盤?顧時初不過成心找她的茬兒罷了。
“那我就試試吧。若是摔了,還請姐姐扶着些。”
顧時歡朝顧時初嫣然一笑,然後嘴角抽抽地看着丫鬟們將黃豆、玉盤一一擺好。
她知道,顧時初就是想看她出醜而已,就算不答應她,她還得提出其他玩法,不過就試一試。而且她心裏莫名有信心,倘或真摔了,功夫高強反應靈敏的沈雲琛應該能及時接住她,不會讓她摔得太丟人。
顧時歡這樣想着,偷偷瞧了沈雲琛一眼,正好他也在看她,顧時歡心裏便有了底氣,暗暗提上一口氣,準備一鼓作氣走過去了。
——誰知道那口氣已經提到嗓子眼兒,卻突然被打斷了。
回過神來,她整個人已叫沈雲琛打橫抱起了。
沈雲琛對沈知遠和顧時初笑道:“既是鬧洞房,豈有隻鬧嬌嬌一人之理?橫豎把我也加進去,我抱着她走過去。”
顧時歡嚇了一跳,不由得攥緊他胸前的衣襟,想說什麼,卻不好在眾目睽睽下說出口,只好選擇相信他。
眾人都吃了一驚,顧時初也一時啞然。
沈知遠道:“你倆的體重……這玉盤恐怕承受不起。”然而他也只說了這一句,既沒叫他們停下,也沒勒令必須顧時歡一個人來。
“無妨。”沈雲琛撂下這兩個字,便抱着顧時歡踏上了第一個玉盤。
眾人暗暗心驚膽戰地圍觀。
誰知這第一個盤子既沒碎裂,也沒滾動,像一個固定好的堅固石頭一般,穩穩地承住了兩人,隨後便是第二個、第三個……竟真讓沈雲琛一步一步走過了所有盤子,不但盤子沒裂,連盤子底下的黃豆都沒被壓壞。
看來是用了內功,而且內力深厚。
沈雲琛走了過來,卻仍舊沒有將顧時歡放下,反而笑道:“既然完成了皇嫂的要求,便請諸位放過我們吧。**一刻值千金……”
眾人心領神會地竊笑起來。
沈知遠也不好再為難,他看了顧時初一眼,將顧時初拉了過來,暗示她不要再尋事,便笑道:“哈哈,看來六弟是心急了。我這當哥哥的,怎好再耽擱弟弟的喜事。今兒也晚了,眾位回去歇息罷。”
沈雲琛這才將顧時歡放下,前去送別沈知遠和各位賓客。
顧時歡則趕緊溜回了房間,坐在床沿思忖着今夜該如何度過。沈雲琛不是禽.獸,今晚倒不用擔心那事,但是床上只有一床鴛鴦被,還沒入夏,夜裏仍舊有些涼,總要蓋被子的。
兩個人,一床被子,可怎麼辦呢?
還沒等她想出所以然來,便聽到有人敲門。
不像是沈雲琛,他不會這麼拘謹,入自己屋子還要敲門。可是這會子,有誰會來新房?
顧時歡稍微揚起聲音,朝門口問道:“是誰?”
隨後便有一陣壓低的聲音傳來:“小姐……是我……姑爺在嗎?”
顧時歡心裏一松,歡喜道:“快進來,他不在。”
隨着木門嘎吱一聲,秋霜便提着一桶熱水進來,邊走邊說:“先前我守在門口時,姑爺便再三讓我回去歇息,我只好回了。但是想着小姐還沒梳洗,因此一直等着,剛剛看到你們從前廳回來,我想着姑爺恐怕要去送客,因此趕緊提着熱水過來給小姐梳洗了。”
“嘿,真是聰慧的小秋霜。”顧時歡揉了揉她的臉,“可是你何必像做賊似的,只是替我梳洗而已。”
秋霜臉一紅,嘿嘿笑道:“之前姑爺堅決地趕我走,我以為、以為他急着**一度呢。”
這下換成顧時歡臉紅:“你又胡說八道了。”
“可不是么,小姐和姑爺已經成了婚……”秋霜知道小姐着急嫁人的緣由,也知道小姐並非因為愛慕姑爺才嫁給他,更在之前勸過小姐好生考慮。可是在那種情況下,也的確容不得小姐考慮,嫁給六皇子總比……她想,既然小姐嫁了,最後也只能給姑爺了吧。婚姻大事,豈是兒戲呢。若沒有別的情況,小姐和姑爺便是要走一輩子的人。
“哎呀!快給我梳洗。”顧時歡胡亂地打斷她,心裏卻在發愁,這幾天算是躲過了,那麼之後呢?她事先沒跟沈雲琛說清楚,萬一他到時候……
這麼想着想着,秋霜已經很麻利地給她梳洗好了,為了避免沈雲琛到來的尷尬,兩人只說了幾句,秋霜便又匆匆走了。
新房歸於平寂,此時門外一陣沉沉的腳步聲,下一刻沈雲琛便已經推門而入:“腹痛好些了嗎?”
他頓住了腳步,看着顧時歡。
顧時歡已經洗盡鉛華,臉上的胭脂粉色都被原本的白凈清透所取代,頓時從明艷動人的美人變成了清秀出塵的佳人,還帶了幾分俏麗,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愛。
回京那日,他看到顧時歡的臉,只是想起了小時候的顧時初,未曾注意過她的容顏姿色。現在他才猛然發現,自己竟娶了個這麼漂亮的夫人。
顧時歡見他怔了半日,便摸了摸自己的臉,訕訕道:“方才秋霜過來幫我梳洗了。”
怕他責怪秋霜,又趕緊先聲奪人:“還是怪你。這麼早便讓秋霜回去了,又沒派新的婆子丫鬟照顧我,害我都沒法睡覺。好在秋霜機靈,還惦記着這事,趕緊過來給我梳洗了。”
“嗯,是我的錯。”沈雲琛道,“那現在,肚子還疼得厲害嗎?”
沒想到這話題這麼快便轉過了,顧時歡噎了一下:“好、好些了。”
“那就好。”然後,沈雲琛便朝她走了過來,而且越走越近,近到讓顧時歡心如擂鼓,忍不住開口想問的地步。
沈雲琛扯下黑布,驅馬走了回來,對着臉色極不好看的顧時明,還是那兩個字:“承讓。”
顧時明一時說不出話來。其餘圍觀眾人也都面色各異,操練場安靜得不得了。
顧一岱的神色也不好看,不過他到底圓滑許多,連忙笑道:“殿下的騎射之術,恐怕萬中也挑不出一來。犬子在殿下面前,真是獻醜了。”
沈雲琛笑道:“不過與大舅子玩樂而已。”
“是是是。”沈雲琛這“大舅子”三個字,也算給足了面子,顧一岱連忙接了話,便順着台階,將眾人帶出了操練場,說是讓姑爺休息一番,吃過晚膳再回府。
沈雲琛也不想那麼早走,便應了下來。
眾人出了操練場,沈雲琛仍舊和顧時歡回了居香院。
顧時歡命秋霜去熬醒酒湯了,其他僕從更是都遣走了,這會兒居香院只有他們兩個,顧時歡皺着鼻子嫌棄道:“以後少喝點酒吧,我不喜歡。”
沈雲琛一怔,才知道肯定是這股酒味叫她嫌棄了,辯解道:“我不常喝,只是有時應酬難免。”
“我知道,我也沒怪你,只是叫你能少喝則少喝。”顧時歡給沈雲琛倒了一杯茶,送到他手上,“酒味難聞不說,喝多了還傷身。”
沈雲琛心下一暖,顧時歡這是在……關心他?
他嘴角浮上笑意,將茶水拿到嘴邊。
顧時歡卻突然睜大了眼睛,連身子都僵硬了,從嘴裏擠出幾個字:“完了……完了……完了……”
似乎下一刻便要暈過去。
沈雲琛心下一緊,茶杯便隨手擲在一邊,忙扶住了她,擔憂地問:“怎麼了?!”
顧時歡使勁敲自己的腦門:“怎麼辦怎麼辦?上次皇祖母吩咐我們抄的經書,我可一個字都未寫!”
那天也是出奇地倒霉,在馬車上便與沈雲琛拌了嘴,回去便生悶氣去了,非但忘了抄寫經書的事兒,也忘了跟秋霜提一句。若是跟秋霜提了,好歹她能替自己記着。
結果這麼多天才突然想起這事兒,黃花菜都涼了。太后本來就不喜歡她了,這下子更是無可挽回了。
顧時歡急得想去撞牆,沈雲琛倒是鬆了一口氣,想起那天的情景,猶有些愧歉,便拉開她的手,免得她將自個兒的小腦袋打壞了,笑道:“當晚便抄好送過去了,別擔心了。”
顧時歡揪着的一顆心驟然落下:“……不早說。”
轉而又想起,沈雲琛那天和自己吵了架,還記得替自己抄經書,實在是太大人有大量了啊。若是換成自己……唔,她便是想起這件事,她也會故意不提醒他,只送去自己那一份,好暗暗看他被責罵。
……不得不說,她實在是太小人了。
為了將功補過,顧時歡趕緊拿今日的事兒誇他:“阿琛,你今兒個實在太英俊了,沒想到你的騎射之術這麼好,我看大昱沒人比得上你了!”
突如其來的一頓誇,沈雲琛有些不好意思了,想藉著喝茶掩飾一下,卻發現茶杯已經被自己拋出去了。
只好咳了一聲,道:“騎射本就是軍營最基本的訓練,沒什麼大不了的。”
“若是大昱的每個士兵都能像你這樣百步穿楊,咱們大昱早就天下無敵了。”顧時歡一眼就戳穿了他,“在我面前,你這謙虛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沈雲琛點點頭,又道:“但是大昱的士兵們,各個也不差的。在沙場可不比自家的操練場,稍有不慎就會喪命,無論是騎馬射箭,還是舞刀弄槍,一招一式都是從刀口上練出來的。每個人練好武藝,往大了是為保家衛國,往小了是為了多活一天……可不是為了在這種所謂的切磋中出風頭掙面子。”
顧時歡安靜地聽他說完,澄澈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彷彿看到了他在戰場上的英姿。
“那你受過傷嗎?”
沈雲琛一怔,不知她為何突然問起這個,只是點點頭:“自然受過。上過戰場的人,沒人能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