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準備

侍應雙手按着手把，以略快於步行的穩定速度推動着身前的酒水車。

作為一個服務業人員，他從入職的第一天就被前輩教導說∶所謂禮儀的第一要點就是慢，你願意在這事上花越多的時間，對方就越能感受到你的尊重。

當然也不是要慢得像蝸牛一樣，一般來說，比常人稍稍慢一些就夠了。

侍應保持着步伐的同時看着酒水車頂層放置的兩瓶紅酒，瓶中的液體並沒有被他的動作晃起……這就是最合適的速度。

兩位好，這瓶就是你點的，86年的chardonnay。

帶着優雅的微笑，侍應以熟練的手法拔出酒塞，同時他也用眼角的餘光暗暗打量着桌上的兩人。

這是職業習慣。

一男一女，男的目測五十多歲，頭髮有些凌亂，看上去像是不太在意外表的人；女的大概接近三十左右，戴着副無外框的眼鏡，給人一種很乾練精明的氣質。

兩個人都相當白，身上沒有多少肌肉，雙手的皮膚十分光滑，單是看這些特徵，基本就能猜出他們的職業都是不需要離開室內，也不需要體力勞動的。

衣着雖不算相當奢華，但價格也在中上的範圍，對普通人來說可能有點貴了。

最後決定性的證據是∶侍應能從他們身上嗅到一股微微的消毒藥水味。

大概是醫生之類的……吧？

侍應幾乎已經有**成確定這兩人的職業，於是他躬了躬身，說了句∶用餐愉快。後轉身離去了。

就是對了又如何呢？這可不是猜迷遊戲，沒有獎品的。

看上去是個很機靈的年輕人呢。

萊克特目送着侍者的背影，一手拿起酒杯∶

不過再機靈也好，他也只能給我們倒酒，這就是階級……你最近應該也察覺到，工作的環境內也有一種無形的階級吧？

在這個美國人為主的北美研究所中，我們這些歐洲人不免也會遇到“玻璃天花板“的，法蘭克。

萊克特對面的老男人不耐煩的調了調領帶的位置，舉手就把半杯紅酒一飲而盡，他拿毛巾擦了擦嘴角，說道∶

得了吧，萊克特，不用再給我灌迷湯，我就直接跟你說我的想法吧。

我在你手底工作數十年了，早就知道有你在的一天我是不可能爬到你頭上的，比長命我更是比不過你，要是我跟你回英國，頂多也就是像以前般跟着你研究而已，你說玻璃天花板？你已經是我的天花板了。

法蘭克故意停頓了一會，接著說∶

不過要是你走了，我留在美國也不過是一輩子替那幫祖父還在種田的紅頸子打工，一樣也是晉陞無望……兩者選一個，我還寧願是你當我的上司，至少你是有真才實學。

他伸手按了按後腦的頭髮，眼角回望包廂內那已經關好的大門，故意壓低了聲線∶

你絕對是不甘心就這樣被踢出局的人，但現在的形勢相當不利，離評核只剩兩天的時間了，你找我出來，是想到什麼辦法嗎？

萊克特維持着表面的笑容，心中卻在暗自評估這人究竟可不可信。

雖然兩人的交情的確有數十年了，但一個人怎樣看待別人，就自然會認為別人都會那樣看待自己。

哈哈。

萊克特發出幾聲輕笑，終究還是強行壓下了心中的多疑∶

你也知道柏德溫的人最近在研究所中盯我盯得很緊，我動什麼手腳很容易會被他們發現，但你就不同了，老實的法蘭克。

她從手袋中抽出一個包着黑色絲帶的小盒子，看上去很像裝着首飾一類的禮物∶

這裏面是一瓶兩百毫升的液體，是我從那些失敗人造人的大腦中提取出來的激素，一種中樞神經的刺激劑，我取命為ps-20，注入後會讓人失去理智，還會變得很具攻擊性。

法蘭克迅速地拿起盒子塞到自己的衣袋，然後像什麼都沒發生過的問道∶

說吧，你要我怎樣做？

我最近這幾天已經摸清楚柏德溫的把戲，他原來一直偷偷的把我那些本應拿去廢棄的不合格羚羊們拿去做實驗，你也知道的，他擅長的就是腦內晶片的技術……而且還真的給他研究出些東西來了。

哦？

法蘭克瞪大了眼睛，柏德溫在進行秘密研究的傳言他有聽說過，但他可沒想到這竟然是跟自己一直從事的羚羊計劃有直接關係。

羚羊一直是以超級士兵為目標，所以我們的標準都是重視智力水平，那些智力低下的個體都是殘缺品，可柏德溫用他的晶片解決了這個問題，通過在小腦殖入晶片來輔助實驗體的思考，讓這些失敗作變得可以按照命令行事，雖然智力還是不及成功的羚羊，但以兵器的角度已經算合格了。

什麼……

這下法蘭克驚訝得連嘴巴都快要掉到桌面，要知道羚羊計劃中智商問題一直難以解決，很多**層面非常優秀的人造人就是因為智力不行而被廢棄，而柏德溫的方法卻是很巧妙地繞過了最大的難題，這就省下了大部份的成本。

雖然基礎是建於萊克特的實驗上，但由這點可以看出柏德溫這個北美研究所的最高負責人的確是有點實力的。

的確是個巧妙的構思呢，難怪他要急着趕走你了，你完成了九成的進度，他現在是要來收割成果，把所有功勞都攪在自己身上的樣子。

哼。萊克特不屑的撇了撇嘴∶即使這方案能成功，柏德溫還是需要大量具強大**能力的缺陷人造人，這就代表我們的團隊中有人倒向他那方了……我大概能猜到是誰呢。

法蘭克剛勾起了興趣，但很快就萊克特一言帶過∶離題了，我接著說吧∶柏德溫是要在內部審核當日向總部派來的大人物展示他那些晶片怪物，他大概把這當成是立功的大好機會吧……不過要是那些人造人的培養液中多了些ps-20，那麼可就不一定會這麼聽話了。

思索了片刻，法蘭克提了疑惑∶

是靠這興奮劑破壞他的審核嗎？但是也不能讓你留下來吧？

而萊克特早就準備了答案∶

你不是不知道我們的研究程序是怎樣走的吧？他那個晶片也是向上層申請了不少資金才成功的，要是失敗了他一定要寫詳細報告解釋自己如何失敗……而你我也知道柏德溫是絕對不可能找到問題所在的，要是這時我上繳一份報告去解釋實驗失敗的主要原因，你覺得上面的人會怎樣看？

原來如此，你是要借他的失敗來上位，不錯不錯，萊克特，我就知道你這人看上去沒什麼，實際上滿肚子的陰謀詭計，很好很好……而且這些激素本身就是從人體中提取的，根本就找不到痕迹，安全得很！

再說，萊克特補充了一句∶那些總部來的高層懂什麼？他們知道人造人的大腦激素百分比是那樣才是正常的嗎？最後還不是我們說什麼他聽什麼？

法蘭克笑着點了點頭，作為一個研究人員，沒有什麼比某個領域的事情只有自己能解答更令人興奮的了，這就像是壟斷了知識一樣。

飯局結束的時候，離去的法蘭克滿臉興奮，或許比起計劃的內容，更讓他激動的是可以把那些基金會中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忽悠得團團轉的快感。

而開車回家的萊克特臉上則像是鋪上了一層薄霜，跟剛剛的健談完全是兩個人。

實驗室待久了的人，大都很好騙呢。

萊克特洗完熱水澡，打開了床頭的藥盒，手指逐格逐格地把今天份量的藥丸挑出，然後和着溫水，分兩次把二十來顆藥丸全都送進胃裏。

這些有一半是抗衰老的藥物，而另一半是中和抗衰老藥物副作用的藥物。

為了保養這副皮囊，萊克特可是花盡了心機。

服完葯後萊克特從衣櫃的夾萬中抽出了一個皮箱，一打開就見到綠油油的一片，全部都是一百元的美金。

而箱子中還有用兩個密封的塑膠袋，其中一個放着六丶七個護照，還有一個黑色的假髮與隱形眼鏡盒。

另一個則放有黑色的移動硬盤跟幾個隨身碟，這些都是萊克特多年來的研究數據，論價值可比那些美金高多了。

確定好所有東西齊全，萊克特滿意的點了點頭，再把皮箱塞回夾萬中。

她已經準備好一切的後路，機票跟船票已經用不同的身份預先訂好，連逃難的路線也計劃了五條，要是陰謀敗露，她至少要保障自己能全身而退。

不過在基金會工作多年，萊克特早就認識到這個組織的能耐，可能的話她並不想走到這一步。

不過真的發生了，那萊克特也不介意跳槽，就憑她腦子中的知識，去到那裏不會受到優待？

在向基金會的敵對組織發出一篇加密過的文件後，萊克特打開了桌面上的一個資料夾。

資料夾的名稱是∶莉安娜。

滑鼠點開了一張相片，螢幕很快便被一個銀髮的小女孩所填滿，這個女孩默默的看着鏡頭，紅色的瞳孔中似乎流露着一股……冷漠。

萊克特嘆了一口氣。

莉安娜今年已經兩歲了，可是卻還沒離開過研究所一次。

她那個世界上最可愛的女兒，像是動物般的被關起來。

萊克特再也不能忍受這種事。

莉安娜，無論如何我也會把你帶離那種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