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調職

好冷。

這裏好冷。

這裏沒有陽光也沒有涼風。

是個非常單調的地方。

我還要留在這裏多久呢？

它們真好，它們的家比我的美麗多了。

莉安娜抱着雙膝，嬌小的身體上只穿着一件如病人似的白袍。

四周是一個寬廣卻空曠的圓柱形房間，房中的東西不多∶廁所丶睡床丶書桌丶木椅，還有一台電視機。

空曠得帶點死寂的味道。

莉安娜正聚精會神地看着電視上的畫面，那是某套動物生態紀錄片，講述的是非洲草原上的環境。

一頭幼小的羚羊剛剛離開了母親的身體，它奮力撐起猶如樹枝般脆弱的四肢，嘗試着生命中的第一次站立。

幾聲稚嫩的鳴叫從羚羊的喉間發出，明明是一個如此簡單的動作，它卻花了近一分鐘的時間。

最終，剛出生的幼獸站直了身體，它抖了抖頸子，潑去身上殘留着的羊水。

沒有長角的成年羚羊低着頭，像是讚賞般的舔了舔幼羊的臉頰，這就是它的母親。

似乎是出於某種生物的本能，幼羊歡快地叫了叫，頸子不斷在母獸的臉旁磨擦，猶如渴求父母寵愛的孩子。

這場景讓莉安娜看得出神，直到身後傳來一陣開門聲才把她拉回了現實。

早安！莉安娜，我給你帶早餐來了喔。

金髮的女研究員有點拙劣地用前臂推開房間的大門，她的雙手正捧着一個裝滿食物的盤子，從那下沉的肩膀看來，盤子的重量對她來說有勉強了。

早安，萊克特博士。

莉安娜轉頭望了她一眼，雙手開始收拾散落一地的畫本跟蠟筆……上面所畫的大都是各式的動物跟草原的環境。

噢！你又在看生態片了，你看來很喜歡這個呢！我會叫他們給你拿多播放一點！

萊克特邊笑着邊把餐盤放在矮桌之上，餐盤內有一大碗用溫牛奶沖泡的麥皮，其上有着五顏六色的糖豆與各式的果乾。

除此之外還有十塊沾滿了巧克力醬的烤吐司丶五個蒸熟了的馬鈴薯丶兩根香蕉丶兩個蘋果跟一碟小蕃茄。

對於一個正常的小孩子來說，這樣的份量過於豐盛了。

不過對於成長速度經過人工調整丶肌肉密度是常人三倍的莉安娜來說，每餐大概也要攝入如此多的熱量才能滿足正常消耗。

莉安娜，要吃多點才會快高長大喔。

面對萊克特那灼熱的目光，莉安娜默默的點了點頭。

莉安娜的手真小，真是好可愛呢，嘻嘻……

看到這個小女孩用手拿起相對來說很大一支的塑膠湯匙，一口一口的舀着麥皮吃，萊克特的臉上不禁泛起一陣愉悅的微笑。

就快到你的生日了，莉安娜，你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嗎？可以告訴我喔，我會儘力給你弄來的。

聽到這話，一直顯得相當冷淡的莉安娜停止了進食，她抬起頭，認真的問道∶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那我不想再關在這個狹窄的房子中，我想到外面的世界看看。

唔，這個……

這個要求讓萊克特感到想當為難。

作為scp基金會花了大把金錢跟時間才研發成功的新型號生物兵器，莉安娜無疑是被視為組織貴重的財產。

就如同許多大公司一樣，scp基金會的內部法規相當詳細且嚴謹，例有多條規章限制這些財產的活動與保管方式。

不要說帶出去外面了，就是要給她換個房間都要寫申請表遞給上層審核的。

即使是萊克特身為整個計劃的最高負責人也是一樣。

雖然博士丶教授丶研究員這些職稱聽起來很高尚，但說穿了也就是給人打工的，即使待遇遠比那些藍領階級高，但依然改變不了是打工仔的本質。

這個研究所可不是萊克特說了算的。

至少現在還不是。

……沒問題！

遲疑片刻的萊克特拍了拍胸口，似乎是下定決心的說道∶

最近我收到消息了，上級對我的表現相當滿意，我很快就會晉陞為這裏的主管了，到時候，你想要去那裏都可以！

萊克特隱瞞了不少，即使她真的升職，要把莉安娜帶出外面的世界依然是要經過書面審核，不過一個主管的申請基本都會被批准就是了。

那約定了喔。

對，勾手指，約定了！

萊克特在房間停留了半小時，她拿出了新帶來的圖書，跟莉安娜一頁一頁的講解着。

本來一直沒有太多表情波動的莉安娜聽着教授風趣幽默的說法，臉上慢慢的開始泛起了一絲的微笑。

不過在萊克特走後，她嘴角的弦度便很快速的消失了。

我可以到外面？萊克特博士應該是認真的……

莉安娜昂起頭來，直望着天花版中央的排氣口，雖然前方被幾層佈滿微小孔洞的防彈玻璃阻隔，但這也是整個房間除了正門以外的出口。

花了五分鐘打開有着三層結構丶足以防禦反坦克火箭炮直擊的正門，出來後的萊克特腳步輕盈，心情相當不錯。

一名留着齊肩黑髮，把發尖染成藍色的年輕女研究員接過萊克特的空盤子，同時說道∶

莉安娜大部份時間都是很冷淡呢，就是在對着你時會露出笑容……不過送飯的話交給別人來做不就成了嗎？萊克特博士，以你的職位，並不需要每天都花這麼多時間在這些小事身上呢。

莉安娜的起居室外是一個佈滿監控儀器的房間，數名人員以輪班方式24小時觀察着她的身體情況。

而今天值班的，則是這個名叫莉蒂亞的研究員。

27歲在加州理工畢業得到博士學位，同年被調進萊克特所處的研究所內，擔當她的助手。

年輕丶貌美丶聰明而且充滿進取心，莉蒂亞很快的便成為萊克特的左右手，也是在這個以基因工程為手段製造超級士兵的羚羊計畫中的第二號人物。

有些事我還是比較喜歡親力親為，畢竟她可是我最完美的作品呢。

萊克特隨口的把話題打發了，她當然不會說∶在製作莉安娜時是以她自己的基因作藍本，所以在關係上那個銀髮的女孩可以算成自己的女兒。

還是一個完美無暇的女兒。

萊克特並不喜歡外人把手隨意的伸到女兒身上。

呵呵，可是剛剛萊克特博士你說要升職，這好像是還未確認的事喔，太早答應她好像不好呢。

莉蒂亞拉起嘴角，表情有些曖昧∶你知道的，小孩子可不喜歡被欺騙。

我從總部的朋友聽說了，上層準備要派人來評估羚羊計劃的成績，要是這個內部評核通過了，我得到晉陞是理所當然的事，而且柏德溫已經申請退休，不久後主管的位置就空下來了。

唔，話是這樣沒錯，但事情真會這麼順利嗎？

不知為何，從莉蒂亞那明顯的酒窩中，萊克特看出了嘲諷的味道。

說起柏德溫，他的秘書剛剛打電話來叫你過去，說是有事要通知。

萊克特感到有點奇怪，根據研究所的習慣，每個星期三都會聚集所有高級研究員開一次全體會議。

而今天是星期四，有什麼事應該在昨天的會議上就應該說了。

帶着滿腹的疑惑，萊克特走到了主管的辦公室中。

哦！萊克特，你到了！別客氣，先坐下！

北美研究所的最高負責人柏德溫是個肥胖的老人，頭頂已經光禿，耳朵上方那僅剩不多的頭髮也已經全白。

柏德溫先生，你的身體保養得相當不錯，皮膚還是很光滑呢！

坐下來的萊克特慣性的寒暄了幾句，不過這倒也不算拍馬屁，柏德溫的臉頰與雙手的確找不到几絲皺紋，臉色相當紅潤，一看就是生活豐足不用勞動的樣子。

這是自然的，身為scp基金會中統領整個北美洲研究部門的主管，柏德溫的收入已經比得上華爾街中幾間大公司的ceo。

這還未算上他掌握的權力跟一連串的特別待遇。

哈哈哈，萊克特，要論保養我可遠遠比不上你，在這裏工作的二十年間，你的樣子根本就沒變過！說起來，你年紀只比我年輕兩歲……這也難怪，畢竟那個至少可以讓人多活三十年的端粒修復手術就是你發明的嘛，現在基金會中其他部門的主管，那個沒進行過這個手術呢？

柏德溫拿起盛着紅茶的茶杯，輕輕喝了一口，接著說道∶

即使在基金會中，像你這種拿到了諾貝爾獎榮譽的學者也是相當少見，而你加入後的成績我們也是有目共睹的，再加上你的資歷，只是擔任首席研究員是有點屈就了……

按基金會內部的職位等級，研究員被分為∶技術輔助員丶二級研究員丶一級研究員丶特級研究員以及最高等的首席研究員。

每一層的晉陞都要經過專門的評核與審批，而且還需要相對應的資歷。即使像莉蒂亞這種充滿天賦的年輕人，加上萊克特的多次推薦，用五年時間也只是晉陞到一級研究員。

與這麼嚴苛的晉陞制度相應的是待遇的躍升，升級所享有的薪水跟福利都是之前的數倍，而且能申請的研究資金也同樣翻上數倍。

所謂的科學研究，說到底講的都是錢。

……所以經過與總部的高層商量，我們決定讓你接任英國研究部門主管的職位。

阿？

柏德溫的話讓萊克特感到措手不及。

雖然同樣都是主管，在職位上是同級的，但想也知道，scp基金會在英國的研究所規模遠遠小於美國。

升職是升職了，可是卻不是預期中的職位。

怎麼了？萊克特，你好像很驚訝呢，你不是英國人嘛？這樣不是正好嗎？你以後回家也更方便了。

萊克特皺着眉頭，思索了片刻，最後才說道∶

那我一直負責的羚羊計劃……

哦！那個不用擔心，你留下來的所有研究材料會由雅各布接管了，你可以放心的去英國了。

可是之前不是有通告，總部要派人來對我的研究作內部評核……

那你就等評核完結再起程好了。

……

萊克特沒有回應，因為已經知道了答案的問題就不用問了。

雅各布就是柏德溫的侄子，最近剛被升到首席研究員的位置，可是不論資歷與科研能力也是遠遠不如萊克特。

不過即使在scp基金會中也是要講關係的。

這老頭看起來像若無其事的商量，暗地裏卻是已經把所有東西都佈置好了。

羚羊計劃是她這二十年來的心血結晶，現在三言兩語就想搶走？

她的腦海浮現起莉安娜那嬌小的背影。

竟然還想……搶走我的女兒？

好吧，那我先回家準備資料好了，柏德溫，多謝你一直以來的指導，與你共事是非常榮幸的事。

萊克特沒有再說多餘的話，她站起身來，滿面堆笑地跟主管熱情握手。

從她的表情上，完全看不出萊克特心中正計劃着的是完全相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