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三十五
三十五
陶梓不知道玄亭為什麼沒有死,但這都不重要了。
“吾名印瓈。”玄亭重新做了自我介紹,接着單膝下跪,“恭迎吾主回歸。”
陶梓不說話,邁步踏上台階,一共走了九十九步到了他的身邊。他回身看了看來時路,然後轉身把還跪在地上的玄亭拉起來。
“我回來了。從今往後,世上再無陶梓,只有魔界之主。”
世上本來是沒有魔族的,魔族的許多人在那場大戰之前本都是一些普通人,他們跟隨着蚩尤南征北戰,曾經在中原佔據很大一塊勢力,原本也是很風光的。蚩尤和炎帝黃帝那時也還是好兄弟,彼此部落往來甚密,互相也幾乎沒什麼戰爭。
可惜,後來三兄弟之間的情誼還是遇到了權利的考驗,為了爭奪霸主之位,他們最終還是走向了分裂自相殘殺的道路。蚩尤為人好戰嗜殺,很快就跟炎黃兩人有了分歧,他想除掉二人獨佔中原,做天下的主人。
炎黃商議后決心聯手,在涿鹿之地大敗蚩尤部落,蚩尤身受重傷,只能帶着剩餘的部將一路北逃。炎黃二人深知蚩尤此人睚眥必報,擔心他日後會捲土重來報復,一路趕盡殺絕,將所剩無幾的蚩尤部落逼到了極北之地的絕境。
極北之地一片混沌,即便是蚩尤這樣的人進去了也是有來無回,炎黃二人率領兵馬因不歸山的結界屏障,他們進不去,裏面的人也出不來。
蚩尤重傷,元神都無法聚攏,臨終前將尚在母胎中的獨子託付給當時是他的心腹,也是所剩無幾的大將印瓈,希望印瓈能將少主人撫養成人,將來能帶領部下殺回去,重回中原。
印瓈臨危受命,但不歸山的死氣太重,幾乎沒有靈氣,少主無法在這樣的環境下平安成長,最重要的是,因為蚩尤已死,族中人蠢蠢欲動四分五裂,隱隱有要自立為王的趨勢。
為保蚩尤後人,印瓈盡全力打開了通往異空間的大門,將少主的魂元送入異度空間,讓他在異世界中平安長大。然後在合適的實際的時機將他帶回,冒死前往天庭,把少主的魂魄放在了一個小童的身體裏,在天界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暗度陳倉。
他不敢離開不歸山,所以將自己分成兩部分,一半的分|身保護少主在天庭立命,一半留守在不歸山鎮壓那些有二心的部下。若不是他的力量在凡間被削,那時在保護少主的時候,也不至於幾個天兵就能把他打敗。
當然,陶梓的名字也不叫陶梓,他的真名該叫凌無。
“凌無……”他低頭輕輕念了一遍自己的新名字,點點頭,“挺好的。”既然要拋棄過去,那就連名字也一起拋棄。
印瓈帶着他前往魔族真正的聚集地,“魔族現在所剩的人雖然不多,但能活下來的都是十分厲害的人,你如今剛剛回歸,怕是有人要不服。”
印瓈的話沒說完,其實凌無的實力如今還匹配不上魔主的位子,下頭的人定然要趁機作亂,如果沒有一定的手段,這個魔主的位子並不好坐。
這孩子是他看着長大的,印瓈擔憂他能不能摒棄他作為“陶梓”時期的人類的純良,真正的做到一個王者該有的氣度。
凌無倒是沒想那麼多,他既然選擇回來,就做好了面對一切的準備。
越往裏走,死氣就越重,凌無跟在印瓈身邊,稍微有些不安的拉住了印瓈的衣袖:“玄亭……”
印瓈回過頭,似乎了解他的想法。
他像以前在天庭里做的一樣,抬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別怕,有我在。”
凌無低下頭,“我忘了,你現在叫印瓈。”
印瓈眼中帶笑,“無妨,你願意叫什麼就叫什麼,名字不過一個代號,都是一樣的。”
他是在安撫他,畢竟換了一張臉,又是在全然陌生的環境裏,凌無下意識的在他身上尋找“玄亭”的溫暖,印瓈溫柔的包容他。
“謝謝……”凌無不知道說什麼比較好,他習慣了叫玄亭,印瓈這個名字很好聽,可沒有玄亭那樣讓他安心。
“你要面對的東西很多很多,要學的事情也很多很多。但是不用擔心,我會慢慢的教你,你想學就跟在我身邊,想做什麼就去做,有我給你撐着,什麼都不用怕。”印瓈牽過他的手繼續往前走。
這點自信他還是有的,底下的人雖然也不服他,但印瓈作為元老的威望和實力擺在那裏,那些人到底不敢明着來。只是新來的弱小的少主人就不一定了,印瓈打算退居二線,輔佐着他新的主人,讓他成為一個合格的王者。
對於凌無的回歸,魔族的人果然反應不一。
他們大多是男子,偶爾會有幾個女性夾雜在其中,他們聚集在魔族神壇之下,看着王座上被印瓈親手送上王座的小男孩,有幾個憋不住氣的就開始嚷嚷了。
“印瓈長老,這就是你帶回來的新主?你確定不是從凡間抱了個奶娃娃回來!?”
“我看也是,這娃娃還沒斷奶吧?”
“你可別糊弄我們,我們魔主是何等威風的人物,怎麼他的後人就這副軟噠噠的樣子?你不會是想扶持個傀儡,好自己當新主吧?”
下面的人說話一聲大過一聲,凌無坐在高高的王座上,有些難堪的動了動身子,印瓈在一邊安撫握住他的手,抬頭看着下面的人,面無表情冷聲說:
“誰若是不服可以來問我,前提是,你還能活着走出這裏。”
印瓈在面對其他人的時候格外冷酷殘忍,和在凌無面前的溫柔哥哥完全不一樣,他說殺就殺,絕不帶半點含糊。
這就是……王者需要的東西嗎?
凌無看着擋在他面前的印瓈,握緊了自己的雙手。
總有一天,我也會變得很強大,再也不會被任何人欺凌。
魔族的人終究也只敢嚷嚷幾句,印瓈的性子他們也了解,暗地裏使絆子就行了,明面上的挑釁容易吃虧。
於是,不管是甘願的不甘願的,所有人只能跪下,在神壇下認了這個看起來靠不住的新主。
“玄亭,我想變強。”王座之上,凌無看着印瓈的眼睛,一字一字認真的說。
印瓈回看着他,這個孩子的眼中不再像從前那樣充滿孩子氣的純真和稚氣,五百年的苦難,到底還是讓他變了。
他不知該為這種改變高興還是難過,只能點頭告訴他:“成為強者的路會很難,但是我相信如果是你的話,終有一天,你會君臨天下。”
印瓈帶他去了不歸山後的一處山洞。
“你要在此閉關,閉關多久取決於你進步的速度。”印瓈說道,“這山洞曾經是你父親最終過世的地方,因此還存有大量他的魔氣,對你的修鍊也是好事。”
凌無沉默的聽他說,驀了才問:“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你說你的父親嗎?”印瓈拉着他在洞內石桌邊坐下。
父親……凌無在心裏有些排斥這個詞,在他心裏,他的爸爸是穿越之前的那個高大開朗的人,而不是魔族的什麼沒見過的傢伙。
“他呀……是個脾氣很壞的人,和你一點也不一樣。”印瓈給凌無倒了杯茶,開始了自己的回憶,“你如果見了他,肯定不喜歡。”
“他一意孤行暴虐成性,腦子裏除了打架就是打架,為人一點樂趣也沒有,還總是剛愎自用自以為是,一點難聽話都不愛聽。”印瓈笑着說,“我因為勸他很多次,不知被鞭子抽了多少回,有幾次差點就被殺了。”
“老實說,要不是因為他,我們這些人也不會被困在這裏出不去。”
“那、那你……”凌無沒問出口。
“是啊,那我為什麼還要追隨他呢?”印瓈撐着下巴自己想了想,“或許是因為,他偶爾對我笑的樣子,很好看吧。”
凌無看着印瓈的表情,腦子裏忽然有了想法,“你不會是……”
印瓈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他只是慢慢的把手裏的茶喝完,“你和他真的不像,但又有點像,都是傻乎乎的人,認準了什麼就死不撒手,撞了南牆也不知道回頭。”
“我沒有,我……我回頭了。”凌無糾結的抓着自己的茶杯,小聲的反駁。
印瓈沒有揭穿他,“你在這裏好好地修鍊,我會經常來看你的。”
“我希望,你不要後悔走上這條路。”
凌無抬起頭來,堅定地說:“不會後悔的。”
印瓈點頭,起身走了出去。
山洞裏就剩凌無一個人,他將一個人在這裏度過漫長的歲月,抽筋換骨,變成一個徹底的魔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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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如梭。
不歸山不分白天黑夜,反正看過去都是黑漆漆的,魔族的人早就習慣了自己的生物作息,印瓈起床的時候就感受到了不一樣的魔氣。
強大,冷靜,帶着凜冽的殺伐之氣。
從山洞裏傳來。
他顧不上穿外套,直接就趕往後山,親眼去見證一切。
山洞門口的結界被衝散,從裏面慢慢走出一個人。
印瓈站在洞口外,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
不再是那個熟悉的矮小孩童樣的奶娃娃。眼前的人身量與他一般高,肌膚雪白面如冠玉,一頭銀色長發隨意的披散在腰間,俊眉斜飛入鬢,狹長的雙眼帶着魔族人特有的邪氣,眼中看似無物卻又仿若有千年霜雪。
他這樣站在印瓈身前,不言不語像一座沉默的冰山。
那些溫柔,那些天真,那些愛笑的酒窩統統都不見了。
印瓈有些驚訝,他原本以為他還要再過幾百年才能出關,卻沒想到這孩子只用了三百年就變成了這副模樣。
“既見本座,緣何不拜?”凌無冷漠的看着眼前之人,開口已是成年男子的嗓音。
印瓈回過神來,終於還是跪下了,“參見吾主。”
他的內心有疑惑,但更多的是喜悅欣慰,他眼見的孩子,還是長大了。
“隨我去祭壇。”凌無從他身邊走過,輕聲說道。
印瓈跟在他身後,看他步伐穩健的走在自己前面,百感交集。
對於凌無的再次出現,魔族的人依然還是那副面服心不服的樣子,甚至有人還當場挑釁他。
所有人都在等着新主的動作,判斷他是否值得追隨。
凌無不再像第一次坐在王座那樣膽怯,他只是輕輕地抬起手,指尖一點,剛才挑釁的那名魔族即刻四分五裂,黑色的血噴洒在了神壇之下。
他用實力證明了自己的強大。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凌無只留下這句話。
底下的人不敢再有動作,紛紛跪了下來,正對着王座。
凌無淡漠的看着下面的人,目光眺望像更遠的地方,不久的將來,他將帶着自己的部下,向天庭復仇。
屬於新的魔主的時代,終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