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五十七章·江火
?如果看到了這一行字,說明你不夠帥╮(╯▽╰)╭——蕭隨意和易溫酒的通信原本是最高機密,但是以程霜潭的地位,想要截下隨意樓的信鴿並且破解其中暗語,卻也算不上太難的事情。
肅王妃對白衣人能憑藉這一句話就推斷出真相毫不驚訝,輕輕一笑,“你很意外?”
白衣人默然半晌,說道:“王爺果然是雄才大略——這一手,竟然連我都騙了過去。若不是王妃你今天約我來此,程霜潭的來歷,我們至少還要好幾天才能找到頭緒。”
肅王妃溫柔笑道:“蕭隨意原本打算和易白一起趁我看戲的時候出手暗算,如今易白沒有收到消息,只要你在蕭隨意動手的時候背後偷襲,我們就按照約定放了你師父——這個計劃,你還沒說怎麼樣呢。”
“王妃要死的還是活的?”
肅王妃眨了眨眼,“當然是活的。”
“可惜。”白衣人竟然笑了一聲,“王爺不止想要蕭隨意,只怕還想要隨意樓的那本賬本吧?我和師父不過兩條爛命,王爺真是太看得起我們了。”
肅王妃面上沒有絲毫生氣的神色,甚至愈發溫柔,微笑說道:“……那這就是拒絕了?”
白衣人沉默,算作默認。
“看來你對你師父的感情還真是深厚。”肅王妃笑了笑,說道:“你就這麼肯定他願意因為你的一時愚蠢而去死?——更何況,你還欠了他一條命。”
白衣人微微欠身,“很早以前,我便和王爺說好了——我替王爺去隨意樓做一件事,事成之後,王爺便放人。”
肅王妃嘴唇微動,似乎是想插口,卻聽白衣人繼續說道:“他救過我一命,我也救過他一命,此事過後,便算扯平——至於肅王府放不放人,那是王爺的事情,與我無關。”
肅王妃眼神微微閃爍,片刻后,有些複雜地嘆息了一聲,“賬不是你這麼算的。”
“或許。”白衣人淡淡說道:“我既然答應過替王爺做一件事,就不會毀約。但是要我殺蕭隨意——我師父的命還不值這個價。王妃可以選擇現在把我留下來,或者下次再說。”
“也是。”肅王妃忽地展顏一笑,“隨意樓的估價一向公平,你說不值,那就是不值了。不過程霜潭抓住了易白這條線,我們已經佔據了主動,而蕭隨意什麼都不知道,可以說從前往後,再也沒有這樣好的機會了——你以為現在還容得了你拒絕?”
“縱使王妃今天執意要留下我,我只要失蹤超過一個時辰,蕭隨意就必然會察覺不對——”
錚!
電光火石間,鐵索從車廂壁里彈出,咔地扣死,將白衣人牢牢地縛在了座上!
於此同時,肅王妃手腕一震,自腰間抽出金帶,刷地抖直,帶起一股尖銳勁風,直向白衣人面前刺去!
一片輕紗被削了下來。
輕紗破碎,露出了斗笠下白衣人的容顏——即使被鋒銳的金帶指住了眉心,他的面上依然沒有什麼表情,眉眼清冷素凈,絕代的風流和嫵媚便從那素凈的眉眼間靜靜淌了出來,肆意而張揚。
“真以為我不敢殺你?”肅王妃看着那張令無數看客傾倒的容顏,一字一字說道。
“一個活着的我,肯定比一個死了的我有用。”
“蘇妖孽,”肅王妃一抬手,金帶倏地縮了回去,冷冷說道:“你沒有第二次拒絕的機會了。”
“程霜潭是肅王的人?”蕭隨意皺着眉頭,看着顧,問道。
顧的神色比蕭隨意還要凝重,“老三暗地裏給我通的消息。”
蕭隨意蹙眉道:“他為什麼不來找我——”
顧嗤笑一聲,“當著裕王爺的面找你?”
蕭隨意咳了一聲掩飾自己的尷尬,“他是怎麼找到的?”
“朱顏。”顧看着蕭隨意,解釋道:“肅王妃告訴朱顏她不打算看戲了,老三順着這條線查了下去。”
蕭隨意麵色一變,目光四下里一掃,確認無人偷聽,這才壓低聲音說道:“易先生沒有收到消息?”
“看這樣子,應該沒有。”
“裕王這裏你幫我看着,”蕭隨意抬眼看了一眼天色,匆匆說道:“如果肅王知道我們跟易先生有聯繫的話——我回樓里找老三商量一下。”
所幸顧容貌還不錯,不殺人的時候,一身長衫頗有幾分書卷氣,裕王爺看着順眼,也就沒有仔細追究蕭隨意擅自離開的事情。
——何況江湖傳言,顧的武功高出蕭隨意很多,這讓裕王很有安全感。
蕭隨意回到茶樓的時候,入夜已深,蘇妖孽書房裏的燈還照例亮着,遠遠看去,頗有幾分孤單曠冷的味道,看得他心裏一痛。
茶樓的正門早就關了,蕭隨意順着牆爬了上去,吊在窗外往亮着燈的書房裏看了一眼。
空無一人。
他心頭一驚,便在這時,雲開月現,一個人的影子投了下來,正映在他身上。
蕭隨意抬頭向上看去。
——蘇妖孽一個人坐在屋檐上,滿城淡銀色月光,獨他的影子暗了一片,覆在瓦片上,寂寂寥寥的。
蕭隨意踩住窗沿一躍,抓住飛檐,把自己盪了上去。
蘇妖孽察覺到動靜回過頭來,月光下他面色白皙得近乎透明,風流中帶着霜色的凜冽,美得驚心動魄。
那個瞬間蕭隨意心頭彷彿被重鎚錘了一下,原本抓着屋檐的手下意識地鬆開——
蘇妖孽面色一變,身形急掠而出,踩着飛檐抓住了蕭隨意的手腕,把他甩了上來。
蕭隨意注意到房頂上還有個沒開封的酒罈,為了掩飾自己剛才差點掉下去摔死的尷尬,笑了一聲,說道:“酒是用來看的?”
蘇妖孽笑了笑,走到蕭隨意身旁,一腳踢起酒罈,拍開來仰頭便灌,直灌了小半壇下去,他才用袖子抹了把嘴角,問蕭隨意道:“要麼?”
蕭隨意搖了搖頭。
蘇妖孽又笑了笑。他身上罩着一件寬大的白衣,衣擺在夜風中飄飄搖搖,輕盈縹緲得幾欲乘風而去。
蕭隨意不由分說地拉着他坐了下來,“查出來程霜潭的來歷了?他跟肅王府是怎麼聯繫上的?”
蘇妖孽晃了晃酒罈,半罈子酒發出了悅耳的水聲,“應該是他加入我們樓子之後。程霜潭加入我們之前的經歷我檢查了很多遍,沒發現能與肅王府扯上關係的地方。反而是他最開始加入隨意樓的那段時間沒有仔細調查。”
——程霜潭加入隨意樓的時候,隨意樓的上一任樓主才去世不久,局面很是混亂,因此被人疏忽了過去,也是情有可原的。
蕭隨意想了想,覺得這個推斷十分合理,於是微微點頭。
蘇妖孽又喝了一口酒,仰頭眯着眼睛看着空中的皎皎白月,說道:“新冒頭的那幾家老闆還是有些本事的,今天宮九城來找過我——”
“魯王府的宮九城?”
蘇妖孽嗯了一聲,“所以基本上可以確定,刺殺裕王那件事兒,和魯王府脫不開干係。”
“……這樣。”蕭隨意和蘇妖孽一樣,仰起頭來眯眼看着月亮,思索半晌,說道:“原來真的是魯王爺。但是……他其實沒必要行此此險招的啊……”
他忽地看向蘇妖孽,喚了一聲,“老三。”
蘇妖孽轉過頭來,“嗯?”
“我有一個事兒要跟你說——”
“怎麼?”
“算了。”蕭隨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既然確實是魯王刺殺了裕王,那正好是我們的機會,肅王妃到底是不是笑笑也不用着急——那件事兒,等到肅王死了再跟你說罷。哦還有,程霜潭的事能查出來,你沒少跟肅王府周旋吧?辛苦了。”
蘇妖孽垂下眼帘,也沒有追問蕭隨意的“事兒”是什麼,淡淡說道:“無妨。”
蕭隨意很快也把“事兒”放到了一邊,深深呼吸,看着遠處在黑夜裏顯得愈發巍峨森嚴的皇宮,緩緩說道:“魯王府有把柄在我們手上,正好是聯合的時機——身為親王,竟然試圖謀刺自己的親兄弟,魯王爺的志向倒真不小。我想當今聖上如果知道自己的哥哥如此有作為,想必也會很開心的。”
蘇妖孽很快便跟上了他的思路,“你是想——”
“不錯。”蕭隨意一字一字說道:“肅王把持長江水運已經將近十五年了,我就不信魯王對這塊肥肉不動心——一旦我們抓住魯王覬覦長江水運的證據,或者肅王不願意放手的證據,再加上謀刺裕王的證據,那這個謀反的罪名,他們就坐定了。”
裕王爺盯着他,“你在——威脅本王?”
蘇妖孽挑眉,“威脅又如何?王爺不該這麼早就告訴我,你帶來的不是官府的人,而是王府上的侍衛——王爺若是拿不出逮捕公文,難道還能留住我?”
“你很自負。”
“過獎過獎。”
“蘇妖孽,”裕王爺伸出一根手指,在蘇妖孽面前晃着,“看清楚,我有三十個人,你只有一個。”
蘇妖孽的目光從眾侍衛身上掃過,在心頭計算了一番,不再說話。
裕王爺看着他神色,滿意地哼了一聲,揮手道:“帶走。”
於是蘇妖孽便免費享受了一次裕王府地牢半日游。
“我以為,若是要做風流事,便該有些風流事的樣子。”蘇妖孽被一眾侍衛押在中間,抬頭看着石縫間的水漬,說道:“這等地方,實在是不合適。”
裕王爺原本在一旁裝模作樣地搖着摺扇,聽到蘇妖孽這話,轉身看着他,說道:“本王就是有這種愛好,如何?”
說話間,眾人已經走到甬道盡頭,一個侍衛拎住蘇妖孽身後的鐵鏈,正想把他推進牢裏,蘇妖孽忽然說道:“你們就拿這種地方招待你家王爺?”
眼前的囚室乾乾淨淨,除了一張石床,什麼都沒有。眾侍衛思忖,石床確實硌人,於是紛紛轉頭看向自家王爺。
“喲。”裕王爺啪地一聲收起摺扇,繞到蘇妖孽身前,用摺扇挑起他的下巴,“難得啊妖孽,還知道替本王着想了。不過,本王的愛好一向與眾不同,尤其是這種硌人的地方——”他說道“硌人”兩個字的時候,頗是意味深長,“這地方雖然硬了點,但是按照本王的經驗,你一定比本王更痛。”
蘇妖孽仔細回想了一下《武王伐紂》裏那個九尾狐妖的撩人風情,輕輕咬了咬下唇,說道:“既然來都來了,王爺又是有經驗的人——那總該做些王爺擅長的事。”
裕王爺發現蘇妖孽真是天生的戲子,這麼簡單的一句話,竟是被他說得風情萬種,**愈發澎湃,“難道美人也是同道中人?”
蘇妖孽垂下眼帘,睫角落成一道漂亮的弧線,“客隨主便罷了。”
裕王爺看着他側臉的線條,暗自感嘆這世上竟然有如此風流人物,“既然三當家的這麼識相,要不要先來杯酒喝?”
蘇妖孽知道,裕王爺口中的“酒”和“料”都是同一種東西,他從前流落江湖的時候,見過許多青樓對不聽話的雛妓用這種葯。他雖然有意與裕王爺周旋,卻還不想沾這種東西,於是淡淡說道:“王爺這是同意了?那——帶路吧。”
這個“那”字拖了長音,在他原本清淡的聲線外,又多了幾分魅惑。
裕王爺“啪”地一聲收起摺扇,敲在最近的侍衛頭上,“還不帶路?”
侍衛偷眼瞄着自家王爺,發現王爺許久都沒有這麼有興緻了,於是低着頭,強忍着把視線轉向蘇妖孽的衝動,一溜小跑到最前面帶路。
半個時辰之後,參觀了裕王府地牢全部作品的蘇妖孽又被押回了最開始的那間囚室。他坐在石床上,被幾個侍衛按着,裕王爺正蹲在地上給他的雙腳戴上腳鐐,一面低聲詢問身邊的侍衛腳鐐的正確使用方法。
蘇妖孽一出《斷橋》唱完,還未來得及更衣,便被裕王爺帶到了這裏。他雙足仍是赤着,因為走了這許久的路,腳心有些划傷。
裕王爺輕輕摩挲着他赤|裸的腳踝。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聽見鏗地一聲,腳鐐合上了。裕王爺戀戀不捨地放開他的腳踝,看到蘇妖孽面色不是很好,於是皺眉吩咐侍衛道:“打盆水來。”
有侍衛應了聲喏,轉身而出。
蘇妖孽抬起頭來,看着面前的裕王爺。一縷碎發從他額前垂下,遮住了眼睛,顯得愈發嫵媚風流。
“好教王爺知曉。”他垂下目光,“我有些……潔癖,王爺最好洗了澡再來,否則別怪我事後翻臉。”
裕王爺聽到“事後”,心裏癢得彷彿無數螞蟻在爬,扔下一句“看好他”便走了出去,還未走出地牢,便聽他大聲呼喝道:“來人!備水!本王要沐浴——你是什麼東西,叫錦音來……”
一眾侍衛面面相覷,待到裕王爺走遠,目光不約而同地轉到蘇妖孽身上。
——這真是一個極好看的男子,眉眼嫵媚,嫵媚之中卻帶着幾分凜冽,彷彿冰棱上倒映的緋色桃花,真真是天生風流。
便在這時,蘇妖孽猛地抬頭。
侍衛們心裏一驚,瞬間記起來了眼前這人是誰——這不是王爺買來的戲子或者孌童,這是隨意樓的第三號人物,是手下一筆生意便能定人生死的蘇三當家,蘇妖孽!
普通百姓不知道隨意樓是什麼地方,他們卻是見識過那裏的手段的——從蘇妖孽被擒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隨意樓絕不可能毫無動作。
侍衛們心頭如冷水澆過,卻聽咔地一聲,蘇妖孽已經解開手上鎖鏈,長身而起。有些眼尖的,隱約看到了一段鐵絲被他收入袖中。
“見鬼!”看到這一幕,資歷最老的侍衛忍不住罵了出來。
他們竟然忘了蘇三當家以前是做什麼的了……
眾侍衛驚惶之中,甚至來不及反應,卻見蘇妖孽右手一翻,一柄小刀出現在他掌間。侍衛中有人認得這把刀,不禁後退了一步。
蘇妖孽卻沒有看他們,俯身割斷了腳上的鎖鏈。
“啊——來人啊——”
終於有侍衛驚叫示警,侍衛們亂作一團,有的向地牢外衝去,有的估量着值不值得拚命,還有的乾脆直接躺在角落裏裝死。
蘇妖孽沒有給他們選擇的機會。
嗤地一聲輕響,一道白煙從他左袖之中吐出。這白煙擴散極快,只片刻間,地牢裏便已經被白煙充斥,難以視物。侍衛們擔心煙霧帶毒,慌忙閉氣捂住口鼻。
半晌,白煙消退,侍衛們紛紛咳嗽着,放下了掩住口鼻的手,面面相覷。
裕王府里早已看不見蘇妖孽的人影。
隨意樓。
明面上的隨意樓只是一座茶樓,蘇妖孽回來的時候,遠遠看到頂層的燈還亮着,也不通報,直接順着外牆爬上,從窗口躍了進去。
房裏有三個人。
一個少年手裏拿着一柄劍,正橫在一個書生模樣的人頸上。二人身畔便是一張書案,書案后坐着一個男子,正低頭翻看卷宗。那男子頗是年輕英俊,眉目間卻籠着難以掩飾的疲憊之色。
“這又是做什麼?”蘇妖孽看清了房裏的情景,不悅呵斥道:“蕭隨意,你就會壞我的事兒,跟你說了多少遍要好好招待客人,你這把劍架人脖子上算哪門子招待?”
“你倒有臉回來。”英俊男子從書案後起身,伸出手,“文硯,把劍給我。”
少年同情地看了蘇妖孽一眼,倒轉劍柄遞了過去。
“慢着!”蘇妖孽看情形不對,退了一步,“你這是——”
蕭隨意從文硯手中接過長劍,“要不是你一個人跑去青玉樓,稀里糊塗被人抓了,我至於拿寧先生向裕王府要人?你倒好,一回來就說我招待不周,那我招待招待你如何?”
蘇妖孽從袖中伸出右手,不知何時,掌間已經多了一柄鋒銳小刀,“我帶了裕王府地圖回來。”
蕭隨意劍尖斜指地面,眉梢緩緩挑起,目光落在蘇妖孽手裏的小刀上,“我要是想要,難道自己問不出來?你就這麼一個人亂闖,萬一出事了怎麼辦?老三,我看你最近真是手癢了——”
“巧了,”蘇妖孽冷笑一聲,橫刀,“頭兒,我看你手也挺癢。”
文硯一把把不知所措的書生往邊上一推,“蕭公子、蘇公子,你們倆撐着點兒,我去叫顧公子來,他來了就打不起來了——蘇公子,你受傷了?”
每每想起自己那“生辰不詳,姓名不詳,身世不詳”的十二字身份介紹,以及後面跟着的那一串雞鳴狗盜下三濫的長處介紹,蘇妖孽都十分無奈。
京城的百姓們知道有個嫵媚風流唱功好的伶人叫蘇妖孽,江湖的俠客或者不俠的客們知道隨意樓有個喝酒砍價殺人的頭領叫蘇妖孽,然而諷刺的是,蘇妖孽甚至不知道自己叫什麼。
他之所以叫蘇妖孽,是因為師父把他扔到戲班子的第一天,有個演孫猴兒的小男孩子,指着他煞有介事地大喝了一聲,“呔,妖孽!”
那唱戲的師傅年紀有些大了,對他的長相很是滿意,於是揉了揉他的頭髮,蹲下了問了一句,“你叫什麼?”
蘇妖孽不知道自己叫什麼,於是茫然搖頭。
“這樣啊。”唱戲的師傅有些意外,正巧這時孫猴兒指着他喝了一聲妖孽,師傅於是從善如流說道:“那你就叫妖孽好了。”
蘇妖孽:“……哦。”
“那你姓什麼呢?”師傅慈愛地看着才一丁點兒大的妖孽,“你總該知道自己姓什麼吧?”
彷彿是怕妖孽年紀太小,不能理解這個問題,於是師傅又耐心解釋道:“你爹姓什麼,你就跟着姓什麼。”
妖孽不知道自己爹姓什麼,只好繼續搖頭,周圍圍觀的男孩子們一陣鬨笑。
師傅看上去倒是很開心,又揉了揉他的頭髮,“那就跟我姓蘇好了——不過反正你現在也用不着名字,等你長大再說吧。”
——這些事情,蘇妖孽自己甚至都已經記不清了,全是師傅告訴他的。
隨意樓特製的馬車轆轆地行着,那些久遠而泛黃的記憶湧上蘇妖孽心頭,彷彿一杯苦茶,緩緩地、緩緩地洇了開來,天上地下無可遁形的酸澀。
他在班子裏通共不過待了五年時光,當時只覺得日子辛苦,日後回想起來,才知道那種喝水可以不用試毒、睡覺可以不用帶刀的日子,是多麼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