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一章 新的架構(十七)

第六百三十一章 新的架構(十七)

第六百三十一章新的架構(十七)

好說歹說,畢文謙終於哄着黎華記完筆記,收拾好公文包,帶上臨時準備的睡衣,去浴室洗澡了。

嘩嘩的水聲傳進耳朵,畢文謙卻沒有什麼旖旎的想法,端着水杯,站在落地窗前,俯看着下面花園裏的路燈光。

這一夜,就要過去,但該說的事情,並沒有說完。明早繼續。

體制與政策,伐謀與伐交,研究起來,深邃而深遠。

無論是今晚已經告訴了黎華的,還是將要在明天再說的,畢文謙的許多話,都含着許多味道,針對着許多不可能直說出口的問題。

巨大的問題,同時也是深遠的問題。

五色土上掃塵埃……天下,並不太平。所謂全國為上,破國為下,對待外界的矛盾是如此,對待內部的矛盾,更是如此。圍棋里沒下出來的棋,往往兇險,但真正下在盤面上的招法,卻是平淡無奇為宜——至少,貌似平淡,至少,在面對內部矛盾時應當如此。

就像黎華一路走來的軌跡,或許在一般人看來,簡直順暢如天選之人。但這一切,都建立在自己這樣一個穿越者強大的信息優勢下,依舊時刻小心翼翼的基礎之上。

時來天下皆同力。把敵人搞得少少,把朋友搞得多多,在不是出頭鳥的時候,加持着穿越所帶來的信息優勢,自然可以如魚得水。然而在不斷發展、擴張、進步之後,當漸漸從不起眼的小傢伙,蛻變成了讓人側目的出頭鳥之後,奇謀的作用終究會越來越小,難度也越來越大。

以正合,以奇勝。哪怕自己和黎華之間,彼此從來沒有說出口過,但接下來將要做的事情,或者說階段性目標,卻有着默契。

籌謀規劃,正的比重,越來越是決定性的了。

更上一層樓,自當眼界更寬廣。所謂眼界,不僅是籌謀的格局,更是責任心的範圍。

如果把治國當作是管理一百個人的生活的遊戲,那麼——不顧99個人的死活,讓1個人活得舒暢,是簡單難度;不顧90個人的死活,讓10個人活得舒暢,是普通難度;不顧50個人的死活,讓50個人活得舒暢,是困難難度;不顧10個人的死活,讓90個人活得舒暢,是殘酷難度;不顧1個人的死活,讓99個人活得舒暢,是噩夢難度;讓100個人都活得舒暢,是神仙難度。

這個時代的社會主·義國家,以蘇聯為代表,無論是政府還是人民,都對難度存在着近於天真的樂觀,把神仙難度的責任視為理所當然。然而當蘇聯自我崩潰之後,有樣學樣的俄羅斯政府漸漸選擇起了普通難度甚至是簡單難度之後,那些原本衣食無憂只需要排隊的人民,就享受起了自由的滋味兒——如果你對饑寒交迫有什麼意見,那就閉嘴等死好了。

沒錯。“我們在討論民主!閉嘴!”

然而這些,在這個世界裏,自己卻說不出口。即使是聽話的黎華,也多半起碼以殘酷難度起步。她或許不覺得自己是什麼高玩兒,卻很可能覺得自己這個師父是高玩兒……

當工藤靜香苦着眉頭抱怨壓力山大的時候,自己可以用摸頭殺把她攆上回東京的飛機。可自己壓力山大的時候,又有誰能釋放摸頭殺呢?

背後的浴室里,水聲停了。

隨着動靜,回頭看去,黎華一身白底粉紅條紋的棉睡衣,濕漉漉的頭髮,一隻手抓着半濕的毛巾,一隻手提着一隻吹風機,正約莫顧盼着找插座。

“你坐!放着我來。”

見畢文謙忽然快步迎面過來,黎華不由一愣:“……啊?”

畢文謙卻不由分說,把茶几旁的椅子搬到電視機旁,奪過了她手裏的吹風機,插好電,然後輕輕推着她肩頭,讓她坐好。

“頭髮不吹乾就睡覺,會頭痛的。急着用吹風吹,會對頭髮有熱傷害的。”說著,畢文謙又從黎華手裏拿過了毛巾,輕輕擦拭她頭髮上的水珠,“你已經那麼累了,我來就好。”

終於鬧明白的黎華不禁哭笑不得,卻也安心地合上了眼睛:“你啊……這都知道?”

“我是你師父嘛!”

彷彿一個理髮師一樣,撥弄着黎華的頭髮,觸碰着圓滑可愛的耳廓,畢文謙一絲不苟,既愉悅,彷彿感受着簡單的幸福,卻又有些擔心她就這麼睡著了。

過了一會兒,他決定找個話題。

“黎華,對於萬鵬,我總覺得……”

“我不是說了嗎?這事情就該這樣。”

即使閉着眼睛,提到這事情,黎華的聲音依舊堅決。

“啊,不,我說的不是這個。”

“那是哪個?”

“我是說,剛才我一個人,回頭仔細想想,這兩年,我們好像是一步步,親手把萬鵬嫁出去和親了……”

“噗……”黎華一下子笑噴了,抖得畢文謙手裏的毛巾都滑開了,“和親……啊呵呵……”

“所以啊,我也會做和你一致的決定,但我總覺得,我們有些對不起他。”

“……那個維克托莉婭,很漂亮,不比我差。”

然而,徐公何能及君?

無言以對之下,畢文謙仔細擦拭着她的頭髮。

待他放下毛巾,打開吹風機時,黎華忽然出聲道:“要不,你給他寫首歌吧?”

“啊?”

“萬鵬也和別人一樣,很喜歡你寫的歌啊!《你一直在路上》的豪華版,想走王京雲的後門兒的人,海了去了。但他只給他鵬哥開了後門兒。”

“哦?結果,還是開了後門兒啊!”

兩個人都被自己逗樂了。

笑過之後,客廳里唯有吹風機的聲響。

畢文謙仔細用手梳理着黎華的頭髮,那溫暖的,濕潤的觸感,彷彿幸福的感覺,讓他希望這一切永遠下去;那鑽鼻而來的熟悉的洗髮水的味道,彷彿在不覺間已經成了他的情懷,讓他想起了當初在鐘鼓樓的招待所時的點點滴滴。那時候,一起晨練的時候,鳥鳴聲中朝陽的顏色染着她的頭髮的模樣,和此刻被吹風機吹散的發梢,莫名地有神似的感覺。

“黎華。”

“嗯。”軟綿綿的鼻音,示意着她並沒有睡着。

“答應我,不要強求自己。我們有着漫長到讓別人絕望的時間。”

“……可是,時不待人啊!”

“我是說過,我們只需要30年的奮鬥,但我不想在那一天,就看到你有白頭髮。”

“一家哭何如一路哭?”黎華輕輕搖搖頭,“一人苦如何一國苦?文謙,是你要我和那幫孫子,不僅玩兒得起,還得玩兒得贏。想要玩兒得贏,就必須玩兒得起啊!”

“赦事誅意。我們本不屑殺人,但要是寧死不誅心,那就別怨殺人。”

畢文謙覺得自己在穿越之後似乎點了什麼天賦,竟然能把這樣的話說得溫柔如情話一般。

“人頭不是韭菜……”

“你也想像他那麼心軟嗎?前車之鑒是那時候人才精貴捨不得。殺雞儆猴在大局上也是治病救人。”

黎華沉默了一會兒,深吸了一口氣:“我知道你是心疼我。當仁不讓歸當仁不讓,我不會宋襄之仁,但我也不會為了自己去那樣做。”

“你啊……”

“你寫的《牽手》不就唱了嗎?‘沒有風雨躲得過,沒有坎坷不必走。’”

“所以安心的牽你的手,不去想該不該回頭。”

終於,畢文謙吹好了黎華的頭髮,放下吹風機,伸手梳理着給她弄了個披髮,然後忽然從背後雙手輕輕環抱着她的脖子,把下巴擱在她的頭頂,嗅着那洗髮水的味道:“我真的不是萬能的。如果你決意這樣,我也只能儘力而為,和你……同生共死。”

黎華輕輕抬手抓着他環在自己脖子前的小臂,微微笑笑。

“然而在很多人眼裏,你真的是萬能的。”

“……然而並不是。”

“相比真的是不是,人們願意相信,這本身就是極為重要的事情。”黎華感慨道,“上一個能夠發自肺腑地對外國人說一句‘菜雞互啄’的中國人,得從哪裏找啊!雖然你越來越足不出戶,但相比夏林,相比我,你才更是真正的偶像。”

“……這樣的榮光,本不該屬於我。”

“我也原本只和你一樣,想當歌神。”黎華咯咯笑了一聲,“所以,你說萬鵬被我們嫁了,倒也不必過於介懷。”

“……其實,我早就覺得,雖然我一點兒也不同情他,但他的確有些可憐。”

“所以,你給他寫一首歌吧!”

“你……其實只是想聽歌吧?”

“嗯哼……”

畢文謙放開了手:“好吧,走,我給你唱床頭歌,就像那時候在東京那樣。”

黎華一下睜開了眼睛,回頭看來:“你真的……”

“我什麼時候拒絕過你?”

卧室里,畢文謙照顧着黎華睡下,展好被子邊沿,開了開嗓,再把椅子搬到床頭邊坐下,像從前那樣,在被子輕輕拉着她的手。

“那麼,我唱了。”

“嗯。”

畢文謙看着那閉眼的睫毛,美麗的臉蛋兒,一種對手徹底敗走的舒暢席捲而來。

然後,他無所顧忌地站在萬鵬的立場上,醞釀了情緒。

“眼看冬去春來到,孩子們像快樂的小鳥。我把行李收拾好,只買了一個人的車票。”

“站台上人們在擁抱,你匆匆尋找,我的心在跳。蒲公英在奔跑,風吹來田野的味道。”

“我將……很快的離開這個地方,但是忘不了,忘不了曾有過的陽光。”

黎華不會為了萬鵬而匆匆尋找,但在萬鵬心裏,卻約莫如此希望着。

看着黎華嘴角微微生起的笑,畢文謙繼續唱起了下一段。

“往事留在月台上,火車穿過一個個城市和村莊。對於明天的希望,在每一個人心中流淌。”

“我微笑着打開窗,讓風飛快撲進我的胸膛。火車一直不停歇,接近我要去的地方。”

“我會……很快的愛上那個姑娘。但是忘不了,忘不了你給我的悲傷。”

難以言喻的傷感瀰漫著卧室,畢文謙緊緊握着黎華的手,又唱了一遍。

“我會……很快的愛上那個姑娘。但是忘不了,忘不了你給我的悲傷。”

畢文謙放開了黎華的手,輕輕縮離被子,起身關了燈,準備離開。

黑暗的一瞬間,黎華忽然輕聲地問:“文謙,這歌叫什麼名字?”

“……《蘇聯特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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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步歌神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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