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嫂嫂
明子虛面不改色道:“我問你嫂嫂,一時口誤罷了。”
沈詩丞這才釋然,笑道:“嫂嫂照顧完囡囡要理賬呢,表哥要見嫂嫂,我去跟嫂嫂一聲就是了。”
明子虛點頭,沈詩丞偷偷瞄了水棲霜一眼,期期艾艾道:“對了,表哥……這個……這姑娘……她……”
明子虛一摟水棲霜腰肢,笑眯眯道:“她?她是我丫鬟。”水棲霜氣得踢了他一腳,那點力氣全然不被明子虛放在眼裏。想要掙脫吧,又被鐵臂箍得牢實。明子虛湊在她耳邊低語,水棲霜白了他一眼,這才放棄抵抗。
沈詩丞沒有在意水棲霜的異常,她面色忽變得驚惶,顫巍巍道:“表哥,你……不要在嫂嫂面前提這茬。千萬,記住。”
明子虛淡淡應了一聲,沈詩丞反覆確認,嘆了口氣才領着丫頭走了。明子虛鬆開水棲霜,水棲霜挑眉:“發現了什麼?”
明子虛道:“再去看看這位沈家主母,才知道。”
“下次少動手動腳的。”水棲霜忽然將眼睛眯做一線,冷冷道,“否則……”
“喂喂喂——叫你不要動手動腳,臉臉臉……不是麵糰,不要亂揉!”
水棲霜自覺丟人丟到家了。她堂堂一個劍修,引元氣入體,洗經伐髓,加之習練了劍術,體質遠勝於常人。別說一個成年男子,就是五六個都不一定製得住她。這明子虛一看就是從沒練過武的文弱書生,根器也不算很好,居然能制住她?
被明子虛揉得齜牙咧嘴的水棲霜憤憤發誓:等她出了秘境返回崑崙,定要去煉體,縱然不動用何術法,也要揍得這明子虛滿地找牙。
明子虛毫不在意女修殺人般的目光和辛苦的反抗,他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些什麼。
兩人打鬧間……不,水棲霜打、水棲霜鬧、明子虛捏着摺扇看耍猴的期間,丫鬟知會了二人,少奶奶一切備妥,邀明子虛去正廳。
兩人這才各自整理妥當。明子虛一馬當先,棲霜手心暗扣了三枚含誅邪破幻的冰封符籙、稍稍落後了明子虛半步,嚴陣以待,前去見那位沈詩丞口中嫂嫂。
待得兩人入廳,便見一端正婦人正踞廳中。其眉如黛,眼如杏,溫柔嫻靜,端得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這般溫良模樣,卻騙不了水棲霜的眼睛。她一眼就認出,這是個——鬼物!
她不由稍微捏緊了掌中的符籙,明子虛卻恰恰擋在了沈少奶奶和她之間。水棲霜暗自皺眉,卻終將符籙塞回袖中。
沈少奶奶如同普通的好客女主人一般,埋怨自己道:“表哥來府上,也不說一聲,我忙於照顧我家丫頭,竟沒有相迎,實在是罪過。”
明子虛道:“這不,表弟的忌日快到了,明某是特意趕來來祭奠表弟的。”
水棲霜挑眉,他何時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什麼時候又是他表弟的忌日了?
明子虛彷彿看穿她心思,安撫一笑。
沈少奶奶眼神一暗,道:“是了,三月十五,便要到了。”
明子虛點頭,又與沈少奶奶寒暄了幾句,便隨意尋了借口離開。明子虛面色冷了下來:“走,咱們去找詩丞。”
水棲霜知道他比自己明白更多沈家之事,但她也不願糊裏糊塗地,她問明子虛,明子虛沉吟了片刻,將事情娓娓道來。
原來沈少爺和沈少奶奶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兩家老爺也有心做成這樁親事。哪知這沈少爺剛和少奶奶如膠似漆,還沒等人進門,便轉臉痴戀上了府中一個戲子。這也就罷了,他養通房養外室,他爹都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沈少爺偏不,偷偷將戲子納入府中當侍婢。沈少奶奶進門,沈少爺就把戲子塞給她當丫鬟。過了幾日又尋由頭納為妾室。他依舊視戲子如珠如寶,還因為這戲子好把玩奇石,沈少爺還將家中珍傳的傳家之寶都偷來給她賞玩,沈老爺知曉后大怒,差點沒打斷少爺的腿。原本那石頭有五塊,沈老爺找人追回的時候就拿回來了一塊兒。氣得沈老爺把戲子也給收拾了個半死。
據說在今年三月,少奶奶與那戲子起了爭執,少奶奶大動肝火,腹中三個月的女嬰流產,少奶奶因保養不得當,鬱鬱而終。同月,那戲子也不知因為什麼原因,去世,而四月初,沈少爺便開始精神恍惚,後來一睡不醒。
水棲霜聽得若有所思:“所以沈小姐口中,恨極了你們家的,究竟是那戲子,還是……沈少奶奶?抑或……兩位都是?還有,夢外,少奶奶和戲子死了,沈少爺卧床未死。而夢裏,沈少爺死了,戲子不知所蹤,少奶奶卻活得好好的,還有她家丫頭……那個流產的女嬰?”
明子虛漫不經心道:“那就要看看,表弟的‘死因’如何了。”
至於他表弟的“死因”,顯然明子虛是指望從傾慕他的單純小表妹身上取得了。水棲霜一面唾棄明子虛表面上道貌岸然,卻不惜利用小丫頭的信任達成目的,一面又覺得這是沈少爺的夢,稍稍出賣點節操換取沈少爺的線索也挺值。
然後明子虛道:“我待會兒說什麼,你都別說話,只管配合我,點頭搖頭就是了。”
水棲霜一臉茫然地點頭。明子虛拉着她快步走去,尋着沈詩丞,指着水棲霜,面不紅氣不喘,冷聲道:“你嫂嫂可真有意思,她自己約束不住侍婢爬床,便看人人的婢女都討嫌嗎?”
沈詩丞一臉茫然:“不是,表哥,你說嫂嫂她,怎麼了?”
明子虛手撫上水棲霜白白嫩嫩的左頰,冷笑道:“這麼大的巴掌印,你沒看清?”
沈詩丞想說臉挺白的,臉上那一點酡紅像是被掐出來的,巴掌印真沒看見。但自家表哥氣勢洶洶的模樣,她縮了縮腦袋,委屈道:“我都說了不要在嫂嫂面前暴露你們倆的關係,你不聽……”
水棲霜:……
這人無恥得和葉情如出一轍。莫非這就是師尊她老人家平日常教導的,有羞恥心者都有各自的羞恥心,而無恥之徒都是一般無恥。
她皺眉,看着明子虛一臉正氣道:“你這是怪我了?”
沈詩丞連忙擺手,語無倫次道:“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水棲霜很想揭掉明子虛的畫皮,但是看沈詩丞竹筒倒豆子地將他們想打聽的消息全說出來了,她暫時忍下了那個蠢蠢欲動的念頭。
“嫂嫂她……夠苦了。”
“表哥你不要氣嘛。那侍婢確實是個禍害,她成為大哥的妾室之後,就鼓動哥哥休妻,扶正她,她也不想想自個兒一個戲子出身……幸好哥哥沒聽她的胡謅!哼!”
沈詩丞嬌哼一聲之後,臉色又跨下來了:“之後那個丫頭竟然還生了要害嫂嫂腹中囡囡的心思……你可別跟旁人說說,我只告訴你一個人,咱對外說大哥是失足落水,其實……”
她餘光瞥了一眼水棲霜,水棲霜毫無退讓之意,夢中情形多變,她一退,便可能與明子虛失散。明子虛道:“自己人,你說吧。”
沈詩丞努了努嘴,有些不甘,終道:“其實大哥他,是因為要救大嫂,抓着那戲子不放,兩人掙扎間,溺斃的。”
她這句話說完,身邊景象陡然如鏡子被摔碎了一般,水棲霜面色一變,抓着明子虛手腕道:“走!”
她胸口的白石之中,透露出一縷森然煞氣,水棲霜驚喜地發現,因為這一縷煞氣,衝破了一點法則對她法力的壓制,那壓制如同了撕開了一道口子的膜,她可以接着膜損傷的那一處,調用少部分自家法力。
這正是先前沈老爺承諾要送的白石,被水棲霜討來,沈老爺思忖她有大本領,自能救活兒子,白石也要送她,她若沒甚本領救不活兒子,白石在房間之內,也不會被她藏到哪兒去。
在回歸現實的一剎那,水棲霜長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