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梨花落（下）
“這不可能！”
德梅耶尖叫道，這個假設他實在沒法相信，因為這些一旦是真的那麼他多年所堅信的一切和賴以為生的驕傲都將被徹底擊碎。
“為什麼不可能？這是否事實很容易證明，只要你回去詢問你口中的至交好友就能很清楚得知道真想，可你為什麼不是先去求證而是用憤怒來進行反駁！
這是不是因為如果追求真相可能會讓你對自己行為的愧疚無處宣洩，就如同你一直以來在毫無證據地指責這位夫人是因為你對兄長的思念無從宣洩一樣，那麼她呢！她的思念又該要如何宣洩？”
帕帕羅尼的語氣並不重，但所說的字字句句都如大鎚一樣敲在德梅耶的心上。
“我不信！這個放蕩的女人怎麼會如此好心！”
他用手指着瑪瑟萊斯，似乎是為了證明自己說得沒錯，而女公爵卻迎着他的指責首次做出了反駁：
“德梅耶，我不需要你相信帕帕羅尼大人的話，你可以說我勢力虛榮、可以罵我無情，甚至是說我舉止輕浮，但我憑着良心當著所有人的面向神靈起誓，自你兄長死後在感情上我沒有做過任何一件對不起他的事情，放蕩這個評價我萬萬不敢接受！”
瑪瑟萊斯的語氣十分嚴肅，此時臉上的嫵媚和柔和一掃而空，完全是一派剛烈女子的氣派。
“你……但為什麼……你……”受到瑪瑟萊斯一反常態氣勢的影響，又在瞬間面對了太多的信息，德梅耶已經語無倫次。
帕帕羅尼見狀嘆了一口氣繼續道：
“多西貢夫人這樣做其實也是為了你的前途着想，當上副統領之後你應該也清楚體會到了帝**方的高級將領不可避免地要和朝臣及各方勢力扯上關係，而這其中的複雜程度絕對不是一個純粹的軍人和官場新手能夠適應的了得，以你目前的情況還脫不了稚嫩這個標籤。
你不要以為阿爾馮斯這樣的大老粗可以執掌一方的特例是可以輕易照搬的榜樣，而且他的粗魯指的是性格可不是才智和手腕，再說他坐上大統領的位置用了三十五年，而以你兄長這樣的人物得到差不多的地位也要近二十年的時間。
可你能在十年以內從千人隊長晉陞至軍團副統領的職務，你以為是何原因？難道全都憑你兄長在軍團和軍部中的故舊人情嗎，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別說原本在同一個軍團里就有派系的紛爭，就是人情往來一般在人死之後也會淡化大半，但你的仕途如此坦蕩幾乎不帶一絲滯澀，就算是偶有驚險也能氣運非凡地逢凶化吉，這隻能說明有一個能接觸到帝國足夠高度權貴及相關人物的個人或勢力在背後為你鋪平仕途上的道路。
你如此驚訝證明這個背後的勢力並沒有對你亮明身份並提出要求，而有這個動機卻不求回報的恐怕必須是你的至親之人才合乎情理，從這方面來考慮你應該能明白我說的絕對不假！
德梅耶你說每個人都知道應該如何來評價這位夫人，知道了這些你還這樣認為嗎？她為了亡夫的至親以一個寡婦的身份拋頭露面、不斷奔走，這其中花費的精力和財富不計其數，你真的認為這是一個自私、虛榮且冷漠的人願意去做的事情嗎！
就算拋開所有這些不論，你認為帝國的爵位承襲如此兒戲嗎，在歷史上有無數貴族因故被插手褫奪爵位的先例，如果這位夫人真的德行有虧，陛下會不作任何考慮嗎？”
帕帕羅尼最後拋出了一個觀點引起了所有人注意，頓時有不少人將眼神轉向了一旁沉默不語的國王陛下。
對此文森特只是報以微微的苦笑，但這已經足以表明他默認了帕帕羅尼的說法。
“陛下，您一直都知道！帕帕羅尼大人您也知道……如此看來恐怕還有不少人都知道，為什麼只有我……為什麼？”
德梅耶話音顫抖，到最後轉向女公爵問道，而瑪瑟萊斯了解他問的不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是我懇求知情的人不要告訴你這些事情，各位大人可能是看我一個沒了丈夫的女人可憐，所以才放任我這小小的任性。
我以卑賤之身能嫁給你兄長這樣的奇偉丈夫是我今生最大的幸運和成就，他是我最在意的人，他的要求我會拼盡性命去滿足，他喜歡我無拘無束的快樂樣子，我就算背上罵名把淚水和痛苦埋在心裏也要裝出一副笑臉，因為他會在某個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地方看着我、想着我，我不要他為此傷心。
至於為何我要恢復原來的姓氏是為了阻止你們家族裏那些親屬的覬覦，事實上從他去世之後就一直有人從家鄉那邊派人過來要求分潤遺產，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表明了態度，直到正式宣佈由我襲爵才告一段落，但之後偶有騷擾未果的情況便製造流言說我水性楊花和薄情，我也一直沒當成是一回事，因為與那想比我有更重要的事情。
布里尼和我之間沒有任何隱瞞，我知道你們兄弟二人當年被家族拋棄隻身漂泊到王都的往事，他最疼愛的親人就只有你這個弟弟了，我怎麼忍心讓你在悲痛之餘為其他事情而苦惱，所以這些事情我都沒有告訴你。”
“人們都說我德行有虧，但我不在乎！我今生在乎的只有你們兄弟二人，而今就只剩下你一個而已，但是不管你怎麼看我我都不會怪你，如今看到你在軍中仕途坦蕩我也算對你的兄長有個交代了。
只是……梅爾，我想他！我真是太想他了！思念的重量像是綿延的山川又像是無垠的大海如此沉重，我快要背負不動了！如果你還是不能原諒我，請把你的怒火釋放就在這裏一劍結果了我，總好過我一個人在這世上孤獨無依……”
瑪瑟萊斯再度被淚水迷花了雙眼，所以在感到被一雙有力的臂膀擁住之前並沒有察覺到德梅耶搶到身前來。
“不，你還有我……我……”
聽着對方充滿歉意和懷念的嘶啞聲，瑪瑟萊斯頓時感覺身體和精神俱都一松，趴在對方的肩上失聲痛哭。
叔嫂二人緊緊相擁涕淚橫流，瀰漫著道不盡的悲痛與苦澀，但這又何嘗不是救贖和解脫呢！
包括文森特在內周圍的人也有不少已經在臉上露出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