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征服者
清晨的光線透過露台，透過狹窄的窗口慵懶的慢慢充滿整個房間，高聳的穹頂上方和四周牆壁的幾乎每一個細節，都經歷過大陸最負盛名藝術家和能工巧匠的雕琢
偌大的房間四角擺放着幾架充滿着帝國風格甚至還帶有皇室印記的純金燭台，加上牆壁上那些足以讓鑒賞家和學者瘋狂的，代表歷代皇室家族紋章的肖像油畫，來自帝國最為神秘陰暗迷霧山蠻人的圖騰裝飾，恐怕買下這個房間僅僅微不足道一小部分的裝飾物就足以讓一名富裕的男爵破產……
而這些無法估量價值的瑰寶此時卻被人或毫不在乎的推翻在一旁，或粗魯沉悶的捶打着，也許箇中原因只是因為在房間最中央安靜躺在床榻之上的那名老人……
女人和孩子低低的抽泣聲從圍攏在床榻旁的人群中時不時的傳來，氣氛極度壓抑和昏暗，甚至就連整塊用珍貴琉璃拼接而成的穹頂在拚命反射着明亮的光線都無法驅散
一種死亡來臨前特有腐朽灰敗的氣息充斥着周圍每一寸空間……
“陛下……”
一雙白皙保養良好卻依然遮掩不住褶皺的手掌輕輕握住了老人枯乾發白的右手，雍容華美的帝國皇后，艾琳娜·德·蘭開斯特·張，曾經蘭開斯特家族最耀眼的珍珠，最寶貴的小公主再也無法保持儀容，抽泣着癱坐了下去
她用臉頰輕輕摩挲着老人乾癟鬆弛的手臂，雙眼中的悲痛和不舍就連眾神都無法忍心直視，或許是散亂的銀色髮絲不經意間掃過了老人的鼻尖，微微的瘙癢讓已經陷入間歇性昏迷的他終於再一次緩緩睜開了雙眼
“呼~呼~~~呼……”
如同風箱一般的呼吸卻始終無法滿足不堪重負的肺部，胸口就如同壓着一座萬鈞巨石讓雷奧痛不欲生，曾經引以為豪的力量隨着自然的衰老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大自然的公平讓每一個人在這種時候都無一例額外的要經歷這種絕望，體驗這種無力的卑微……
勉強動了動手指，就像是當初年輕是那樣輕輕撓了撓自己愛人的手心，雷奧對着看到他蘇醒而狂喜的艾琳娜歉意的眨了眨眼，用盡幾乎所有的力量勉強轉過頭顱，嘴裏用微不可查的聲音含糊的吐出一個名字
“凱……凱斯……”
“轟！”
金屬甲胄在幾寸厚的羊毛地毯上竟然撞擊出了金石之聲，依然魁梧健碩，甚至連外貌都沒有任何蒼老的懲戒騎士團現任大團長，帝國現存唯一一名被帝國皇帝親口冊封的封號騎士，帝國榮譽公爵，帝國所有騎士團的榮譽大團長凱斯·張單手夾着頭盔單膝重重跪下
這名一生中從未哭泣過，哪怕生死與共戰友戰死時候都沒有流過眼淚的偉大騎士，在此刻，英俊的面孔卻早已被淚水模糊
他幾乎用盡全身最大的力量忍住悲痛，顫抖着盡量用平和的聲音低聲應諾道
“以您的意志，大人！”
熟悉的回答和聲音讓雷奧一時間有些恍惚，混沌幾乎無法思考的大腦竟然在瞬間出現了不可置信的清明，從降臨這片大陸，從第一次戰鬥開始，一切的一切就像是被倒帶的電影，在他的腦海中飛快的逝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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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大人！！！”
安東尼的滾燙的鮮血濺滿了雷奧錯愕遲鈍的面孔，他茫然的伸出手想要抓過自己忠誠騎士的身軀，卻抑制不住驚恐的發現，那柄透體而出的黑色長刀彷彿有着生命似的，正在瘋狂吸吮着安東尼的血肉，甚至靈魂……
強壯的身軀飛快的乾癟，幾乎就在剎那就像是經過了千年，雷奧伸出的手臂卻只能抓住安東尼碎裂后砂礫般的塵埃
甚至……甚至雷奧都沒有機會看到自己親密戰友最後的表情，是懊悔？是欣慰？還是那不變溫和中帶着威嚴的笑臉……
兩行魂渾濁的淚水從床榻老人的臉頰輕輕滑落，安東尼為了保護自己而犧牲的那一幕突然間就像是破碎的銀幕般慢慢散去
“大人，用你的武器，用你的劍，快點大人，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
“不，我做不到費恩，我做不到啊啊啊啊！”
“雷奧，你必須去做，不要讓安東尼和我們的犧牲變的沒有價值，不要！！作為一名優秀的統治者，你的一生將面臨更多比這還要殘酷的選擇，你必須要……”
“啊啊啊！！”
“咳……咳咳，你做到了，做到了大人，這是我……我做為您的朋友，為您做的最後一件……事情……您會是……是一名偉大的……”
懲戒騎士大團長，潘德大陸最強大的大騎士之一，費恩·張微笑着垂下了頭顱，可是哪怕失去了生命，他的四肢，他的軀幹依然緊緊禁錮着被魔神賦予更強大力量后的惡魔首領
用了好一會兒，雷奧才跌跌撞撞摔下獨角獸的背脊，他伸出雙手顫抖的伸向那柄刺穿惡魔和費恩心臟的劍柄，可無論如何卻始終無法再次握上
“費恩！不！！！！”
記憶的碎片再次破碎墜入內心中永恆的黑暗之處，雷奧不顧所有帝國重臣和妻子子女的反對讓凱斯扶着他艱難的坐了起來，靠在柔軟的天鵝絨枕頭上，他的思維再次回到了當年的戰場……
始終沒有敢去碰那柄奪取費恩生命的長劍，雷奧雙眼血紅的站在戰場中央，堅固的聖騎士鎧甲處處龜裂，鮮血和汗水透過縫隙不斷的滴落
可是彷彿那傷痕纍纍的不是自己的身軀似的，雷奧單手提着同樣破裂扭曲的盾牌看不出喜怒哀樂般環視着周圍
最遠處，終於陷入肉搏戰鬥中的諾多曙光騎士在惡魔射手陣營中，用雪亮的刀光掀起了陣陣腥風血雨，阿爾達利安，諾多現世最後的三大領主之一，此刻正沒有任何風度的和那名殘忍的恐怖騎士在泥濘的地面扭打在一起，手中斷成兩截的精靈箭矢正在瘋狂嘶吼下插向敵人的眼窩
身後，貴族們帶領着最後數百名精疲力竭的人類騎士在絞殺不足十人的惡魔騎士，而萊斯特·克瑞斯特卻滿臉悲痛的矗立在原地，這名平日豪邁的領主雙臂臂彎分別緊緊抱着凱恩·修·蘭斯洛特紅衣主教殘破的身軀，以及霍亨索倫侯爵早已冰涼的軀體
過了好久，雷奧俯下身輕輕抱起陷入昏迷中的凱斯，將其往基利背脊上固定的時候，視線同時也掃過了中央的戰場
陷入絕望陷入瘋狂的黑暗信徒步兵，和同樣瘋狂人數銳減到不足三千人的人類士兵正在用生命進行最後的戰鬥，牙齒，指甲，石塊兒……能夠用到的一切似乎都成為了他們武器，他們就像是野獸不斷的吞噬和死咬着對方，不死不休……
更遠的地方，特莉娜斯，來自南部領的美麗女伯爵抱着瑪瑟爾的頭顱在戰場邊緣孤獨的低聲垂泣，而為她做到這一切南部劍聖的遺體卻也被她另外一隻手臂用力的摟在懷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戰場的喧囂終於逐漸停止，頻死士兵和騎士們的哀嚎慢慢充斥滿了這片骯髒血腥的土地
“咔噠，咔噠……”
輕輕的馬蹄聲從失神的雷奧身後傳來，來人彷彿怕打擾了他的沉思拚命放緩了腳步
面對着渾身被血跡染紅的雷奧背影，艾爾·安德格雷斯特斯元帥轉頭和同樣疲憊僥倖生還的榮耀騎士大團長薩魯交換了一個眼神后，最終還是小心翼翼的開口
“大人……戰爭已經結束，雖然……雖然我和您一樣悲痛，但我們畢竟勝利了對嗎……”
沒有轉身，過了一會兒，就在艾爾忍不住準備再次開口的時候，雷奧沒有任何感情的聲音清冷的傳了過來
“是嗎？我的朋友？勝利，如果可以選擇，我發誓我寧願不要這樣的勝利，權勢？地位？借口？現在的我們真的可以說出勝利這個詞語？費恩，安東尼，凱恩，霍亨索倫，以及所有那些勇士，他們想要這樣的勝利嗎？回答我，我的元帥！”
久久的沉默，艾爾沒有說話，他明白此刻的了奧並不是要求答案，他只是需要一個發泄的途徑，僅此而已
感同身受的重重嘆息，旁邊的薩魯翻身下馬轉頭看了看帝都那正在不斷打開的城門，以及門后隱隱約約那些華麗的服飾，搖了搖頭對着雷奧開口道
“殿下，我是薩魯，請原諒我必須打斷您的悲痛，我想帝都的人民，貴族，以及貝爾納多特家族都在此時無比殷切的期待您的駕臨”
轉過身，雷奧血紅的雙眼讓榮耀騎士大團長几乎忍不住都退後了一步，他輕輕開口，用感覺不出嘲諷還是其他感情的語氣說道
“是嗎？以什麼身份？囚犯還是其他別的什麼？”
最後看了眼帝都門前出現的那道瘦小的身影，薩魯咬着牙帶領着身後數百名榮耀騎士單膝跪下
“征服者，殿下，整個帝國都將向您獻上忠誠和生命，我以一名真正騎士的身份向您發誓，我絕對不允許人類之間再產生任何戰爭！和平必將降臨，而您也將加冕為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