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 9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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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嘴唇凍得有些發白,這麼坐着好半晌,他才覺得有些暖和起來,只是他皺着眉,神色有些獃滯,不知是在思索着什麼。
這時,有人出聲道:“沈家小子,你可是考慮好了,我這根須,你是買還是不買?”
說話的是個老人,名喚林翁,村裡人都叫他林老頭,是個大夫,花甲年紀,下巴綴着長長的鬍鬚,說話時,他正把手從床上之人的手腕上收回來,開始整理藥箱。
林老頭收好了藥箱,便起身轉臉看向不遠處的沈奕瑾,正等他的回應。
沈奕瑾正在出神,聽了林老頭的話,他回了神,然後下意識捏緊了自己的荷包,一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昏迷的男人看了一會,而後又偏頭去看床邊站着的林老頭,過了一會又再轉臉去看床上的男人,這麼來來回回好幾遍,嘴巴張張合合,欲言又止的,臉上的表情滿是掙扎和猶豫。
林老頭一隻手背在身後,一隻手輕撫着自己的鬍鬚,老神常在,任由沈奕瑾看,絲毫不理會他的掙扎,半晌,眯了眯眼睛,緩緩道:“我這根須是三百年老參上的,只收你七兩銀子已經是便宜了,而你從河裏救上來的這名男子,失血過多加上又在冬日的水裏浸泡了許久,若要養好,這人蔘是必不可少的。”
說到這裏,林老頭停了下來,隔了會,才又慢悠悠問道:“沈家小子,我再問你一遍,這根須,你要還是不要?”
沈奕瑾沉吟了片刻,撇了下嘴,伸出一根手指,討價還價道:“既然都便宜了,你就再算便宜一些吧,嗯,五兩銀子如何?”
聞言,林老頭輕撫自己鬍鬚的動作停了停,睜大眼瞪了眼沈奕瑾,又見沈奕瑾也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一副’多一文都沒有,一毛不拔的模樣,搖了下頭,但到底還是念在了沈奕瑾本是在救人,是個心善的,便同意了:“也罷,五兩便五兩吧。”
見林老頭同意,沈奕瑾不由滿意一笑,但轉念一想,一會五兩銀子就該沒了,又頓時皺起了臉,心疼起來。
沈奕瑾十三歲便中了秀才,在私塾的一眾學子當中,學問也十分出眾,之後本該繼續考取舉人的,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他卻不再參考了,而是選擇在一處人家做了西席先生,一做便是好幾年,他的私塾先生一直替他感到惋惜,幾次見到他,都希望沈奕瑾能回歸‘正道’來,只是每每提到,沈奕瑾都只是笑笑的,沒有給與回應。
沈奕瑾的月錢雖然不少,有三兩銀子之多,但五兩銀子的話,也是他兩個月的月錢呢!
不過,儘管沈奕瑾心裏十分捨不得那五兩銀子,但當他的視線落在了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身上,又想到自己寒冬臘月的跳進河裏把人辛苦救上來,一咬牙,還是從荷包里拿了五兩出來,忍着心疼,遞給了老頭。
收了銀子,林老頭便把妥帖收在藥箱裏的人蔘根須拿了出來,和着寫好的藥方一起給了沈奕瑾,然後囑咐道:“你照着去拿葯吧,葯拿回來后,一日三次,每次將三碗水熬成一碗水便可。”說完,他又從藥箱中拿了一個瓷瓶,遞給沈奕瑾,道:“這藥丸給你,和溫水服用,一次一粒便可,你今日也浸了冷水,吃了預防別患了風寒了。”
沈奕瑾看着眼前的瓷瓶,捂緊了自己的荷包,仰起臉,搖頭道:“我身子底子好,就是下水救人罷了,不會染上寒症的。”
看着沈奕瑾仍是一副視財如命的模樣,林老頭的鬍子一翹,直接便將瓷瓶丟進了沈奕瑾的懷裏,睨了他一眼,嫌棄道:“哼,你底子好?”翻了個白眼,他接着道:“這個是送你的,不用錢。”說完,他便拿起藥箱,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目送林老頭離開,沈奕瑾才低下頭去看手裏的瓷瓶,臉上盪起了一抹微笑,心裏很暖,他倒了一粒藥丸出來,和着水吞下,而後,便小心翼翼地將其收進了懷中,寶貝地不行。
吃了葯,沈奕瑾又在火盆前坐了一會,之後起身走到床前看了看仍在昏迷的男人,確定他暫時醒不來,便拿着林老頭給的藥方,出了門。
桃源村裡並沒有藥鋪,不過林老頭也有賣葯,只是林老頭出診的時候,一般都只寫下藥方,然後讓人自己去他們家拿葯。
林老頭家的院子裏,有一塊大大的葯田,裏頭種滿了各種藥材,儘管現在是冬日,仍舊還有些草藥長得極好,而院子裏的其他地方,也曬滿了各式藥材。
走進林老頭家,沈奕瑾就聞到了空氣中散發著的,濃濃的藥材味兒,他有些不適的皺了皺眉。
聽了沈奕瑾的腳步聲,正蹲在葯田前檢查草藥的青年回了頭,“奕瑾,你怎麼來了?”
說話的青年是林老頭的兒子,名字喚作林言,模樣清清秀秀的,總是笑着,比沈奕瑾大了十歲,一直很照顧沈奕瑾。
沈奕瑾看了看周圍,並沒有看到林老頭的身影,知道林老頭大概是又去了別處看診,便將藥方遞給了林言,對他笑了笑,回答:“林大哥,我是來拿葯的。”
林言聞言,便拍了拍手,起身拿過藥方看了看,隨後溫聲道:“你先坐着等一等,我去拿給你。”
沈奕瑾點了點頭,便走到一旁的竹椅坐了下來。
稍時,林言便拿着配好的葯走了過來,他將葯拿給沈奕瑾,說道:“這是七日的分量,一共是九十文。”
沈奕瑾聞言,接過葯,又皺了皺臉,捏緊荷包一副心疼不已的模樣,一旁的林言看他的樣子,無奈地搖了搖頭,卻也並不催促他。
這種情況,林言已經習慣了,因為從小到大,沈奕瑾在村裡,都是出了名的一毛不拔,愛財如命。
約莫過了一盞茶時間,沈奕瑾這才終於拿出了荷包,數了九十文錢出來,一臉不舍地遞給了林言,睜大的眼睛裏彷彿含了淚,林言收了錢,抬手拍了下沈奕瑾的額頭,又捏了下他的臉,笑道:“行了,別皺着臉了,都不可愛了。”
拍開林言的手,沈奕瑾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臉,不滿地抱怨道:“林大哥,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小時候林言最喜歡捏他的臉了。
林言收回手,仍舊笑笑的,敷衍着點點頭:“知道了,快回去吧,看起來就要下雨了。”語氣卻還是像是再跟小孩說話似的。
沈奕瑾這才仰起臉看了看天,發現天邊不知何時已經烏雲密佈,眼看着就要下起傾盆大雨,於是連忙跟林言揮了揮手,然後不再停留,轉身回了家。
沈奕瑾回到家的時候,外頭剛好下起了大雨,他彎腰拍了拍自己只沾了點雨水的衣擺,不禁慶幸自己早回了家。
進了屋,沈奕瑾又走到床前看了看昏迷的男人,見男人蒼白的臉,氣息微弱,虛弱不已的樣子,蹙了下眉,喃喃自語道:“我都在這麼冷的天跳進了河裏,辛辛苦苦把你救上來了,還花了這麼多銀子,你可一定要熬過去,千萬別死了啊……”
自言自語的嘟囔完,沈奕瑾又伸手試了試男人的體溫,從手背傳來的熱度,讓他的眉頭皺的更緊了,他在床邊繼續站了會兒,見男人依舊絲毫沒有醒來的徵兆,便乾脆拿着葯,往廚房走了過去。
而在沈奕瑾並不知道,在自己離開以後,床上本來昏迷着的男人卻動了下,接着又慢慢睜開了眼。
林言已經等了沈奕瑾很久了。
看見沈奕瑾回來,他立刻就走了過來,沉着臉,面色難看地說道:“小瑾,出事了,沈恆家昨夜走水,沈恆、苗蘭和沈鴻志三人都被燒死了。”
聞言,沈奕瑾臉色大變,心頭滑過萬千思緒,他怔了一會兒,便推開施南鉞,轉身匆匆忙忙地往沈恆家跑去。
施南鉞也皺起了眉,他見封白已經追了過去,便留了下來,他轉過頭,看了一眼林言,問道:“小林大夫,這是怎麼回事?”
林言並不知道,他搖頭道:“我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何事,只是半個時辰前,有昨夜中-毒孩子的村民急忙忙跑來找我,他們告訴我,今日一早他們便去找了沈恆,想質問他為何要對孩子下-毒,要討個說法。”
“但是他們到沈恆家時,那裏圍了很多人,還有官差衙役,而沈恆家已經被燒成了一片廢墟,廢墟邊上用白布蓋着三具焦屍,沈梓桐已然確認了那三具屍體便是沈恆、苗蘭、沈鴻志三人。”
林言說完,摸着下巴沉吟了一會兒,又皺眉道:“可是昨夜下了霜,天氣並不幹燥,反而濕氣極重,怎麼會平白無故就走水呢?”
從林言的描述中,施南鉞已經聽出了其中的問題,知道這三人絕非死於意外,他必須要去現場看一看,而且,他也擔心沈奕瑾,思及此,他將手上的竹籃遞給林言,對他說道:“勞煩小林大夫將這些放回小瑾家裏,我有些不放心小瑾,要追過去看看。”
林言聞言,看向施南鉞的眼神多了幾分探究,片刻后,他才將地址告訴了施南鉞,又叮囑道:“替我照顧好小瑾。”
“我會的。”施南鉞頷首,下一刻,他便運足輕功,縱身一躍,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苗蘭一家並沒有回到桃源村居住,而是還住在杭州城裏,房子是沈梓桐為他們提供的,靠近南街,極為簡陋,但如今已然全部燒毀,成了一片廢墟。
施南鉞趕到的時候,沈奕瑾已經到了,他的臉色有些發白,正站在衙役面前,急聲跟他們辯解什麼,但那衙役並沒有理會他,反而不耐煩地伸手,推了他一下。
沈奕瑾猝不及防被推了一下,腳下有些不穩,眼看就要栽倒在地,恰在這時,施南鉞快步走了過去,及時扶住了他的腰,將他抱在了懷裏。
低下頭,施南鉞擔心道:“還好嗎?”
“我無事。”沈奕瑾搖了搖頭,往後一步,從他懷裏退了出來,稍時,他低聲道:“衙役說,這是意外,並非人為。”
沉默了一會兒,沈奕瑾忽然抬起頭,看向施南鉞,有些激動道:“但是昨夜下了霜,濕氣極重,若無藉助外物,根本是燒不起來的,何況要如此大的火勢!”
“可是他們卻一點不覺得奇怪,甚至連屍首都懶得驗一下,光憑眼睛一看,就直接下了定論,說是意外……”
沈奕瑾的身子控制不住地顫抖,他喃喃道:“明明人命關天,可他們為何,如此草率?”
施南鉞靜靜地看着沈奕瑾,看着他眼裏的不滿和厭惡,明白他心底的憤怒和失望,不禁胸口一疼,他抓住了沈奕瑾的手,又捏了捏沈奕瑾的掌心,認真承諾道:“很快便不會這樣了,他們如此藐視人命,無視法度,總會付出代價的,我向你保證。小瑾,你信我。”
沈奕瑾聞言,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但神情還是帶着深深的憤怒,他是氣急了。
將沈奕瑾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施南鉞目不轉睛地回視着他,他的眼眸深邃,彷彿帶着鎮定人心的力量。
迎着施南鉞的視線,沈奕瑾逐漸冷靜了下來,他的目光直直地望進施南鉞的眼眸中,兩人這麼對視了許久,半晌,他才緩緩道:“……我信你。”
施南鉞笑了。
冷靜下來,沈奕瑾意識到自己被施南鉞握着手,又看了手的位置,不禁有些臉紅,他抽出了自己的手,轉過身不敢和施南鉞對視,但他一抬頭,視線就觸及到了不遠處哭得悲痛欲絕的沈梓桐,喜悅的心情頓時就收斂了起來,他的目光下移,又看見了地上的三具焦屍,眉頭也隨之皺了起來。
儘管苗蘭他們屢次害他,這次甚至想將他送去山賊窩,但看着如今場面,本是鮮活的人變成了一具具焦屍橫陳、滿地的廢墟瘡痍還有一旁圍觀的,漠視的看戲路人,沈奕瑾的心裏,還是有說不出的窒悶和難過。
他緩緩朝沈梓桐走去,在他的面前蹲下,又從袖子掏出了一方綉帕,輕聲道:“拿去擦一擦眼淚吧……人死不能復生,你節哀。”
七年前,沈梓桐不過十歲,尚還年幼,卻是唯一一個在苗蘭將沈奕瑾誣告上公堂后,跑來給他道歉的。
儘管她的道歉並不能彌補什麼,但對沈奕瑾而言,那句道歉,卻是極為重要的。
看着遞到自己眼前的綉帕,沈梓桐抬起了頭,她淚眼婆娑的,起床時精心畫的妝全花了,一團一團糊在臉上,很是難看,但她已經不在乎了,她眯着紅腫的眼睛,辨認着沈奕瑾,許久才認出他來。
重新低下頭,沈梓桐沉默不語地接過綉帕,過了一會,她才低聲道了一句:“謝謝。”
沈奕瑾搖了下頭,然後站起身,回到了施南鉞身邊。
見他回來,施南鉞就傾身湊到他耳邊,小聲問道:“你可知屍體會運往何處?此事必有蹊蹺,晚上我會讓赫章去驗屍,驗完屍,就知道他們的真正死因了。”
沈奕瑾告訴他:“沈梓桐已然外嫁,屍體不能抬進夫家,所以屍體會運往城外的義莊停一日,明日沈梓桐便會將他們下葬。”
“好,我知道了。”
這時,方才去四周查探的封白也回來了,他環視了一下四周,之後湊到施南鉞的耳畔,低聲說道:“師兄,是人為的,我在廢墟外找到了一截未燒完的柴火,上頭有火油的味道。”
施南鉞早已料到,他點點頭,問道:“可有在現場發現可疑的人?”
封白搖了搖頭,道:“沒有,圍觀的百姓中無人神色有異常,想來兇手並未在此。”
施南鉞蹙着眉,想了想,吩咐道:“你留下來仔仔細細地查驗一遍現場,不能放過任何蛛絲馬跡,一有線索,便即刻回來告訴我。”
“是。”封白嚴肅地點頭,抱拳應了一聲。
吩咐完了封白,施南鉞又轉回去看向了沈奕瑾,見他的臉色突然變得蒼白,嘴唇也毫無血色,整個人搖搖晃晃地站不穩,眉頭一跳,忙問道:“小瑾,你的臉色很不好,可是哪裏不舒服?”
沈奕瑾捂着肚子,難受道:“……忽然就疼起來了。”
聞言,施南鉞來不及多想,就一把將他打橫抱起,又低下頭,溫柔安撫他道:“忍一會兒,我立刻帶你去找大夫,乖,閉上眼睛,很快就會到來的。”
抬起頭,沈奕瑾看着施南鉞着急的模樣,心裏有些甜,他將頭靠在施南鉞的胸口,微微點了下頭,然後聽話地閉上了眼睛。
家裏,赫章和洛正青也才剛來了一會,此時正和施南鉞一起呆在堂屋。
聽見聲響,施南鉞抬頭,看見沈奕瑾和封白兩人回來,他便問道:“是發生了何事?”
沈奕瑾走過去坐下,蹙了蹙眉,面色難看道:“不知是誰心腸歹毒,專挑着村裡七八歲的孩子下-毒,村裡半數的孩子都中了毒,這會兒,林老頭和林大哥正在替他們解-毒,只是人數太多,於是大伙兒都集中在里正家裏,他家有個大院,中了毒的孩子都被抱去了那裏,小孩疼的厲害,吵着鬧着安靜不下來,林老頭和林大哥顧了這個又顧不了那個,忙得不可開交。”
他和封白本來是要幫忙的,只是他們不會醫,只能幫着熬個葯,熬好了葯,待在那裏還會礙事,就被林老頭趕回來了。
施南鉞聞言,也知道了情況的緊急,他對一旁洛正青和赫章吩咐道:“你們去幫忙。”
赫章自幼學醫,而洛正青和他在一起后,耳濡目染,搭把手幫個忙也能夠上手,他們去最合適。
赫章和洛正青領命,正要離開,但經過封白身邊時,赫章又看了一眼他,對他道:“封白你也來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