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節 齊魯烽火(5)――血戰
段雨生和張樹元的這次會面,討論的是戰爭勝利之後如何在政治層面上應對段祺瑞、曹琨和吳佩孚等國內勢力的問題。而此時的孫嘉誠和林波等軍人們卻正在前線與日軍正面對壘着,他們率領的這支年輕的部隊,正經受着真正的考驗、經受着血與火的洗禮!
戰爭的本身,在實質上就是用人命進行的一場政治賭博,而雙方的指揮官正是那兩個在賭桌上的操盤者。賭桌上的贏與輸存乎於他們的一念之間,或者身價鉅億、或者赤貧如洗;戰場上的勝與敗同樣存乎於雙方指揮官的一念之間,勝利者獲得一切、可以左右對方的命運和生死,失敗者則失去一切、成為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魚肉。兩者唯一不同的是:賭桌上的賭注是金錢,而戰場上的賭注卻是無數的生命甚至是他們所代表的國家的命運!
孫嘉誠和林波憑藉著領先於這個時代的超前的軍事知識和先進的武器裝備在戰場之上遊刃有餘,他們始終控制着整個戰爭的走向,讓戰爭按照自己為它設定的路線發展着。而齋藤季治郎做為一名在歷史上有名有姓的人物,當然也不是一個那麼容易對付的角色,他也在努力爭取着讓戰爭按照他所希望的方向進行。雙方都在拚命想使這場戰爭的結果對自己一方更有利,就如同兩支拔河的隊伍一樣,都在拚命撕扯着那條決定着他們最後命運的繩索。
化裝和爆炸本就是特種部隊的強項。王文釗的特種部隊正是輕車熟路地化裝成了日本憲兵,才得以順利地完成了這個本不容易完成的任務。他們不僅把日軍的榴彈炮全部炸毀,王文釗同時還命令他的士兵在部分軍火列車上安裝了定時炸藥!在他們趁着日軍因炮兵被襲擊而出現混亂的時機從容撤退之後,巨大的爆炸聲才傳了過來,讓日軍本就不十分充足的彈藥又減少了許多。許光先和葉挺他們聽到的,正是日軍炮兵陣地上堆積如山的炮彈殉爆和軍火列車發生強烈爆炸所發出的聲音。
而齋藤季治郎在接到部下炮兵被襲、軍列被炸的報告之後,他的第一反應並不是暴跳如雷,相反他卻很冷靜。經歷了大半生的戰場生涯,他的腦袋是不會因為戰場上出現的這些對日軍不利的意外而衝動的。敵人也是他的老師——敵人既然可以偷襲自己,那自己當然也不能太死板了,自己同樣也可以“陰”對方一把!
林波恐怕做夢也想不到,他派王文釗的特種部隊偷襲日軍的行動,竟然“開啟”了齋藤季治郎那一直僵化着的腦袋,結果阻擊陣地差一點兒就被偷襲他們的日軍給突破了!
長期以來,日軍接受的訓練都是如何進行正規作戰。他們在戰場之上也大都呆板地按照步兵操典有板有眼、按部就班地進行,極少有變通的時候。王文釗的這次偷襲行動反而提醒了齋藤季治郎、讓他舉一反三地想到了一個計策:既然靠着正面衝鋒很難突破敵人的防線,那麼日軍當然也可以向敵人學習、也可以採用一些在日軍看來“不怎麼光采”的手段!
齋藤季治郎命令身邊的幕僚把向西兵庫少將叫了過來,向他下達了一道命令:派他率領兩個步兵聯隊丟棄輜重、輕裝前進,從這裏的正面戰場向平原縣城以西秘密急行軍,繞到敵人陣地的後面去,準備從敵人防線的後面給敵人來上一下子!他下達這個命令的依據也很簡單:敵人的戰壕總應該有個盡頭、總不會是無限延長的吧?只要找到那個盡頭,理論上就可以繞到敵人的側翼或后翼!
同時,他又下令由參加過日俄戰爭的獨立旅團長、陸軍少將白川義則代替自己擔任前線指揮官,全權負責指揮正面戰場的戰鬥。對於指揮部隊衝鋒和突破敵人的陣地,齋藤季治郎認為曾經參加過日俄戰爭的白川義則少將應該比他更合適一些。當年的日本軍隊連俄國人固若金湯的南山陣地都可以突破,又豈能被前面敵人的幾道小壕溝擋住前進的道路?他給白川義則下了死命令,那就是:不惜一切代價,對敵人陣地發動連續不斷的衝鋒,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突破敵人的陣地,然後自己的大部隊就進入津浦鐵路線了!
只要過了德州、上了津浦鐵路,那裏就是各種勢力和各國利益糾結的地方。敵人再發動任何軍事行動都會顧及到皖系、直系甚至是美國、英國、法國等位於中國中原腹地的各種勢力的反應。那時候,可供他選擇的路就多了。即使菲軍繼續追擊圍殲他們,十一師團的處境也不會象現在這樣困難了!
安排完這些事情之後,齋藤季治郎就去處理王文釗的特種部隊給他造成的麻煩去了:那些被敵人偷襲的部隊和士兵們也需要他這個司令官前去安慰一下。而他真正擔心的並不是傷員和陣亡者的數量,而是這次偷襲讓他損失了多少作戰物資,尤其是彈藥的損失!
自從日本海軍戰敗、海路被菲律賓海軍控制之後,他的部隊就基本上失去了彈藥的補給。部隊的糧食可以就地解決,但是彈藥卻不行。中國境內也有許多兵工廠,他們並不是不能生產彈藥,而是因為這些彈藥生產廠所生產的彈藥與日軍使用的彈藥是無法通用的。從那時候起,山東日軍的彈藥補給就只有關東軍使用鐵路從東北地區運來的那麼丁點兒東西了,根本無法滿足高強度的作戰需要。
緊接着遼東戰事又起,要不是關東軍司令官、現任的滿鐵守備部隊司令立花小一郎中將的腦袋活加上腿快,恐怕現在的日本陸軍序列之中就沒有“關東軍”這個番號了。至於給山東日軍的彈藥補給,當然就更不用提了。可就是僅存的這麼一點點彈藥敵人竟然也沒有放過,放了炸彈把他的軍火列車給炸了!齋藤季治郎還要靠着這些彈藥打到北京去呢,要是彈藥都被敵人炸沒了,那這仗還打個屁呀,十一師團乾脆集體自殺得了!
憂心忡忡的齋藤季治郎來到了後面的爆炸現場,他並沒有理會滿地的榴彈炮零件,而是直奔彈藥列車而去。這時候齋藤季治郎才知道:損失最多的是炮彈,而他最關心的步槍、機槍子彈和手榴彈的損失並不是很嚴重,大概只有六分之一左右。齋藤季治郎長出了一口氣,終於放心了。大炮對於面前的戰場來說雖然很重要,但是已經被敵人炸毀了一多半。沒了大炮,炮彈當然也就成了無用之物,對他來說當然也就沒有子彈和手榴彈重要了。
此時的日軍所崇尚的是“精神勝利法”,這個時候也正是“武士道”在日本軍隊裏大行其道的時代。他們並不把武器的優劣做為取得戰爭勝利的決定性因素,而是崇尚肉彈攻擊、崇尚精神至上。齋藤季治郎做為日軍里的重要一員,當然也不例外。在他的心目中,只要有用武士道精神武裝起來的日軍士兵以及步槍和子彈的存在,他的十一師團就是一支不可戰勝的力量、就永遠會有在戰場上取得最後勝利的機會!
而此時在另一個指揮中心裏的孫嘉誠當然也沒有閑着。
擔任正面阻擊日軍任務的林波的粵三師這時候所面臨的巨大壓力,孫嘉誠的心裏是非常清楚的。在給林波下達阻擊命令的同時,他就命令剛剛到達肥城和平陰地區的包其三少將率領的第4師“不許休息、連續前進、開過黃河、從日軍後面快速包抄過去”。
同時,他下令魯軍暫編第二師隨同第4師同時前進、配合第4師從日軍十一師團的南面發動進攻,試圖對平原地區的日軍形成南北夾擊之勢,完成對日軍十一師團的合圍。即使達不到這個戰役目的,最起碼第4師從南面的進攻也可以減輕德州一線林波部隊所面臨的巨大壓力。
接着,他又按照段雨生的提議,命令剛剛輕鬆結束濰縣和城陽戰役的孫富元少將的第3師和孫繼五少將的第5師用最快的速度向青島軍港集結。同時命令海軍指揮官陳虎少將為這兩個師準備6艘大型運輸船、運送這兩個師到天津大沽口登陸,計劃秘密控制京津鐵路各要點,做為“迎接”日軍殘餘部隊進京的一支伏兵。
讓第3師和第5師沿着鐵道線趕到濟南甚至是德州,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都是不現實的。鐵路倒是有,但是火車頭和車皮卻大部分都被日軍弄走了。沒了火車頭,部隊就是在鐵路線上行軍實際上恐怕也比走路快不了多少。從海路趕到德州去增援林波更是沒有必要,因為林波現在缺的並不是士兵,他需要的是那些正在往他那裏拚命搶時間趕路的後勤部隊手裏的重武器和彈藥!
於是,段雨生在與張樹元的會晤之後,通過電報給孫嘉誠提了個建議,為暫時閑置下來的第3師和第5師找了個好去處:從天津登陸,控制津浦鐵路和京津鐵路!這樣一來,這兩個師既可以做為截斷日軍進軍京師道路的伏兵,又可以在關鍵時刻派這兩個師進入北京控制那裏的局勢。段雨生提這個建議的出發點,正是他和張樹元商議的滲透計劃中最關鍵性的步驟——武力威脅京師,在關鍵時刻掌握局勢、脅迫段政府按照他們的意思行事!
在給孫嘉誠出這個主意的時候,段雨生還是做了好一番思想鬥爭的。並不是因為這個主意不好,相反,這個辦法對於掌握了海上優勢的菲軍來說進可以攻、退可以守,對於他控制北京政府的大計劃來說也是最合適不過的好主意。
段雨生之所以做思想鬥爭的原因,是他對這條進軍路線有些心病:他選擇的這條進軍路線,與當年“八國聯軍”侵略北京的進軍路線幾乎完全相同!
從軍事角度上來講,選擇同樣的行軍路線正是古今中外的軍事指揮者們的“英雄所見略同”之處,本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但是段雨生畢竟是負責政治宣傳的,他卻知道這樣做的後果非常可能讓那些國內的反對者們產生一些微妙的聯想、落下一些口實。畢竟現在國內的軍閥們是把他們當做“侵略者”來宣傳的,而他們也正是在無意之中被迫重複着當年的外國侵略者們所做的同樣的事情。
但是現實就是現實,軍事行動講的是效率。為了達到與當年的侵略者們在形式上來說幾乎是同樣的目的——直搗京師、控制北京政府,段雨生也只能這樣做了。至於因此而帶來的可以預見得到的麻煩,他也只有事先做好“見招拆招”的準備了。
在戰場之上,時間是一個任何人都不可忽視也無法迴避的極其重要的因子,更是決定戰爭勝敗的關鍵。誰搶先得到了時間,誰就搶到了戰爭的主動權、就為贏得戰爭奠定了基礎。正是因為時間在戰爭中的重要性,古今中外的任何一部兵法上才都會有“兵貴神速”一說。
日軍需要搶時間,試圖趕在菲軍的合圍形成之前突破敵人的德州防線、進入津浦鐵路線;菲軍也需要搶時間,只要他們的後勤部隊能夠趕在日軍突破德州之前把重炮和彈藥送到那裏、只要有足夠的時間讓包其三少將率領的第4師趕到日軍的后翼,日軍的命運就只有任他們宰割的份兒了。
而這一切的焦點,都集中到了平原縣城北部的粵三師二、三團那裏——關鍵就在於他們能否把日軍滯留在這裏三個小時、這決定兩軍成敗的關鍵的三個小時!
這一點,孫嘉誠看得很清楚,齋藤季治郎更是感同身受。對於日軍來說,橫在平原縣城北部的粵三師的二、三兩個團挖掘的數道戰壕就如同骨鯁在喉,他們那魔鬼般的密集火力也同樣讓齋藤季治郎親身感覺到了切膚之痛!
於是,決定這場戰爭勝敗的焦點就落在了這次阻擊戰究竟能打多長時間上:如果日軍能在三小時之內突破對手的阻擊陣地,孫嘉誠殲滅日軍十一師團主力的戰場就將被迫從山東轉移到京津地區。雖然從軍事角度來說並沒有太大的不同,但是畢竟是在各種勢力盤根錯節的中國腹地作戰,每次戰役都要考慮政治影響。如果是這種結局,菲軍即使成功剿滅了日軍在政治上也會處於被動,他們趁機控制北京政府的計劃即使勉強進行下去也會非常不順利,這場戰爭也就是“不敗而敗”了。
如果這次阻擊戰的結局是相反的結果——即他們把日軍阻截在了德州南部就地殲滅其大部、只放一小部分沒有足夠力量左右整個局勢的日軍“逃進”京津地區,到了那時候,他們當然就可以堂而皇之地以“追殲日寇殘餘部隊”的名義進入京津腹地,整個國內的形勢就處於他們的掌控之下了!
這兩種結果的差異對於兩軍背後的最高統帥部來說當然是有天地之別的。所以,把這次阻擊戰看成是決定張自強集團進軍國內計劃的關鍵轉折點,一點兒也不過分。
當然,這其中的重要性只有孫嘉誠和段雨生等少數幾個決策人物清楚,而身處最前線正在浴血苦戰的許光先和葉挺並不知道自己竟然被命運推到了如此關鍵的位置!但是他們倆當然也是聰明人。僅僅從連續不斷、措辭越來越嚴厲的電報和增援部隊的斷續到來,這次阻擊戰的重要性他們就是猜也猜個**不離十了!
歷史是如何成就英雄的?英雄本身的素質固然重要,但是機遇顯然要比英雄本身的素質更重要!這一次,歷史就把成就功名的機會放在了許光先和葉挺這兩位團長的面前,就看他們是否能夠把握住了。
與前線拚命的戰士們相比,“山東戰役臨時指揮部”的後勤部長劉雲華上校雖然並不是身處第一線的戰場之上,但是他卻絲毫沒有感覺到比前線的作戰部隊輕鬆。
孫嘉誠把他從第8師師長的位置上調過來,讓他來這裏當這個要人命的後勤部長,雖說是對他的信任,但是他可絲毫沒有高興的感覺。只因為來自現代的他,要比那些頭腦發熱的將軍們更清楚後勤保障對於作戰部隊的重要意義,他更清楚地知道山東境內此時的道路狀況究竟是個什麼樣子!
3個小時能走多遠?如果是現代的客機,可以從北京飛到廣州;如果是高速公路,可以從北京開到山海關;如果是普通公路,可以從北京開到保定——可惜的是,這些假設都與現在的劉雲華上校沒有任何關係。他為粵三師運送榴彈炮和彈藥補給的5個後勤團、100多輛卡車和牽引車,這時候正艱難地行進在溝壑縱橫、山水交錯的山東大地上!
簡陋的港口沒有難住他們,早有準備的劉雲華搭建臨時簡易碼頭只用了短短的二十分鐘;縱橫的河流同樣沒有難住他們,剛剛試生產出來的架橋車僅僅在十五分鐘之內就可以順利地讓這支載重車隊順利通過了。問題的關鍵是——他們必須繞過那些看上去並不十分雄偉的山脈,因為那裏沒有公路,只有可供放羊人走過的狹窄的山路,他們的車輛根本無法通行!可以供他選擇的,也只剩下那些鄉下的阡陌土路了。
於是,劉雲華上校事先準備的兩台推土機就成了名副其實的“開路先鋒”,整個車隊等於是在一邊修路一邊前進!沒有堅實的路基,剛剛修理出來的道路在載重汽車經過之後立刻就出現了坑窪,在這樣的道路上顛簸地艱難前進,車隊的行進速度又如何能夠快起來呢?
與大部隊“泡蘑菇”的速度相比,海軍派來跟隨他們一起來支援前線的一個陸戰連的那六輛履帶式輕型坦克卻顯然很適應這樣的路況,寬闊的履帶即使是那些最鬆軟的泥土也根本無法阻擋住它們。它們不僅在前面探路,而且還不斷派人向後面的開路部隊報告前面道路的情況,這六輛坦克竟成了這支運輸部隊的嚮導!
這次補給運輸的重要意義當然隱瞞不了同是現代人的劉雲華上校,所以他才決定親自來到這支車隊裏擔任總指揮。但是面對這樣的路況他也絲毫沒有任何辦法!擺在他面前的現實情況就是這個“具有中國特色的路況”,恐怕老百姓的獨輪車和毛驢車都要比這些先進的載重卡車更適合這裏的道路!
看着由五十多輛最先進的載重卡車所組成的這支龐大的運輸隊伍以“老牛拉破車”般的速度艱難行進在鄉間的土路上,劉雲華實在是無法忍受了!現在的每一分鐘時間都是前線將士們用他們的生命在爭取着,這樣的行進速度,就是按時到達了德州他恐怕也不會心安的!
於是劉雲華情急生智,下令把海軍陸戰營的六輛履帶式輕型坦克當做牽引車來使用,把前線最需要的155MM重炮拖上六門先運到德州!履帶式坦克安裝的是李明新研製出來的坦克專用的柴油發動機,要比按裝在這個時代的坦克上的汽油發動機馬力更大、牽引力更強,它們應該可以勝任這個“新任務”。
六輛輕型坦克輕鬆地拉着六門重炮順利出發之後,他又給兩個後勤團的團長和戰士們下達了新的命令:向沿途的村莊徵集馬車、驢車、騾車甚至獨輪車,就是用小車推也要把炮彈和子彈推到前線去!這也是實在沒有辦法的辦法,劉雲華也只好學習當年淮海戰役中的“人海戰術”了!
“能搶運多少就算多少吧,少也總比沒有強啊!”當看着只有裝了炮兵兩個基數彈藥的那些少得有些可憐的牲口車和獨輪車所組成的隊伍浩浩蕩蕩地出發之後,劉雲華無奈地在心裏叨咕着。
“等這場戰爭結束之後,必須先在國內修公路,把所有的公路、鐵路、高速公路全都修起來!”劉雲華在心裏暗暗下了決心。他不由地想起了自己那個時代經常見到的一句話:要想富、先修路!“多麼順心的口號啊!”此時的劉雲華無奈地在心裏想像着他那個時代那些四通八達的道路。他算是切身感受到了路對於國家、軍隊和百姓的重要性了!
當他的大部隊到達馬頰河邊樂陵縣城的時候,海軍陸戰營的六輛坦克竟然完成了任務趕了回來!這時候,在馬頰河上的重要運輸港口慶雲港附近待命的20輛海軍大型登陸艇已經按照劉雲華的命令沿着馬頰河趕到了樂陵。到了這裏就有了公路,運輸部隊才算把他們行程之中這段最難走的路走完了,這裏的道路狀況跟前面走過的相比雖然不錯,但還是不如水路快。他們開始把前線最需要的汽油、炮彈、子彈和手雷等物資運上船,沿水路運往德州。
就是這段不足150華里的“路”,劉雲華用了整整五個小時零三十分鐘的時間才算走完!如果從孫嘉誠給林波部隊下達阻擊命令的時刻算起到物資彈藥在樂陵裝上船出發,三個小時的期限已經過去一多半、快有兩個小時了!
劉雲華親自把牽引着六門155MM重炮的海軍陸戰營的六輛坦克送走、把剩餘的榴彈炮拆成零件裝上登陸艇、看着它們也開走之後,才終於鬆了口氣,帶着其餘的運輸部隊沿着這條這個時代的“標準公路”出發了。雖然滿是坑窪和泥土,但總算勉強還是條路啊!
“誰說管後勤的輕鬆?在戰場上,後勤運輸與前線作戰部隊同樣重要!咱們干後勤的就要腦子靈活,想當年要不是老子下令,硬是把打衝鋒的坦克當成了大炮牽引車來用,那場阻擊戰的最後結果還不定成什麼樣呢......”這是後來擔任後勤運輸總隊隊長的劉雲華上將經常對他的部下講的一句話。
他的急智還真的起了大作用:他異想天開地為輕型坦克“發掘”出來的這個“新功能”,讓六門重炮提前一個半小時、另外六門重炮提前二十分鐘進入了林波粵三師的德州主陣地,使得林波提前了一小時命令平原縣阻擊部隊撤出了戰鬥。
是劉雲華的急智為前線的將士爭取到了至少一個小時的寶貴時間,這一個小時到底為身處最前線的二團和三團挽救了多少戰友的生命,沒有人能詳細地說出來,因為這筆帳並不是這樣來計算的!
“當時的日軍士兵鋪天蓋地,他們不要命地進攻,連開槍收割日軍的生命都變成了機械的動作,戰士們連扣扳機的手指頭都失去知覺了!如果撤退命令再晚下一個小時,我真的不知道我和戰士們是否還能堅持到下來!反正我們三團在那場阻擊戰中活下來的弟兄們都要感謝你這個後勤部長!”這是後來三團團長葉挺私下裏對劉雲華說的話,由此也可以想像當時這場阻擊戰鬥的殘酷......
平原縣,本是山東北部的一個並不起眼的小縣城,卻因為在這裏爆發的這次大規模阻擊作戰而名揚中外。在後來的世界各**事院校的戰史課里,都會找到“平原阻擊戰”這個名詞。
此時的平原前線,交戰雙方的戰鬥已經進入了白熱化!
日軍的進攻部隊換了白川義則少將指揮之後,這名被“武士道”精神滲透到骨髓里的、以打硬仗為榮的將軍就立刻給他的士兵們下達了新的命令:不惜代價、連續進攻、疲勞敵人、伺機突破!同時,他親自擔任督戰隊隊長,拎着指揮刀在衝鋒的隊伍後面督戰!
在白川義則的命令下,日軍似乎頃刻間就變成了一個個只知道進攻、不知道死亡的木偶,他們的進攻更加猛烈、衝鋒的隊伍也更為密集。在以鐵道線為中心的東、西兩側長達近四公里的漫長的戰場上,日軍幾乎齊頭並進、沒有進攻重點地全線進攻!
這種戰法是白川義則少將在研究了敵人的戰術之後才採用的。因為他發現雖然敵人的炮兵部隊幾乎從來也沒有停止過射擊,但是顯然敵人大炮的數量並不多。最起碼,它們的數量只能對進攻部隊進行重點壓制、還不足以壓制自己的全線進攻。
而且敵人的步兵火力似乎也並不猛烈,由此白川義則判斷:只要有士兵能衝破敵人的迫擊炮製造出來的“鋼珠彈攔截網”,突破敵人陣地的機會就會出現在自己的面前了!於是,他利用自己部隊兵力充足的優勢,命令日軍發動全線不間斷的衝鋒,試圖用這種辦法找到敵人防禦線上薄弱的地方、在那裏撕開一個口子。就是敵人防禦真的沒有漏洞,他也要衝出來一個!
果然,白川義則的新戰法給攔截日軍進攻部隊的菲軍炮兵造成了極大的困難:為了增加火力的密度、阻擋日軍的衝鋒隊伍,本來是輪換着間斷射擊的迫擊炮營現在只能一起上陣、連續射擊了。這樣做的後果,就是炮管很快就被打紅了,他們只好用水壺裏的水澆在炮管之上降溫。水壺很快就用光了,他們只好停止射擊,等待炮管自然降溫。有些戰士“發明”了用尿澆炮管降溫的辦法,但是實際的情況卻並沒有因此而有多少改善,反倒讓整個陣地上瀰漫著濃濃尿騷味兒。
比這個情況更為糟糕的是:他們的炮彈尤其是用於攔截敵人集團衝鋒最好使的武器——鋼珠彈的數量已經不多了!要阻擋住兩萬多敵人瘋狂的進攻,彈藥的消耗速度是可以想像得到的。就是日軍等在那裏讓他們殺,那也需要至少兩萬顆子彈吧?
炮兵的困難直接影響着整個阻擊防禦網,不時有一些日軍開始衝上他們的陣地。雖然很快就被戰士們用“自動步槍加手槍”的辦法給放倒了,但是隨着衝上來的日軍越來越多,葉挺的陣地上開始險象環生,原來的悠閑氣氛蕩然無存。
戰爭是要死人的,這場阻擊戰同樣也是流血的戰爭。不論雙方武器裝備的差距有多大,“零傷亡”在這種步兵衝鋒、正面對壘戰中根本無法做到。在日軍瘋狂的衝擊下,二、三兩團戰鬥減員的數量開始直線上升。
許光先擔心地看着抬着傷兵和陣亡士兵的隊伍不間斷地從他面前經過,對身邊舉着望遠鏡的葉挺說道:“第一線的戰鬥太激烈了,戰士們恐怕快撐不住了。把預備隊拉上去吧!”
葉挺連動作都沒有變化,應聲回答道:“不行!咱們只留了兩個連的預備隊,如果現在就拉上去,萬一出現什麼意外,我們的防線就會在頃刻間崩潰!”
他又說道:“日軍的進攻方式還是不間斷的步兵衝鋒,並沒有使用什麼新鮮的辦法。命令山炮部隊把燃燒彈全都給我射出去,在日軍的進攻道路上造出一個火網,先把他們阻攔住一段時間!希望後勤部隊能儘快把彈藥運上來吧!”燃燒彈的威力大,但是數量稀少,不到關鍵時刻葉挺是不會輕易動用他們的。
命令下達了,十幾門山炮一起把僅有的一百多枚凝固汽油彈均勻地灑在了戰場之上,一道火龍瞬間出現在日軍面前!
面前突然出現的火牆,同樣給日軍前線指揮官白川義則少將的內心以極大的震撼:在他的軍事生涯之中,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能着火的炮彈!只見衝進火牆裏的日軍士兵頃刻間就變成了火人,即使他們在地上滾動也無法讓身上頑固燃燒着的大火熄滅,只能掙扎着倒在火海當中、被燒成焦炭!恐怖的場面震驚了日軍士兵,衝鋒的隊伍出現了短暫的騷亂、在火海前面自動停頓下來。
緩過神來的白川義則連忙命令督戰隊壓上去,在砍掉了幾十名畏怯後退的日軍之後,隊伍才繼續前進,但是面前的大火顯然使日軍失去了剛才拚命的勇氣,在大火面前躊躇不前的士兵明顯增多。打仗講的是“氣可鼓而不可泄”,士兵們打衝鋒往往憑藉的就是一股銳氣。日軍進攻的銳氣既然受挫,白川義則再想把日軍的這種勇氣鼓起來,恐怕是要費一番工夫了!
葉挺一見燃燒彈果然暫時阻住了日軍的攻勢,他連忙對許光先說道:“等那些凝固汽油燃燒完了,火牆就會消失,日軍就會重新壓上來!時間緊迫,為了補充前線的兵力,咱們還是請示林師長,讓他命令路上為咱們運送彈藥的第12後勤團就地參戰吧!”
在菲軍的軍事體制中,負責前線部隊物資保障的後勤團相對與作戰部隊是獨立的建制。要想保證這支裝備精良、但是物資消耗也同樣驚人的部隊正常作戰,設置專門的後勤保障部隊也是必須的。一般情況下,後勤保障部隊並不參加戰鬥。但是這並不表示後勤部隊沒有戰鬥的能力。畢竟他們也是部隊、也同樣配發輕武器、同樣接受與作戰部隊相同的常規軍事訓練。
自從陳炯明的粵軍被張自強集團整編之後,粵軍實際上已經與菲陸軍成為一體,不論是武器裝備還是部隊編製與菲正規陸軍沒有任何區別。但是讓後勤部隊參加戰鬥,這還是菲陸軍成軍以來開天闢地的第一次!如果不是這裏的戰事激烈,葉挺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向上級提出這樣的請求的。
當葉挺的電報打到林波那裏的時候,林波正在那裏吹鬍子瞪眼睛地訓斥着負責德州鐵路段的一個德國技術主管。佔領了德州城之後,林波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部隊接管了德州火車站和那座小兵工廠,然後他就下令沿着鐵路線搜集所有的火車頭和車皮。既然守着鐵路,前線的物資保障和部隊調動當然還是要依靠火車。
但是結果卻讓林大師長暴跳如雷:整個德州鐵路段上,僅有一輛進廠維修的壞了的火車頭,車皮也只勉強湊了個整數——10節,而且大多是壞了的!原來,直皖戰事爆發之後,只有少量皖軍把守的德州就被吳佩孚派軍隊佔領,而他的目標主要是這裏的軍火工廠。臨走的時候,這裏的火車也捎帶着全部被直軍拉往高陽和保定去支援前線了!林波本來認為守着鐵路,運輸應該是很簡單的一件事。結果偏偏就在他認為是最不應該出問題的地方卡了殼!
唯一一個懂得維修火車頭的德國技師在他的士兵槍口的威脅下,在那輛破蒸汽機車上揮汗如雨地拚命工作了兩個多小時,得到的最後結論卻是:“要想把這輛破機車開起來,最快也需要三天時間”!
罵完了那個倒霉的德國佬,林大師長的氣也消了不少。冷靜下來的林波終於意識到:唯一能夠指望得上的,看來最終還是自己。
“鍋有了、柴夠了,大師傅的圍裙也穿上了,而這時候卻發現米沒了!我這是守着金飯碗要飯吃啊,不管怎麼樣都是‘自力更生’的命!”林波嘆了口氣,下令等候在外面的第二個為平原前線運送彈藥的後勤團立刻出發。
至於葉挺的電報,他在上面飛快地寫了兩個字“同意”,並讓參謀馬上向正在前往平原途中的第12後勤團下達命令,然後就親自去安排由坦克拖來的那六門重炮去了。他知道,如果不是前線實在吃緊,以葉挺的性格是絕對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的!增援他們的六團早就出發了,再派部隊上去也要至少兩小時之後才能趕到平原前線。
兩個小時以後,即使派再多的部隊去平原也不會對整個戰局有絲毫的實際意義。因為他為日軍準備的“絞肉場”並不是平原,而是在位於德州南部的馬頰河鐵路大橋附近!他現在也只有指望着葉挺的部隊能再堅持一個小時,只要堅持到重炮和炮彈到位,戰場上的主動權就在他林波的手裏了。
後勤團的到來為平原前線增加了600多名手拿着自動、半自動步槍的步兵,也就等於是增加了600多挺輕機槍。隨着這批生力軍的加入,被日軍衝破的“口子”很快被重新堵上,葉挺的“三班倒”制度也得以繼續施行起來。他們運來的彈藥也讓葉挺暫時沒了後顧之憂,隨着火力密度的增加,日軍的瘋狂衝鋒終於暫時被壓制住了,整個防線也暫時穩定下來。
十分鐘之後,林波派來增援的粵三師六團又在團長張發奎的帶領下及時趕到。六團炮兵營的加入緩解了炮兵面臨的壓力,衝鋒的敵人再度被他們所詛咒的“鋼珠雨”所湮沒,整個防線才再度穩定下來。葉挺見前線形勢穩定住了,於是把一直做為預備隊的兩個營全部投入到戰場上,把剛投入戰鬥的部分後勤團戰士換了下來。同時他命令剛剛急行軍趕到這裏的六團除炮兵之外全體就地休息——他是把整個六團全部做為他的預備隊了!
葉挺的後手並沒有浪費:僅僅二十分鐘之後,戰事再度出現逆轉——陣地的西面突然出現了大股日軍!向西兵庫少將和他率領兩個步兵聯隊終於繞過了正面防禦陣地,2000多名日軍從西面對菲軍防線發起了突然襲擊!
日軍突然從菲軍陣地的側翼發動進攻,這是葉挺絕對沒想到的。整個正面阻擊陣地也因為日軍大部隊在意想不到的位置突然出現而發生動搖,面臨著崩潰的危險!
這時候,炮兵已經全部投入到正面戰場之上了,根本沒有多餘的炮兵轉過來對付這股偷襲的日軍。如果葉挺決定這樣做,必然會削弱阻攔日軍衝鋒部隊的火力。結果必然會將整條戰線置於極端危險的境地!
突然發生的緊急事態已經讓葉挺沒有了任何選擇的餘地,他只有下令動用預備隊、將整個六團全部投入西面戰場!無論如何,他們也必須要把這股偷襲的日軍全部趕出去!否則的話,菲軍的結局就只有潰敗這一條路可走了!
葉挺將正面戰場的指揮交給許光先,他則親自拿起衝鋒槍,命令六團和剛剛撤下來的後勤團緊急集合,準備帶着六團的戰士們迎擊西面的日軍。至於預備隊,葉挺也只有把三個團部的參謀和警衛排全部集中起來,勉強湊夠了兩個連,請張發奎留下來指揮他們,隨時準備應付陣地上出現的緊急情況。
因為林波將平原阻擊戰的指揮權交給了葉挺,張發奎僅僅跟他爭執了幾句,就被葉挺蠻不講理的一句話給噎了回去:“你以為當預備隊就輕鬆啊?我不是一直在這裏當著嗎?現在是你指揮我還是我指揮你?等下次你負責指揮的時候再命令我留下來好了!”
張發奎知道葉挺這位保定軍校同學的犟脾氣,對他的蠻橫無理也實在無可奈何。他看了站在旁邊面無表情,但顯然也是滿腹無奈的許光先一眼。這三個同學之間都很熟悉彼此的脾氣秉性,許光先苦笑了一下,伸手掏出了自己珍愛的白朗寧手槍,插在了葉挺腰間迷彩作戰服的槍套里。
張發奎也只好親手為葉挺選了一把自動步槍掛在他的脖子上,替他把鋼盔帶子的卡扣系好。他又把六團警衛排里身手最好的五名戰士悄悄地叫到一邊,吩咐他們一定要全力保護他這位老同學的安全,這才揮手對葉挺說道:“希夷,戰場之上殺敵固然重要,但是你也不要忘記林師長經常對我們說的話:你是團長,是指揮員,你的任務是指揮戰鬥,並不需要你親自去衝鋒陷陣、擋子彈、拼刺刀!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兩軍的正面對壘,憑的是士兵們的個人技術、靠的是指揮官的勇氣和膽量、打的是整個隊伍的氣勢——這也是孫嘉誠經常給他們這些團長們講的話。
個人的戰鬥素質和技術如何,要靠平時的訓練。而取得戰爭勝利的關鍵,還是要看指揮官是否有勇氣和膽量在關鍵時刻敢於和敵人正面硬撼、是否能夠用最簡單有效的辦法把整個隊伍一往無前的氣勢調動出來!
葉挺顯然是這方面的佼佼者,他與張發奎和許光先小聲嘀咕了幾句,三人同時來到列着整齊的隊伍、已經是全副武裝、隨時準備出發的戰士們面前。
葉挺大聲吼道:“弟兄們!我們是天下無敵的中**人!打擊侵略者、報效祖國的時刻就在眼前!對面的敵人是誰?是中華民族的死敵!是魚肉了中國人民幾十年的日本倭寇!今天,我們為那些慘死的祖先們報仇的時候到了!現在,需要我們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把我們面前的日本矮子,全部殺光!一個不留!我們要用他們骯髒的鮮血,祭奠那些在甲午戰爭中犧牲的前輩們的英靈、祭奠那些在日俄戰爭中被日寇殺害的無辜的東北鄉親們的英靈!”
“殺!殺!殺!”近千名戰士的聲音同時回蕩在戰場的上空,讓整個戰場之上瀰漫著一股讓敵人膽寒的蕭殺之氣!
張發奎則帶頭喊起了平時訓練時的口號:“殺,我們就要殺他個片甲不留!”
“片甲不留!”“片甲不留!”
“狹路相逢,勇者勝!”
“勇者勝!”“勇者勝!”
“出發!”
於是,武器裝備相差幾乎一個時代的菲、日兩軍,終於在平原縣戰場之上正面碰撞在了一起!
只見葉挺與全副武裝的六團戰士們一起大步走在整個隊伍的最前面,他們頭戴迷彩鋼盔、身穿迷彩作戰服、腰掛衝鋒槍,三人一群、五人一夥地一個緊隨着一個,以看似雜亂無章、實際上卻是標準的可以互相支援的散兵線衝鋒隊形,向著那伙偷襲陣地的2000多名日軍壓了過去!他們身上穿的迷彩在視覺上幾乎與遠處的背景融為一體,與對面遠處日軍那一片刺眼的黑色軍服形成了極為鮮明的對比。
向西兵庫少將應該說是整個日本陸軍指揮官當中最幸運的一個——因為只有他才有幸得到這次在日軍戰史上唯一的一次與菲軍直接面對面交手的機會!
自菲軍橫空出世之後與日軍之間爆發的數次戰爭當中,日本陸軍就只有被他們算計、挨打的份兒,每次戰鬥都幾乎毫無還手之力!這次如果不是菲軍因為長途奔襲無法攜帶重武器,他們還是不會給日軍留下這種機會!
阻擊陣地的西側是一望無際的大平原,這裏沒有山脈、沒有河流、也沒有大片的林木可以提供隱蔽。因為時間緊迫,更沒有時間在這裏挖掘戰壕。兩軍就在這片光禿禿的、一馬平川的、甚至互相之間可以看清對方面部表情的戰場之上猛烈地撞在了一起!
從人數上來看,日軍是菲軍的一倍;但是從武器裝備上來看,菲軍的制式武器是衝鋒槍,而日軍則是掛着長長刺刀的單發步槍。而且菲軍大多配了手槍,雙方的裝備水平幾乎相差了一個時代!
一方是偷襲、一方是倉促迎戰,雙方部隊都沒有攜帶迫擊炮和重機槍等重武器。整個戰場就如同回到了古代一樣,兩軍都不約而同地、默默地帶着一股殺氣,邁着沉重的腳步,向著各自的對手走了過去!
日軍雖然利用偷襲打了菲軍一個措手不及,但是當他們在與敵人短兵相接的時候,面對衝上來的敵人,他們仍然嚴格按照步兵操典、機械地把槍膛里唯一的那顆子彈退了出去、做好了與對手拼刺刀的準備!
當葉挺聽到對面的日軍陣中響起一片拉動槍栓的聲音的時候,他的臉上不禁露出了一絲嘲弄的笑意,右手不自覺地跟戰士們一起放在了自動步槍的扳機上,左手則握着槍身,槍口指向了對面的敵人!
日本兵戴着黑色大沿帽的腦袋在自己的視野中越來越大,距離自己的隊伍也越來越近了!
一百米,雙方誰都沒有開槍。
八十米,戰場之上仍然只有雙方“嚓!嚓!嚓!”的讓人感覺異常壓抑的沉重的腳步聲!
當兩軍距離只有五十米的時候,日軍陣中開始發出“呀!呀!呀!”的吼聲,並挺着刺刀奔跑起來,開始向菲軍隊伍快速衝刺!跟敵人一樣,菲軍也開始朝着對手奔跑起來,但是他們的手裏卻沒有刺刀,而是一片懸挂在腰部的槍口!
“噠噠噠!”只見菲軍一邊奔跑着一邊射擊,挺着雪亮刺刀的日本士兵在菲軍幾乎不停頓的槍聲中如同割韭菜一樣整齊地成片跌倒在地上。而更讓日軍覺得恐怖的是:敵人的速度越來越快,他們的射擊根本就沒有影響他們的運動速度!
向西兵庫顫抖着手舉着望遠鏡看着眼前出現的、相當於屠殺的、幾乎“一邊倒”的戰場,在他半生的軍事生涯中形成的“鋼鐵可以用肉彈來擊碎”的頑固觀念徹底傾覆了:端着刺刀勇敢衝鋒的士兵,在對手自動步槍子彈密集的掃射中成片地倒下,他們的唯一作用,就是當了對手的活靶子!
好不容易有日軍的刺刀眼看着就夠到了敵人的身體,可是向西兵庫的眼前卻出現了讓他更為震驚的一幕:只見敵人的士兵伸手在腰間一摸,一把手槍就出現在了他們的手裏並熟練地舉槍射擊!敵人士兵換槍期間的動作,連帶兵半生的向西兵庫竟然也看不出任何生澀的痕迹,那顯然是經過多次訓練的結果!那些“幸運”的日本兵的身體上剎時就出現了噴濺着鮮血的彈洞,大瞪着兩眼不甘心地倒在了近在咫尺的敵人腳下!
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不論是向西兵庫還是他的對手葉挺,都沒有任何後退的餘地了。雙方只有繼續纏鬥下去,直到最後分出個高低勝負來。向西兵庫強忍着內心的震撼,依然下令“繼續衝擊”。他的心裏也有自己的打算:他希望等到敵人的子彈打光的那一刻,那時侯,就是日軍刺刀的天下了!即使是用士兵們的生命來消耗敵人的子彈,他也要堅持到他所希望的那個時刻到來!
但是菲軍的單兵彈藥儲備顯然要比一相情願的向西兵庫少將所想像的要充足得多。出發之前,每個菲軍士兵的作戰服里都準備了至少十個步槍彈夾、五個手槍彈夾和六顆甜瓜式手雷。這些東西在用結實的帆布做成的迷彩作戰服上都有它們相應的位置,更換起來也十分方便。
如何對付這個時代的步兵衝鋒、儘力避免與敵人進行白刃格鬥,孫嘉誠等人顯然對此下了一番工夫。他們的辦法大多脫胎於二戰時期的德國步兵,中華式步槍畢竟是“后二戰時代”的武器,與當時的德國卡賓槍相比,除了槍管長一點之外,其它各方面的性能比那時候主要用於步兵衝鋒的卡賓槍絲毫也不遜色。
即使是打光了子彈的菲軍士兵也有從容應付日軍刺刀的辦法:那就是就地卧倒,把射擊的空檔留給後面的戰士。而他們,則向後面從戰友的腳下匍匐爬向後面、與敵人脫離了接觸!
這種相當於單方面屠殺的打法,讓向西兵庫少將帶領的2000多名日軍僅一刻鐘之後就躺下了三分之一還多!事實就擺在他的眼前,再繼續這樣跟菲軍拼下去,就是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個什麼結果了。在戰爭的勝負與武士的尊嚴兩者之間來進行選擇,就連頑固的向西兵庫少將也無奈地選擇了前者!
他下令將所有的輕機槍集中起來部署在隊伍後面,然後命令後面的部隊停止了衝鋒。至於前面的士兵,向西兵庫知道:他們很快就會躺下的!事情果然如他所料,那些日軍很快就在對方的子彈面前永遠卧倒了。
葉挺此時也發現了日軍的異常,因為接下來出現在他們面前的,並不是繼續瘋狂衝鋒的日本兵,而是趴在地上的一片黑色的屁股和幾十挺輕機槍的槍口!
“噠噠噠!”日軍的輕機槍有節奏地響了起來,打了正處於興奮狀態的菲軍一個措手不及。跑在最前面的幾十名菲軍戰士立刻應聲倒在了血泊之中。葉挺連忙大喝一聲:“卧倒!”然後就感覺到自己的胸口一熱,一個踉蹌就栽倒在了地上!
緊跟在他後面的兩名警衛連忙卧倒在地、飛快地爬到葉挺的身邊:“葉團長!葉團長!”葉挺抬起手摸了摸胸口:滿手都是血;他又試着動了動胳膊:左胸處傳來了一陣鑽心的刺痛。“他媽的,竟然挂彩了!”雖然傷在了胸部,但是葉挺憑經驗知道自己的傷勢並不嚴重。否則他現在可能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他一邊讓警衛員撕開衣服為他包紮傷口,一邊用眼睛緊盯着前面正噴吐着火舌的那幾十挺輕機槍。密集的子彈從頭頂上“嗖!嗖!”地飛過,把他和戰士們全部壓在地上抬不起頭來。
都是自己這個指揮官太大意了,竟然讓日本人給自己來了個突然襲擊!葉挺下令向日軍投擲手雷,但是戰士們的手臂卻被日軍密集的機槍子彈打傷了,毫無任何效果。
他回身對通信員命令道:“給老子找槍榴彈來,越多越好!”
“是!”通信員連忙轉身向後面爬去。可能是因為著急了,動作大了一點兒,只聽這個小夥子“哎呦!”一聲,撅起的屁股上被日軍的機槍子彈打了個洞,把他疼得呲牙咧嘴。他只好一邊伸手捂着屁股一邊朝後面趴去,那樣子和動作非常滑稽,讓葉挺和身邊的警衛員看了又是心疼又是想笑。
葉挺把腦袋埋在胳膊里,嘴向著後面大聲喊道:“別動了,傻小子!原地向後面傳話,再把槍榴彈傳過來!真是個笨蛋,難怪你的屁股會開花!”通信員委屈地用哭音向後面喊了一句:“團長要槍榴彈,趕快找,誰手裏有就傳到前面來!”
這時候,負責為葉挺包紮傷口的警衛員大聲喊了起來:“希奇,真希奇!子彈竟長在肉里了!”葉挺連忙一看:可不是嘛!只見一枚子彈直直地插在他的胸口處,尾巴還露在外面一段呢!
葉挺一琢磨:不對呀,自己說什麼也不可能是金剛不壞之身吧?他再仔細一打量:原來自己胸前的望遠鏡上被打了個大洞,地上也全都是碎片!看來,自己的運氣還真不是一般的好啊!
他伸手把子彈一把拽了出來,一股鮮血噴濺而出。警衛員急忙用止血紗塊把傷口堵上,止住了流血。剛剛處理完傷口,後面就把槍榴彈傳了過來,隨着傳過來的還有三把帶榴彈發射架的步槍。
葉挺連忙命令三名戰士用槍榴彈對準日軍的機槍陣地射擊。用對付碉堡的槍榴彈對付日軍的機槍陣地,確實有些大材小用了。連串的爆炸過後,日軍剛剛設置好的機槍陣地就在頃刻間成了碎片、土崩瓦解了。
菲軍士兵從地上一躍而起,掛着自動步槍又開始向日軍噴吐起密集的彈雨來。這次日軍反被他們的火力壓制住了,主動權又重新回到了葉挺的手裏。
向西兵庫從剛才的欣喜瞬間又變回了沮喪:在敵人的猛烈進攻面前,日軍終於士氣全無,開始全線潰敗了。但是葉挺顯然並不想就此放過他們,帶領戰士們在後面一邊掃射一邊追擊,一直追出了5華里遠。
一見他們的子彈留下了大約百分之八十的日軍士兵的生命,其餘的日軍根本不會再對他們的陣地構成威脅了,葉挺才下令停止追擊,帶領部隊撤回了主陣地。
正面戰場之上仍然在重複着先前的故事:日軍還在拚死衝鋒着,鋼珠雨也在無情地覆蓋著他們的軀體,然後是手雷破片、機槍和步槍子彈,只有少量僥倖登上戰壕邊緣的日軍受到了手槍子彈的照顧。同時,日軍發射的子彈和迫擊炮彈的爆炸也讓戰壕里中彈的戰士的數量不斷增加,後勤團的戰士們立刻把受傷或者陣亡的士兵們抬下去,然後又有同樣數量的預備隊員頂上來。
雙方都在戰場之上拚命堅持着,也比拼着彼此的毅力:進攻的依然在拚命進攻,防守的依然在拚死防守。日軍的士兵死傷枕籍、損失慘重,而菲軍也承受着同樣的痛苦,只不過數量比日軍少得多而已。
究竟能在什麼時候突破敵人的陣地,齋藤季治郎的心裏根本沒有底。究竟能阻擊敵人多長時間,葉挺的心裏同樣不知道答案。但是雙方都是在為各自的前途拚命,誰也絲毫沒有後退的意思,只能在這裏纏鬥和撕殺、只能在這裏用士兵們的生命和鮮血來消耗着對雙方來說都是異常寶貴的時間!
但是事情總有了結的時候:就在葉挺剛剛率領六團的戰士們完成驅逐日軍偷襲部隊的任務回到主陣地半小時之後,林波發來了電報:“從即時起,停止阻擊作戰、全體向德州方向轉移!”
看到這封命令撤退的電報,葉挺、許光先和張發奎相視着大笑起來,三位團長都不約而同地長出了一口氣:終於熬到頭了!這時候,距離林波給他們下達的三個小時的“指標”,還有四十分鐘的時間!
即使是撤退也是要動腦筋的,最起碼也不能讓日軍從後面追上來。首先撤離的當然是後勤團抬着的傷員和陣亡士兵的遺體,然後葉挺下令六團全體上前線負責斷後,二團和三團的戰士們全部撤下來先一步撤退,再命令炮兵部隊將剩餘的炮彈全部砸出去,迫擊炮覆蓋敵人進攻部隊、山炮則能打多遠打多遠、覆蓋敵人的后隊,然後跟隨二團和三團一起撤退。
葉挺最後又命令將全部地雷都埋在陣地上,並下令將平原縣城以北的鐵路炸毀兩公里,這才帶領斷後的六團戰士們從容撤出了平原陣地。
他們撤離之後,日軍當然很快就登上了戰壕。地雷的爆炸聲不斷地響起來,但是這些地雷顯然並沒有阻住日軍前進的腳步。確定是敵人主動撤退之後,齋藤季治郎的心裏升起了不詳的預感:在德州等待着他的,又會是什麼樣的惡戰呢?
此時,他第一次對十一師團的前途產生了憂慮,也想到了是否應該繼續前進、是否應該就地返回的問題。但是一份情報徹底打消了他把部隊撤回濟南的念頭:在他的身後,菲軍大部隊已經圍上來了!
“開弓沒有回頭箭!前面就是火坑,十一師團也必須跳下去!”齋藤季治郎終於下定了決心,命令工兵部隊用最快的速度整修被敵人破壞的鐵路,向著德州前進了......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