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歸家院
兩人到了藥鋪,原是一個很年青的學徒出診,但寧致遠堅持要讓年長的大夫,他認為非常有必要。
“我出診不要費用,但我師傅出診的話兩錢銀子,要不就把人帶過來看看吧。”學徒十分好心的說道,他覺得這面前的兩人看起來沒什麼錢。
“兩錢就兩錢,麻煩小哥了。”寧致遠很有禮貌的說道。
李定方聽着實在有些過意不去啦,小聲說道,“要不我把阿弟背來吧。”
“這怎麼能開玩笑。”寧致遠有些嚴肅的說道。
李定國訕笑地不說話,心裏卻暖暖的。
於是一行三個人到了李定國家中,幾乎是沒有任何的桌椅器具,沒有絲毫遮擋的就看到了卧病在床的李定方,臉色蒼白的有些嚇人。
李定方看到來人一下子就猜到了怎麼回事,有些責怪的看着李定國不該這樣麻煩別人,但還是默默地把手伸出來把脈了。
白鬍子大夫把了一會脈,寧致遠發現他的眉頭皺的越來越深,心裏頓時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至多再有兩個月的壽命。”大夫慢慢地撤開了手,緩了一口氣說道,果然是一個不好的消息。
“啊.....”李定國大驚,臉色一變,哆哆嗦嗦的說道,“怎,怎麼會這樣?”
相比而言,李定方則是平靜的多,或許他自己的身體他自己早有預感。
“這位公子的體質本就差,再加上長期的勞累,早已傷及內臟,這一次病倒只是一個導火索罷了。”年老的大夫回答道,語氣沒有絲毫的波動,這樣的事情,他見得實在太多。
長期的勞累,指的就是他們常年的顛沛流離和居無定所的飄蕩。
“那,大夫,真的就沒有什麼辦法了嗎?”寧致遠皺着眉頭突然問道,他也有些不能接受這個消息。
三人的眼光頓時殷切看向那名大夫。
“若是有千年人蔘或許可以,不過...”大夫頓了口氣,又看了看四周空蕩蕩的茅屋,“那至少要五百兩銀子。”
李定方兄弟倆頓時就焉了,今天都只是喝了一碗稀粥,哪來的五百兩銀子?
李定國眼睛紅紅的,不知所措,但誰都沒有去求那個大夫,這是這個時代的規則,他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在這個到處都是死人的情況下,誰會花五百兩救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呢?
大夫走了,臨走時連那二錢銀子都沒有收,但寧致遠還是堅持給了,他不願意接受別人的小恩小惠。
“致遠,今天謝謝你了。”李定方擠出一絲笑容說道,他今年二十歲,面對死亡,並沒有畏懼。“這次鄉試你應該會是解元吧?我猜就是這樣。”
作為一個讀書人,他更加清楚寧致遠平日裏說出的言論和觀點有多麼的獨特和了不起,至少,比他李定方要強。
寧致遠搖了搖頭,他是沒有什麼信心得解元的,況且他心情很沉重,現在身上有個十兩銀子,但這完全沒有用處啊,錢,還真是一個好東西。
寧致遠心裏苦笑,更加堅定了他要闖出一番名頭的決心。
給李定國留下了二兩銀子,讓他買點吃的,希望事情有轉機吧,寧致遠心裏很煩躁。
晚上的秦淮河依舊是熱鬧非凡,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有人在生死線上掙扎,而有的人卻可以醉生夢死,酒池肉林。
“人於月,月與人,天上人間不相逢....”
一首奇奇怪怪的詩詞傳了過來,隨着還有一片叫好聲,寧致遠不知道這首詞到底好在哪裏,搖搖頭轉身就要走,卻突然靈光一閃,詩詞?錢?腦中把兩者打上了等號。
看着面前繁華無比的青樓,寧致遠有些愣愣的,前世今生,這都是第一遭,為了銀子,咬咬牙幹了。
閑庭若步的走進了這間叫做歸家院的青樓,找了個偏僻的地方坐了下來,十五歲的他一席青衣,面目沉穩,在這燈火搖曳的紅樓里倒也顯得常見。
一曲清脆的古琴聲從高樓中傳了下來,大廳中央幾名身着羅衣的舞女隨着調子翩翩起舞,寧致遠看着有些痴了,他開始理解旁邊那些歪頭搖搖晃晃的白痴書生啦。但理解並不等於放縱,知道自己該幹什麼是最重要的。
一曲終了,眾人皆醉,子魚獨醒。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子走了出來,緩緩說道,
“哪位公子如能做出今夜最好的詩,或許會引得剛剛彈琴的那位花魁女子的入幕之賓哦。”
寧致遠聽了,露出一絲笑容,自己來的,好像正是時候。
眾人都聽得,歸家院近來出了一個新晉名妓,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卻沒怎麼見過。
不少讀書人蠢蠢欲動,心思活躍了起來,顯然對於他們這些所謂的風流才子來說,作詩這是一件揚名又美妙的事。正是風流才子,風流在前,才子在後嘛。
“在下濱州縣丞之子張覆有詩一首應與此景,”
“四月十七,正是此時今日,別君時。忍淚滴仰面,含羞半斂眉。不知魂已斷,空有夢相隨。除卻天邊月,美人知。”
“在下應天府司馬之侄林勤有詩一首.......”
“在下.......”
寧致遠仔細聽着那些詩,有些漠然,雖然覺得還是很有一番情趣的,但在他看來都不出彩,這些所謂的讀書人文采還是有的吧。
想必要作詩的人都已經作過了,琢磨着沒有人再起身了,寧致遠覺得應該是時候了,站了起來,拱手道,
“在下寧致遠,有詩名為虞美人。”
不顧別人的臉色,寧致遠繼續說著,他自然是知道,現場作詩,名字是一般不取的,但他覺得這個名字現在很適合,那名隱在羅幕之後的女子。
“曲闌深處重相見,勻淚偎人顫。凄涼別後兩應同,最是不勝清怨月明中。”
“半生已分孤眠過,山枕檀痕涴。憶來何事最**,第一折技花樣畫羅裙。”
整個喧鬧的歸家院安靜了下來。
“這詩.....妙啊。”有人不禁出聲道,打破了這份平靜。一時間大家又熱鬧了起來,眾人臉色不一,有人嚮往,有人一臉妒色,而寧致遠始終一臉淡然,雖然心裏有些喜意。
“今日詩作,卻是寧公子之最,眾位可有異議。”一道輕柔的聲音從閣樓傳出,顯得婉轉而動聽,空靈卻清脆。
.........
“那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兩句可是出自寧兄之手。”忽然一道聲音驚喜道。
寧致遠回頭看了一眼說話的人,是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人,錦服華裳,看上去倒是有些洒脫,他有些納悶,這話自己就和杜呈說過一次,怎麼還有人知道這件事。
“在下李應,南京府尹的小兒子。”那人似乎是看出了寧致遠的疑惑,自我介紹道。“家父正是杜呈師兄的老師。”
寧致遠恍然,擺擺手謙虛地說道,“一副對聯而已,不值一提。”
言語之中就是承認了,眾人自然聽得出來,不禁也在暗暗捉摸那對聯。
“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樓上那道聲音楠楠的重複着,說道,“公子博學,請上樓一敘。”
事已至此,寧致遠的那首詞已經是被認定是這場隨性詩會之最了,這時候的名妓,久經花場是不夠的,久經文場是必然的,對詩詞自然是有很深的見解,畢竟,寧致遠詩詞寫的確實很好。
“李兄,回頭再敘。”寧致遠朝李應拱拱手,又朝着眾人微笑了一番,在丫鬟的帶領下走上了樓。
樓下眾人帶着羨慕的眼光依然很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