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一個狗蛋
那是一隻狗,一隻皮毛雜亂的大型犬類。他有一雙黑溜溜的眼睛,陽光透過它薄薄的耳朵,呈現出一種可愛的帶着毛茸茸質感的粉紅色。
“狗,狗蛋?”朱珠見這隻大狗狗不但沒有做出警戒的姿勢,反而搖着尾巴討好地繞着她打轉,遲疑着喚了一聲。它看上去不太像感染了病毒變成喪屍狗的樣子,但是他是從哪裏冒出來的?街上的喪屍根本沒有任何反應。還是說日光會影響喪屍們的活動嗎?
“汪汪汪。”他聽見自己的名字,表現得更興奮了,尾巴搖得快要斷掉。
“哎喲我的小祖宗,你輕點叫!”朱珠連忙捏住它的嘴筒子,從陽台探出頭觀察底下的喪屍,卻見他們依舊毫無反應。喂喂喂,這就有點犯規了啊,為什麼狗叫就沒事!這是歧視嗎!這是對人類的種族歧視嗎!鬆了一口氣的同時,朱珠又有點憤憤不平。
狗蛋的出現讓朱珠大腦中又多出了許多記憶,她記得狗蛋是她家小區附近的流浪狗,她喜歡小動物,家裏卻不許養寵物,只好把多餘的愛心放到了流浪小動物的身上,時不時就會拿着剩菜剩飯或者不愛吃的小零食招待它們。時間一長,朱珠和這些小東西之間似乎也建立了一種生疏又帶點信任的聯繫。朱珠接濟他們,他們也以自己的方式回報朱珠,雖然那些死老鼠、爛蘋果、骨頭棒子她是真的無福消受。狗蛋是其中最忠誠的一位,朱珠初中高中都有晚自習,每到放學的時候他都會蹲在校門口等她,在夜色中一路將她護送回家。此刻朱珠見到狗蛋,先不管他能不能保護自己,心裏下意識就放鬆了。
他被朱珠捏住了嘴沒辦法再叫,困惑又無辜地望着朱珠,搖晃着頭示意她放開。
“你怎麼在這裏?”朱珠放開手,嫌棄地看着他皮毛上掛着的那些軟綿綿臭熏熏的東西。腐臭的味道,這些東西絕對是什麼生物的碎肉!他又去哪裏打野食了?說起來狗蛋活動的地方就在她家附近,這就是說她家也在附近嗎?為什麼會忘記自己的家啊,她這七零八碎的記憶到底是怎麼回事,摔!
“汪汪!”他抖了抖毛髮,歡快地跑到浴室門口那具腐屍前面,大嘴一張便撕下了一大片爛肉,叼在嘴裏朝朱珠跑過來。
“……”你給我等等!
他將那片翻滾着白蛆,流淌着粘稠黑血的肉放到朱珠面前,拿爪子拍了拍,亮晶晶的狗眼睛期待地看着朱珠。
我的打狗棒呢快給我拿來,媽蛋!我都沒給你吃過狗肉火鍋,你好意思請我吃人的屍體!小混蛋!朱珠對他翻了個白眼,乾脆地拒絕了。這年頭不但人吃人,連狗都吃起人來了,她根本沒有活路啊媽的。朱珠對狗蛋的食譜新添加的選項倒是沒有什麼格外的感觸,大概是因為她確信他不會傷害她的緣故。
狗蛋見朱珠沒有接受它的禮物,垂着耳朵低落地叫了一聲,跑回去啃咬那具屍體。朱珠看着它撕開喪屍的胸腔,刨出心臟和肺葉,半凝固的血液黏黏膩膩地灑落到地板上,有一種迷離的荒謬感。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了?這也許就是她將來的下場,被野獸或者喪屍撕碎,吞咽下肚。
啊,好想自殺。
狗蛋一直吃到肚子沉甸甸地垂下來才停止進食,他叼起還剩一些肉渣的大腿骨趴到沙發旁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舔幾下,朱珠想這就是屬於狗的飯後甜點吧。
現在正是盛夏,東西腐壞得快。屍體的味道實在不好聞,她該慶幸他把那些臭熏熏的腐肉吃下去了嗎,至少味道是小了不少。看電影和小說的時候不覺得,直到自己親身經歷朱珠才佩服起那些活在末世的人,先不管他們的性格,他們的能力,活下去這件事本身就是非常勇敢的。他們清楚地知道殘酷的死亡就潛伏在自己的周圍,隨時會降臨,卻仍舊想要活下去,試圖活下去,真是了不起。她就完全不行了,她根本連走出這個房子的勇氣都沒有,她不敢打開門尋找出路,她不敢面對可怕的喪屍,她沒有勇氣活在這樣的世界。朱珠現在腦子裏想的最多的無非是哪種自殺的方式快速又迅捷,讓她不會痛得太久。
她真是連狗都不如。朱珠瞅着他除了臟點,貌似還長胖了不少,嘖。一時半會還捨不得自殺,朱珠索性打開了電視——在打開的一瞬間將聲音調到最低——大多頻道都是花白一片,只有幾個頻道在播放末世的相關報道,朱珠猜測那些電視台所在地應該幸運地還未陷落。
喪屍的出現還沒找到原因,他們捕食人類,被抓傷和咬傷的人類幾乎都會被感染,根據人們體質的不同,他們轉變為喪屍的時間也各不相同,短的兩三分鐘,長的五六個小時。喪屍對除了人類以外的活物並不感興趣,也不會被他們的聲音氣味吸引。據實驗顯示,喪屍病毒對動物無害。朱珠的猜測錯了,他們並不畏懼日光。原來他們當時只是無視了狗蛋,因為他是只狗。喪屍具有微弱的視覺,嗅覺聽覺卻很靈敏,電視裏的主持人告誡,遇見喪屍時請務必保持冷靜,不要高聲尖叫,這樣只會引來更多喪屍。朱珠乾笑一聲,窘迫地撓了撓臉。
介紹完了最新的喪屍信息,主持人開始播報倖存者基地的方位和路線以及喪屍潮的運行方向。她拿着那根棍子在地圖上指指點點,不禁讓朱珠想起之前的天氣預報節目。節目的最後主持人提到了今天的日期——2016年7月25日。朱珠低念了一聲,腦子裏又多出一段零碎的記憶。畫面不停地搖晃着,她的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層血色的薄紗,目之所及全都染上了淡色的紅,手機顯示屏在黑夜中亮起,上面寫着——2016年7月20日。
那應該是她昏過去之前的記憶,雖然沒有什麼根據,但朱珠似乎很清楚這一點。這麼說來她睡了將近一個星期?她隔着一扇並無卵用的浴室門跟喪屍相安無事地睡了5天?什麼鬼!這5天裏甚至還存在着一個將喪屍腦袋啃了一半的不明生物!那個浴室難不成是個傳說中的異世界?朱珠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腦洞都快要開到星辰大海去了。
趴卧的狗蛋突然支起身子,耳朵機警地豎在頭頂。有情況!朱珠側頭仔細聆聽外面的響動,模模糊糊地聽到了幾聲屬於人類的叫喊和汽車的轟鳴。天吶,這裏還有倖存的人嗎!朱珠懷着說不定能夠幫上什麼忙的想法跑到陽台上張望,看到離她大概五六百米的公路上駛過一輛寶藍色的小車,車屁股後面跟了一串缺胳膊斷腿的喪屍。朱珠發誓她根本沒有眨眼,但那輛汽車卻是真真切切地消失在了空氣中!
卧草她早該想到的,末世小說里跟喪屍一起出現的是什麼啊,是異能者!如果她早點求救的話,說不定就能……算了,就算得救了又怎麼樣?這個世界到處都有喪屍,不可能有人一直保護她,她也沒有能力逃脫喪屍,還不是個死。朱珠的心情平靜下來,還是快點把自殺的方法想出來比較好吧。
她趴在陽台上俯視着底下的街道,如果忽略掉那些人裸|露在外的內臟、走動時掉落的腐肉以及撲鼻的惡臭,其實這跟平時沒什麼兩樣。鳥兒隱藏在樹枝中輕聲鳴叫,樹蔭下兩三隻流浪貓懶洋洋地甩着尾巴……等等那是什麼!視野中的東西訊速地由小變大,速度極快地踩在行道樹的樹梢上跳躍前行,就像沒有重量一樣。它的速度太快了,從它出現到接近朱珠所處的陽台的這段時間裏,朱珠只來得及在臉上擺出一個驚恐的表情。
這個生物沒有表皮,粘稠暗紅的肌肉裸|露在空氣中。它比起人類更接近於猩猩,四肢着地,胳膊的肌肉甚至比大腿還要發達。它的手掌和腳掌非常巨大,各長着五根尖銳鋒利的利爪。朱珠看不出它的眼睛在哪裏,它的臉被一張巨大的嘴佔滿了,鯊魚一樣的數排利齒中拖拽着一條又長又靈活的舌頭,滴落着腥臭的唾液。這玩意兒簡直是遊戲裏爬行者的翻版!卧草她雖然知道自己活不長,但萬萬沒想到活得這麼短!早知道還不如自殺,自己動手肯定沒那麼痛苦!
恐懼凍結了朱珠的肢體,她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似乎連呼吸都忘記了。爬行者就蹲在離朱珠只有一臂之遙的陽台欄杆上,那條蛇一樣的舌頭在空氣中抖動爬行,彷彿是在捕獲什麼東西一般。他對着剛才汽車消失的地方發出一聲刺耳的吼叫,毫不遲疑地追了上去。
追了上去……
我,我踏馬……他都沒帶看我一眼啊喂!朱珠現在的心情就像夢到自己跳下三十五樓卻在差點摔到地面前一秒突然醒過來一樣蛋疼又憂傷,一張又一張黑人問號臉在她腦海中呼嘯而過。
另一個同樣被無視的傢伙完全沒有覺得哪裏不對,他見朱珠一直僵着不動,人立起來爬到朱珠身上,伸出舌頭想要舔她。這傢伙可是吃過屍體的!朱珠手疾眼快地捏住他張開的嘴,嫌惡地推遠,瞪大了眼睛凶他:“你敢舔我試試看!”
“嗚嗚……”他的舌頭被夾在上顎和下顎之間收不回嘴裏,只能嗚咽着向朱珠討饒。
“總覺得這個末世畫風不太對勁啊。”朱珠放開狗蛋的狗嘴,憂鬱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