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生母
“聽下人稟告說崔姨娘這幾日身子有些不爽利，你等下無事，便去看看她吧！”坐在梳妝鏡前，曲氏如此說道。
“是。”宋玉柳乖乖地應了聲是，手腕輕巧的用力，沒多久一個好看的如意髻便形成了。從曲氏那邊出來，宋玉柳先回了趟屋子，換了身七成新的衣裳而後方才帶着秋雲往着春棠院那頭去了。宋玉柳的生母姓崔名如眉，家裏原來是開油坊的，後來入了府給三老爺做了妾室，沒多久便生下了宋玉柳他們兄妹。
“五小姐來了。”崔如眉的丫頭萍兒遠遠地看見宋玉柳來了連忙站在門口打起了棉帘子，笑着說道：“姨娘剛剛還念叨着你呢，這不，人就來了。”宋玉柳看着萍兒臉上較為輕鬆地表情就知道崔姨娘的這個病想是沒什麼大礙的。解了身上梨花青的斗篷，繞過杉木雕鏤的屏風，宋玉柳隨着萍兒進了內室，抬眼一望，便看見了那紫紅色的芍藥花紗帳內半卧着的女子。
“姨娘，快看看是誰來了！”萍兒走上前把那紗帳綰進金鉤里，那床上的女子聞言睜開眼皮，扭頭看了過去，見床前面立着的小姑娘，不由微微愣了一下。
“聽母親說姨娘病了，可是好些了？”宋玉柳語氣溫柔地問候道。
崔姨娘聽了這話想都沒想，張口便道：“是夫人讓你來的？我說的嘛，要不然這宋府堂堂五小姐怎會特意來看我這個小小的姨娘？”宋玉柳看着崔姨娘那張活像是陳年酸菜的臉蛋，心裏微微嘆了口氣，都說人無完人，上天給了崔姨娘一娘一張千嬌百媚的面容，卻沒有給她一個與其匹配的大腦。
“瞧姨娘您說的！”宋玉柳身後的秋雲步上前來，把手裏拎着的食盒放在了床頭的小几上：“這放了十二味藥材的烏骨雞湯從昨兒晚上就溫了下去，這可是小姐親手為您做的，您若是在冤枉她，可就是太沒天理了。”
看見那黃澄澄熱騰騰上面還漂了幾顆鮮紅枸杞的湯汁，崔姨娘那張含酸的臉蛋瞬間就變得喜笑顏開起來，她這人就是這樣，說話不經大腦，但也格外好哄。“我來服侍姨娘用湯。”宋玉柳坐了床榻上，小小的人兒端着碗湯汁，玉娃娃般精緻絕倫的臉蛋上有着顯而易見的關心，便是個普通人見了都會心軟的畫面，就更不用說崔如眉這個親娘啦。大半碗的雞湯全都喝下了肚子裏，身子立時就覺得暖融融地；崔姨娘滿足的嘆了口氣。萍兒和秋雲拎着食盒悄然無聲的下去了，把空間留給了這對母女。
“來，到床上來，陪娘躺一會兒！”崔如眉挪了挪身子，露出大半個地方興緻勃勃地對着宋玉柳招呼道。若是其他娘親，此時定會生怕自己的病氣過給孩子，但崔姨娘本就是個心大的，此時好容易見了女兒，能有個與女兒單獨說話的空當，自然是恨不得摟在懷裏多親近親近的。
宋玉柳沒有拒絕。
脫了香粉色的繡鞋，宋玉柳的上身剛剛挨在榻上，崔姨娘就迫不及待的樓了上來，她神色激動，嘴裏一個勁兒的嘟囔着：“你這沒良心的東西，一年半載的都不知道來我這裏看看，可知我這當娘的心裏有多想？”
宋玉柳軟乎乎的靠在崔姨娘的懷裏，聞言，用着小腦袋蹭了蹭崔姨娘高聳的胸脯，略帶撒嬌地說道：“柳柳心裏也是想娘的。”
崔姨娘聽了這話眼淚珠子嘩啦啦地就淌了下來，既覺得心酸又覺得高興，心酸的是母女明明就在一個府里卻礙於各種原因不能常常相聚，高興的是，宋玉柳到底沒跟自個生分，到底是親生的母女。
“都怪夫人。”崔姨娘一邊哭一邊悔聲道：“當年若不是她強行將你抱走，咱們母女何至於分離。”當年，三夫人曲氏進門三年生不出孩子，整個人急的沒有辦法。後來，崔姨娘生下了對龍鳳胎，三夫人就以【沾福氣】為名，將剛出生沒有多久的宋玉柳接到了自己身邊撫養，別說，這福氣還真讓她沾着了，反正沒過幾年，她就把淳哥生出來了。
“夫人對我還是很不錯的。”埋首在那高聳入雲的胸膛上，宋玉柳心裏想的卻是：不知道長大后的自己是否也能擁有這樣一對人間胸器。
“哼！對你再不錯也趕不上八少爺。”崔姨娘抱着女兒，一個勁兒地說道：“你是我親生的，在這個世界上，咱兩才是最親的。”宋玉柳聞言情不自禁的笑了笑，她這個親娘雖然做事糊塗，但心裏還是很有她這個閨女的，也不枉自個時時替她周全了。好容易把心愛的女兒抱在懷裏了，崔姨娘這個時候腦袋也不疼了，身子也不重了，唯剩下一腔母愛爆蹦而出，宋玉柳好像成了個小娃娃，一勁兒地被噓寒問暖着。
崔姨娘叨叨叨了好一會兒，其實她自己也知道，三夫人不是個苛刻的主母，而且閨女記在嫡母膝下，以後在婚事上是有大好處的，是以發發牢騷也就完了。不過，當話題轉到另一個女人身上時，崔姨娘的情緒可就帶上了真真切切地厭惡。“你以後離宋玉櫻遠着些。”崔姨娘直截了當地說道：“甭跟她一處玩，那丫頭與她娘一樣慣會做戲，心眼又不好使，不是什麼好東西。”崔如眉和江姨娘可算是實打實的冤家對頭了，兩人從進府就開始斗，前者勝在容貌，後者勝在手段，而從三老爺到兩人屋裏的次數上看，近些年，顯然是江姨娘站了上風。
“六妹妹她又惹着你了？”宋玉柳問道。
“一個鼻孔朝天的小丫頭片子罷了。”崔姨娘恨恨地說道：“瞧她那副德行，與我迎面撞上了，竟然連招呼都不打，什麼德行！”人們在抱怨時，總是不喜歡聽什麼反駁教訓的話，所以作為被訴苦的人，只要老老實實傾聽，或者時不時的應和一下那就更好了。於是，在接下來的時間裏，宋玉柳不出所料的聽到了一大段關於江姨娘母女兩個的【惡行】。反正在崔如眉的嘴裏，這個世界上就再沒有比江氏更惡毒的女人了。
母女兩個躺在床上說了好半晌的話直到門外傳來男孩子說話的聲音方才停了下了，宋玉柳做起身子，對着崔姨娘道：“想是哥哥回來了！”
果不其然，片刻之後，一身寒氣的宋修武便走了進來，見了宋玉柳在這，他的臉上立刻露出滿滿地笑容招呼道：“妹妹來了，正好哥哥我在街上買了好吃的回來，你嘗嘗看。”宋玉柳就着他手裏的東西看了一眼，原來是雪糖漬的山楂丸子，紅通通地看上去格外嬌艷。
“怎麼想起買這個了？”宋玉柳歪了了歪自個的小腦袋，笑着說道：“我記得哥哥不是不愛吃這些酸酸甜甜的東西嗎？”
“難為你還記得你哥哥的口味。”身後的崔姨娘看着站着那的一對兒女，一顆心滿滿地都是喜悅，只聽她既高興又顯擺地說道：“還不是昨兒晚上我提了句小時候曾吃過外面賣的酸甜果子，你哥哥就記上心了，這不一大早巴巴地就跑出去了。”宋玉柳看着崔姨娘一臉我兒子湊是這麼孝順，老娘的命揍是這麼好的表情，默默地在心裏嘆了口氣。有這麼個嬌慣孩子的親娘也怨不得宋修武總是這麼有恃無恐了。
母子三人好容易聚在一起，崔氏說什麼都要留宋玉柳在這邊用午飯。
“那就吃暖鍋吧！”宋修武提議道：“今兒天冷，吃鍋子正合適。”
“娘正病着，脾胃弱……”
“無事，無事，娘涮些蘑菇青菜之類的吃食正好，聽你哥哥的，咱中午就吃暖鍋。”崔氏手臂用力一揮，一副精神奕奕地表情。
宋玉柳：“…………”。
鮮嫩勁道的羊肉，當下的時蔬，以及味道鮮美的油碟兒，沒有在三夫人跟前【食不言】的規矩，伴着熱氣騰騰地暖鍋以及宋修文時不時的白話聲，宋玉柳的一對纖眉略微彎了彎，小臉紅撲撲地，要多可愛就有多可愛。吃完了午飯，宋玉柳便要走了，崔姨娘的臉上露出不舍的樣子，可是她也知道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去送送你妹妹！”崔姨娘對著兒子道。
宋修武哎了一聲站起了身子。
秋雲細心的給自家小姐繫上了斗篷，兄妹兩個一前一後的往外走去。
“這段時間，哥哥上學可還盡心？”宋玉柳柔柔地問道：“夫人說了，父親不日就會回府，到時候，定會檢查你的功課，若是沒有進義，哥哥又要挨訓了。”
宋修武聞言臉上立刻露出死豬不怕開水燙地表情，滿不在乎地說道：“訓就訓唄，我本來就不是什麼讀書的材料，想來老頭子多訓幾次，就能放棄了。”
不得不說，從性格方面來講，宋修武真的像極了崔姨娘，特別是在厭惡【學習】上簡直一模一樣，想當年，三老爺模仿古人想要來個紅袖添裝，滿腔柔情地教導崔姨娘寫字，結果不過短短三日的功夫，三老爺就甩袖而去，並且還大發感概地念叨了幾聲：朽木不可雕也，豬都比她聰明之類之類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