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合作愉快
夏舞雩一愣,手裏的湖筆滾落在花纏枝牡丹硯台上。
她忙將湖筆拾起,小手一揮,丟進筆洗,花了片刻的時間消化若情話里的訊息,喃喃:“你剛才說,查封軟紅閣的是都察院的人。”
若情急道:“他們現在就在門口張貼封條呢,還管是誰派來的啊!怎麼辦,織艷姐,軟紅閣一封,我們無法營生,不就餓死了嗎?”
夏舞雩眸底黯了黯,回道:“你別急,我看看去。”說罷便出了房門,快步直奔一樓。
此刻一樓大門那裏擠滿了妓子,都是這樓里的姑娘,在老鴇的率領下你一言我一語的抗議都察院的差役。
差役們在外面企圖關門,裏面的姑娘就使勁推門,姑娘們各個天香國色,又是哭又是撒嬌的,饒是差役們是來執行公務,也有點下不了狠手。
而外面的街道上早就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包括周遭其他青樓的妓子,搖着輕羅小扇交頭接耳,露出幸災樂禍的笑。
夏舞雩快步走來,老鴇和眾姑娘一見是她,下意識的就當她是主心骨,讓開條窄路。
夏舞雩走到大門口,沖外面喊道:“我軟紅閣可是犯了什麼王法,使得冀大人非要斷我們的生機?”
她這一喊,蓋過了周圍所有聲音,使得外面正在奮力關門的差役動作停住。姑娘們趁機將門撞開,差役們被撞得後退了幾步,有的跌下台階差點摔倒,接着就見夏舞雩濃妝艷抹,跨過門檻走出來。
早聽說這軟紅閣里藏着個妖冶無雙的美人,如今就這般站在大門口,別說是離她近的差役,就連圍觀的路人和妓子,都露出或驚艷或嫉妒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聚集過來。
對麵茶棚的夥計更是兩眼發直,茶壺裏的茶水都灑在客人衣襟上了,和客人兩個一起盯着夏舞雩看,一邊咋舌:“夥計我在這兒打了兩年工了,還是第一次看到織艷姑娘大天白日的站在正門口啊!”
良久,那差役頭子才回過神來,忙提起刀柄,亮開三寸白刃,厲聲說道:“軟紅閣眾妓子不務正業,影響朝廷命官為聖上分憂,下官奉御史大人之命,親自查封軟紅閣!誰敢抗命,依法處置!”
姑娘們嚇得紛紛縮了縮脖子。
唯有夏舞雩不為所動,冷哼一聲道:“依法處置?敢問御史大人依的是什麼法?我軟紅閣正當經營,怎麼就是不務正業?青樓的正業是什麼,御史大人是不知道嗎?那些朝廷命官願意來我軟紅閣那是他們的事,他們因貪歡而耽誤了公務,合該反省自己,關我們什麼事?”
差役見她沒被嚇到,便又將刀拔出三寸:“大膽妓子!御史大人也是你能罵的?”
“他做事有失偏頗,我又怎不能罵?何況都察院的職責是糾察百官失職的,他冀臨霄不去做正事,卻跑來堵人家的生路,豈非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潑婦!你罵的也太難聽的吧!”差役將整把刀□□,鋥的一聲響,周遭一片倒吸涼氣聲。
夏舞雩面不改色,直視指着她的白刃,用一種冰冷的、蔑視的眼神望着門前這一干差役。她的脊背挺得很直,腳下不曾退卻一步,絲毫沒有任何妥協的意思。
那舉着刀的差役本想嚇唬她的,見她這般大膽,反倒心裏犯難。
臨行前,上頭囑咐過他們了,說冀大人的意思是只查封軟紅閣,萬不可傷害裏頭的姑娘們。可現在這織艷姑娘跟門神似的杵在這裏,讓他們沒法執行公務,還不能動她,這該如何是好?
差役心裏的小九九,都被夏舞雩從他的眼神中窺出,她暗自猜測一番,很快有了主意,收斂了方才的凌人盛氣,給差役福了福身,嬌滴滴道:“民女一時急切,話說重了,請差大哥見諒。”
這姿態神色都與剛才的判若兩人,差役們都愣了。
夏舞雩繼續說:“御史大人為何要查封軟紅閣,差大哥可否好心告知我們?”
“這……不知,我等也只是執行公務。”
“既是如此,就請諸位差大哥給我一下午時間,我去求見御史大人,請他能放過軟紅閣。”
差役們交換了目光,涼涼說道:“御史大人今日在府中處理公務,已說了不見訪客,更沒時間見你一個青樓女子。”
“這卻未必。”夏舞雩說:“御史大人清正廉潔,愛民如子,你又怎能斷言他不會見我,進而動了惻隱之心?”
“這……”好像的確有這個可能,大人對百姓素來是心軟的。
“所以,便請給我一下午時間,若日落時分,我還沒能解決此事,那軟紅閣便聽從都察院的處置,絕不為難各位差大哥。”
見夏舞雩話都說到這份上,差役們也不好來硬的,左不過等她幾個時辰,等就等吧。
得到他們的同意,夏舞雩鬆了口氣,睇給老鴇一個只有兩人能懂的目光,這便喊來車馬,當即去往冀府。
***
冀府所在的那條街都是達官貴人的府邸,家家大門艷紅張揚,唯有冀臨霄家是掉漆的老木門。
是以,夏舞雩很快就找到冀府的門口。
只是,遞了拜帖后,便被管家告知冀臨霄今日要靜思,不能受干擾,夏舞雩求了一炷香的時間也不管用,只得暫行離開。
一個人走在這條朱門長街上,夏舞雩腳步越來越慢,不斷思索她該怎麼進冀府。今日過來就是要給軟紅閣討個公道的,不達目的她斷不會離去,好在現在距離日落還有些時間,若她沒記錯的話,這冀府後院有個小門,是冀府運貨用的,每天下午未時左右會有固定的貨郎將蔬菜食糧運進去。
思及此,夏舞雩立刻喬裝打扮了一番,去往冀府後院的小門。
這會兒天上日頭毒辣,小門還緊緊閉着,顯然沒到時間。夏舞雩在通向小門的必經之路上,找了棵大樹坐下歇着,耐心等待貨郎的到來。
果不出所料,未時剛過一刻,巷子口就來了個推車的老伯。車上的東西用粗布蓋着,隨着推板車的顛簸,時不時掉下一片青菜葉子。
夏舞雩心思這便是給冀府送食糧的人,忙起身跑過去,攔住老伯去路,欠了欠身。
“你……”老伯停住,不解的望着夏舞雩。
“老伯,民女的哥哥在冀府當差,這都好些日子沒相見了,可否請老伯捎帶民女一程?”夏舞雩不給老伯拒絕的時間,掏出一錠銀子,塞到老伯的懷裏。
這老伯只是個市井小販,平日裏若能得到幾錢的碎銀都覺得是多大一筆數字,眼下看到夏舞雩塞給他的竟是足足十兩紋銀,直接懵過去了。
夏舞雩喚道:“請老伯帶我進去吧,我就看看哥哥,看完就走的。”
老伯終於回過神來:“姑娘,這……”
十兩紋銀他難以抗拒,可也害怕惹禍上身。
“姑娘,這要是被冀府的人發現了,我怕丟了這差事。”
“民女保證不會被他們發現,若是老伯不相信的話……”夏舞雩又掏出一錠銀子塞給老伯,“這二十兩紋銀都是給你的報酬,就算差事丟了,這錢也夠你過好幾年日子。何況御史大人愛民如子,又怎會責怪你?我一人做事一人當,大不了被發現了你就說不認識我,我亦說是跟在你後面趁你不備進來的。老伯,這二十兩紋銀的買賣穩賺不賠,你還猶豫什麼?”
就是,二十兩紋銀穩賺不賠,二十兩啊!這根本是天上掉餡餅的事!
老伯被夏舞雩說動了心,一打定主意,就把兩錠銀子塞進衣服里,生怕夏舞雩反悔。
“姑娘,那你可要說話算話啊,我這小本生意,家裏幾口人還靠我拉車送菜來養活呢。”
“老伯放心,民女要是說話不算話,就讓一道雷把民女劈死。”
“好、好,那就這麼說定了。”老伯喜笑顏開,繼續推起板車朝冀府小門走去,邊走邊說:“等會兒裏頭的人把門打開,你就扮成我的小女兒,待進去后你快點見完你哥哥,上廚房和我會合。姑娘,千萬別出什麼岔子啊。”
夏舞雩以手掩嘴,笑道:“老伯還真是個謹慎的性子。”
“下層人,活的不容易,姑娘擔待啊。”老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餘光里看見身邊的女子笑得萬種風情,明明濃妝艷抹,卻穿着身粗布短衫,總覺得哪裏不對。再一想,怪哉!這姑娘可是一出手就二十兩紋銀呢,她到底是做什麼的?這冀府里那所謂的哥哥,又是真是假?
夏舞雩從老伯的眼神里就看出他的猜疑,她虛了虛眼,無聲低笑,接着再添上第三錠銀子:“老伯就別疑心了,都說了是穩賺不賠的買賣,那就該只做生意,其他的糊裏糊塗就好。這光天化日之下,我一個小女子還能幹殺人放火搶劫偷盜的事?”
老伯心裏一驚,再一喜,小心把這第三錠銀子收好,臉上堆滿老實的笑容:“姑娘你言重了。”
“願合作愉快。”
夏舞雩莞爾一笑,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