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軟紅閣頭牌

3.軟紅閣頭牌

冀臨霄洗手洗了很長時間才回來,據說後來後院裏有僕役討論,說那天洗手用的皂粉直接少了一半,懷疑是被無聊的人偷了。

冀臨霄自是不知這番小話,他已凈過手,順便把鼻尖被夏舞雩用指頭點過的地方也洗了好幾遍,樓詠清和李彬還在原處等他。

見他歸來,樓詠清道:“剛剛我仔細想了想,覺得要徹查此案,必須先弄清楚兩點,像現在這樣不斷審理每個嫌疑人,反而不是最有效的舉措。”

冀臨霄嚴肅的說:“第一點,查出三位大人的死因;第二點,分析出三位大人之間有何關聯。”

一聽冀臨霄與自己所想的一致,樓詠清深感欣慰,就說臨霄雖然古板悶騷沒情趣了些,但到底是聰明人,和聰明人說話省心省力啊。

李彬則有些詫異的問:“那三位大人之間的關聯,京兆尹衙門也調查過了,並沒有明顯的相似之處。”

“凡事不能看表面,真相往往出其不意。”樓詠清搖着扇子,眉目一沉,冷笑道:“都別忘了這三起案件是相繼發生的,我現在最擔心的是還有後續呢。下一個死的是誰,若想知道答案,就得趕緊把三位大人的共同之處找出來,趁着皇上還沒動怒……”

李彬咬了咬唇,很有壓力的說:“恩師放心,學生和京兆尹那邊會傾力徹查的。”

***

永安長街,人來人往。

車水馬龍之中,一頂朱紅軟轎慢悠悠的走過,抬轎的四位轎夫都沒什麼表情,冷冷的驅散所有擋路的人。

陽光透過轎子的窗帘照射進來,像金粉似的灑在夏舞雩的睫毛上,她的睫毛稀疏,卻纖長彎曲,隨着她呼吸時身體的微微起伏而輕輕浮動,金粉跳躍,流光溫暖。

但此刻她的心卻是溫暖不起來的,心中百轉千回,一道道思緒綿綿密密的交錯在一起,一環扣着一環。她仔細的思考,不敢有半分放鬆,生怕想錯了一環便滿盤皆輸。

三次被提審,兩次是在京兆尹衙門,這次在大理寺,她當真身心疲憊。

京兆尹不足為懼,大理寺卿李彬也不足為懼,但另外的兩個人就有些麻煩了。

記得剛才,李彬在情急之下說出“御史大人”四字,看來,那抓她手腕的男人便是都察院御史冀臨霄,而珠簾后那人,多半就是傳言中冀臨霄的好友刑部尚書樓詠清。

就夏舞雩迄今為止調查到的資料來看,此二人都是年輕一代的俊傑,二十多歲便坐到高位。

樓詠清做人圓滑婉轉,做事卻公正明理,對犯錯的人毫不手軟。而那冀臨霄,更是大燕國百姓口中的“青天大老爺”,他帶領都察院一干官吏糾察百官失職之處,但凡有貪污受賄、欺男霸女的官吏,不論品級大小後台多硬,冀臨霄都條條罪狀彈劾不誤,一點面子不給,就連當今太子想納個民女進府都被他彈劾去英宗面前。

太子沒能納到那民女,必是記恨冀臨霄的,而那民女一家據說感激涕零,帶着家中積蓄親自登門道謝,卻被冀臨霄反塞了二十兩銀子。

積年累月下來,冀臨霄公正廉明的口碑在大燕廣為傳頌,深受百姓愛戴,但朝堂官場裏卻有無數人將他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只怕他明槍暗箭沒少受,更說不定還會遭遇刺殺。

不過,這與她又有什麼關係呢?

大燕國,如果能徹底消失,那才是最好的。

低低的哼笑了聲,夏舞雩把身子放軟在座椅上,頭靠着椅背,抬起白皙的手,看向手腕上那一圈已經淡去很多的藕粉色掐痕,眼前似又浮現出冀臨霄在掐了她之後那行大禮的愧疚模樣。

御史大人,你是在試探民女的武功嗎?

夏舞雩的唇邊綻開一抹嫵媚的笑靨。

可惜了,我“勾魂娘子”奪人性命,又哪裏要用到武功呢?

半個時辰后,朱紅軟轎晃晃悠悠的停在了軟紅閣門前。

大天白日的,這條秦樓楚館聚集的街道還沒有綻放它的華糜,只如睡著了似的,沉寂在明亮的陽光中。白天對它來說彷彿是黑夜,而唯有黑夜到來時,它才繁華而鮮活,溫柔的讓那些獵艷而來的男人流連忘返。

夏舞雩是三年前來到軟紅閣的。

她來的很突兀,也沒人知道她是從哪裏來的,只知道她剛來,軟紅閣的老鴇就把軟紅閣轉手賣給他人,辭職走了。

新任的老鴇也不知是打哪兒來的,卻是很看好夏舞雩,悉心栽培她,再加之夏舞雩的確天資不凡,生來就是能歌善舞的料,練習得也刻苦,舞風更是前所未見的獨特,是以,花朝節那日她在秦樓楚館聯袂舉辦的斗舞比賽上一舉奪魁,舞姿驚艷全場男女,被許多追捧她的男人譽為是“北方有佳人,一舞傾人城,再舞傾人國”,隨即便登上軟紅閣頭牌的位置。

如今但凡是尋花問柳的人都知道,今年的花魁,是軟紅閣的織艷姑娘,她的名聲甚至壓過了此前很出風頭的教坊司官妓。

於是不少官吏在家中設宴時,都不再請官妓來表演,而是邀請夏舞雩。死去的中書省郎中張大人、參將裴將軍、吏部主事劉大人,便在這些人之列。

步入軟紅閣,登上二樓,推開走廊最深處的那扇房門,一室熏香的氣息繚繞。

夏舞雩閉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香氣,緊繃著的神經終於得到放鬆,她緩緩落座在鋪了兔毛的棠梨木雕花椅上。

今日她點的熏香是祛邪化滯的,把沉香浸在麝香液中一晝夜,取出打成細粉,再把丁香、砂仁、紫蘇與一勺龍腦香共同研成細粉,各自摻入從白芨里磨取的黏液,上下壓製成香餅,於午後焚燒,便能祛除屋子裏的濁氣。

這香餅的配方都是好東西,可若是點燃它的時候,又恰恰飲了香蛇酒,吃了含藕粉的點心,那麼不出三日,便會因心肺的紊亂而猝死。

月初那兒會,她就是用這樣的方法,結果了中書省郎中張大人。

視線落在了梳妝枱旁的一個老榆木箱子上,箱子的四角都已經嚴重磨損了,從青銅鏡里恰好可以看到上面隱隱殘留的紋路。

這是她從拜師之後就一直使用的箱子,裏面裝着各式各樣的香料,她可以根據任意的配比調配出所有自己想要的香料,有清心的、有安神的、有添香的、有熏衣的……還可以有殺人於無形的。

用溫潤的越鄰香,加上一撮松花蛋殼碾碎的齏粉,她殺了參將裴將軍。

用靜心的蒼朮香,加上染指甲的鳳仙花液,她殺了吏部主事劉大人。

他們的死在帝京驚起不小的波瀾,但他們到底不是高官,引不起皇帝的重視,單是靠京兆尹衙門來調查,哪怕是加上大理寺協助,又怎會輕易窺破她這隱秘的手段?

夏舞雩將右手抬起在面前,五指纖白如蔥,貝甲圓潤如玉。她輕笑着將其中的三根指頭按下去,瞅着剩下的兩根手指,眼底隨着屋內的熏香繚繞而暗光流轉。

仇人,已經死了三個了,還有兩個。

可那剩下的兩個都不好對付。

其中一個是大燕最高軍事機構樞密院的統領樞密使,那人不喜風月歌舞,走到哪裏都帶着數名武功高強的保鏢暗衛,她難以近他的身。

而另一個,則是她連見都難以見到的東宮太子。

一想到這兩個不好對付的人,夏舞雩便心生煩躁,從雕花椅上起來,在屋中踱來踱去。

血海深仇歷歷在目,為了那無數在天之靈,她終於熬到已經將三個仇人送去地獄。而後面那兩個,哪怕會窮盡她所有的辦法,她也一定要讓他們血債血償!

咚、咚咚。

輕微的敲門聲如落入湖水的石子,一下就在夏舞雩心裏翻起圈圈漣漪。報仇的思緒被打斷時,那股本能的緊張甚至讓她打了個激靈。

她站定,虛着目光望向房門,調整好神情,說道:“請進吧。”

門被小心推開,進來的是軟紅閣里僅次於夏舞雩的舞妓,若情。

不同於夏舞雩鮮明的氣質,若情雖美,卻只能算得上是精緻,充其量能被稱一句花容月貌,便是這般嬌柔麗質,沒別的特點。

她含着淺淺笑意說道:“織艷姐,你回來了,大理寺那邊沒有為難你吧。”

“例行審問罷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夏舞雩拿出冀臨霄賞給她的銀兩,在若情眼前晃了晃,“我不虧,這不還得了二錢銀子么?”

若情只當她是在開玩笑,說道:“織艷姐平時一場舞跳下來,得到的錢可是這十倍有餘,怎麼還把區區二錢銀子放在眼裏。”

夏舞雩問道:“你找我什麼事?”

“我……是我房中的香餅燒完了,想再管織艷姐要一點。”畢竟是有求於人才來的,若情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夏舞雩倒不計較這些,轉身走到梳妝枱前,打開她的老榆木箱子,從第三層里取出一塊銅錢大小的香餅,遞給若情。

“這是我昨晚新制的聚仙香,較上次給你那塊多加了些水安息進去,能助你睡得更好,今晚就點上吧。”

若情接過香餅,很是感激的給夏舞雩行了個萬福禮:“謝謝織艷姐。”

“都是姐妹,也沒什麼好客氣的。”夏舞雩淡淡一笑帶過,並不放心上。

若情走後,房內再度只剩下她一個,濃濃的熏香和靜靜的環境讓她再度沉靜下來,陷入自己的思緒里,被捆縛了她十幾年的血海深仇佔據了腦海。

她想,剩下的那兩個仇人之所以不好接近,是因為她的身份和他們是雲泥之別,根本難以有交集。

那如果她能成為權貴世家的女眷呢?是不是至少能多些機會見到他們?

想要躋身權貴,對女人來說,怕是只能靠婚姻。可是以她青樓女子的身份,就算能嫁進王侯將相之家,也照樣是個不能被帶去公開場合的侍妾,所以這個方法行不通。

如此,又可還有別的辦法?

一時想不出,夏舞雩心中更是煩躁,只得掐斷了香爐里的熏香,換上一塊煙清飄渺的香餅,藉著清心的氣味疏散心中的煩戾。

她不能急,報仇之事,還需從長計議。

接下來數日,夏舞雩推掉了所有請她登門獻舞的請柬,將那些文武官員拒之門外,除了偶爾在一樓大廳跳上一支舞,剩下的時間都把自己關在房中,利用她從黑市拿到的資料,仔細做接下來的復仇計劃。

只是,計劃尚未成型,軟紅閣就出了大事。

若情敲開她的門,驚慌失措的呼喊:“織艷姐,不好了不好了,御史大人叫都察院的人把軟紅閣查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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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妻飼養實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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