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五十七章【捉蟲&解說】
蒼茫無邊的冰原上升起了朝陽,日光明媚宛如將所有的光都集中在了這白茫茫的世界，儘管如此多的日光覆蓋,卻絲毫沒有將這裏的寒冷驅散,最漫長的白晝來臨也不能溫暖着里任何一寸土地。
蘇秦感覺不到冷,儘管冷冽的風已經將她的面容鼻頭吹出了凍傷,她穿着單薄的深銀灰長袍,靜靜的站在這片寒冷的土地上，目光一寸寸從面前落滿雪的書架上掠過，有些斑駁外皮的書脊上有模糊的字跡,蘇秦沉默的伸出手,凍得指頭髮紅的手指有些僵硬,她花了些力氣才活動了它們去觸碰那些書籍,只是輕輕的撫摸,並不曾取下來閱讀。
許久之後她收回了手，從記憶宮殿裏走出，在真實的空間中睜開了眼,無數切面的鏡面上倒映着她漠然的臉,蘇秦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呼氣，跟着她再度走進了寒冷的記憶宮殿。
宮殿中直面着她的那一排書架尚有幾本書籍正在掙扎，蘇秦眼眸沉沉的盯着那幾本顫抖的書幾秒,試圖從書架上掙脫的書籍緩緩停止了躁動。
蘇秦轉頭去把屬於Suzy的那一排書架從最深處拉了出來,可真的拉出來之後,看着那一排放開的書籍,蘇秦卻又不知道該如何下手，猶豫再三后，她決定從第一本開始翻閱。
當她翻到第三冊的時候，身後的書架上再度傳來了聲響，她不得不暫停下來，轉過了身去看是哪些書籍在搗亂。
放置在高處，需要蘇秦踮起了腳才能觸碰到的一本書，正在費力的掙扎着，試圖從自己的位置離開。
蘇秦盯着它看了幾秒，書籍似乎意識到了，逐漸放棄顫抖，像是恢復了平靜。
面無表情的蘇秦又再轉身低下頭閱讀Suzy的記憶順序，她在讀蘇秦開始跟彼得一起晨練，為了防止記憶會有錯誤的地方，蘇秦每次統計都寫得很細緻，一天能寫上十幾頁，側重點還會自己用綠色的字來記載。
第四本快讀完的時候，她看到了一行字——【彼得在過馬路的時候牽住了‘我’的手，他手心有些潮濕，‘我’在猜他是不是緊張的出汗了，牽手都能緊張成這樣，‘我’試着想了下他將來跟女友接吻的模樣，有些擔心他會不會緊張到咬到自己舌頭，忽然就忍不住發笑。】
蘇秦依然沒什麼表情變化，甚至內心也很平靜，這種態度是她意識到了一些違和，她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在考慮是不是應該對自己進行暗示比較好。
而與此同時，身後的書架上出現了比之前更多的躁動，她把手裏的書放回架子上，轉身看向那一面書架，除了高處的書籍，中間層也都有好幾本在劇烈顫抖，蘇秦冷着臉瞪視那些發抖的書籍，但這一次似乎並沒有任何效用。
中間層甚至有基本已經掙扎着探出了大半邊身體，蘇秦只能走過去伸手把它們推回去，書籍們劇烈的抵觸着她的手，使得她不得不咬緊了牙關用全力去把它們塞回去。
結果中間的塞進去，高處的兩三本已經搖搖欲墜，蘇秦慌忙踮起腳伸手扶住，可她只有兩隻手，還有一本她沒來得及，只能驚駭的看着它摔落下來砸在了雪地上，啪嗒攤開，風吹着書頁翻了幾張，畫面停在某一頁。
蘇秦嚇得立刻轉過頭去，渾身都哆嗦，死死的咬着牙把手裏的兩冊塞回去，可這時整個書架都開始劇烈顫抖——
蘇秦的血肉之軀無法抵擋如此巨大的書架，她被紛紛擠出列位的書籍轟然壓倒，厚重的幾本砸在她臉上，有幾秒種，蘇秦甚至被砸的大腦空白。
她渾身都痛得戰慄，哆嗦着喘息，就好像被逼到絕境的困獸，卻還梗着脖子不肯低頭。
她揮開那些壓着她身體的書籍，狼狽的試圖從書本中站起來，看着那些大多數攤開的書冊，她眼瞼顫抖的咽下一口濁氣，目光僵直的跪坐在雪地里收拾這些書，一邊將它們合上對壘腿上，一邊對自己說：“……我是Suzy，蘇茜·豪利特……我是蘇茜，蘇茜·豪利特……我媽是格蕾娜，我有個哥哥是超人克拉克，我有個阿姨瑪莎……我還有個小男友……”
‘埃雅……’
“……我有男友……”她咬着后槽牙拚命想把那個名字念出來，然而懷中的書籍卻再次開始暴動，她不得不抱緊它們蜷縮身體撲在雪地上，試圖強行的鎮壓它們，恐懼將她包裹住，她卑微的用額頭貼在寒冷的雪上，瞪大的雙眼極快紅了眼眶，她甚至紅血絲都爆出來了；“我是蘇茜，蘇茜·豪利特，我喜歡彼得……”
“……媽的……他媽的！王八蛋！你大爺的！我日你仙人板板！滾你媽的！什麼玩意兒我艹你大爺！冊那！干！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從鏡像空間裏出來的時候，紅燒的雲在天邊，她站在這樓道轉角眼睛空落落的看着那天邊的半個太陽，許久之後眼底才緩緩蕩漾出了一絲波動，她掏出手機翻到彼得的名字，手指在撥出鍵上懸着。
*
彼得有些坐立不安——從他被帶到這個別墅里來以後，他就無時無刻不在受到‘壕’的震撼，全自動化的電子設備管理，他走兩部都能聽到智能管家的提示，這讓他覺得自己似乎一舉一動都被監管着，有那麼點毛骨悚然之外，還隱隱帶點對於這套系統的好奇。
托尼·斯塔克把他帶回來之後，交代了一句‘隨便逛’就不知道跑哪去了，開始他還以為這是斯塔克對他的輕視，或許他可以利用一下自己想法子跑路，直到發現這裏無處不在的智能管家……
彼得才懊惱的察覺自己想的太天真，人家不是輕視他，而是有着一個完美的監視系統，全方位的鎖着他，根本不需要親力親為。
這樣全方位無死角的監視，讓彼得很多小念頭都不得不報銷，他很反感這樣無能為力的自己，感覺真想自己說的，他就只會拖累蘇秦……
這種沮喪的念頭一出現，沒多久就會被他自己打消——因為很快他意識到了，也不是真的毫無辦法。
全自動是吧，嘿嘿——彼得忽然裂開了嘴笑。
彼得開始發揮一個理科男外加工科男應有的職業素養，他先是要了杯咖啡，然後開始神態自若的參觀這座斯塔克的別墅——難得來了紐約首富的家，走走看看飽飽眼福也好。
彼得在漫步的時候，托尼還在自己的工作室里，埋頭研究鈀能量的可替代元素，雖然已經失敗了很多次，但他喝了一大罐的綠色汁液后，還是繼續了下去，賈維斯從旁協助幫他進行合成分析，偶爾會提醒一句‘彼得·帕克正在參觀您的遊戲廳’，托尼頭也不抬的撇了撇嘴：“只要他不出這間屋子，他再去哪裏不用特地彙報，給他打開上面除我卧室以外房間的權限。”
‘了解。’
托尼在十分鐘後為自己的決定表示後悔——
彼得摸索到了總閘分流出，專門負責樓上電力供給的電閘位置，並愉快地給它餵了一杯咖啡。
賈維斯啟動備用電路需要三十秒，而彼得在那三十秒里，給蘇秦發完了短訊——
【To：SuQin
我在斯塔克先生家裏吃好喝好，別擔心我，給我幾天時間我就能脫身，甚至可能過了今晚就能，你可以先回家等我……
不過，他要是追到你家裏去了……嗯，你覺得報警說他私闖民宅能成功嗎？
By：彼得】
彼得一路過來已經記住了大部分可利用的東西，他發誓他有數十種辦法讓托尼·斯塔克被他氣瘋。
三十秒之後，整個斯塔克別墅依然黑漆漆，甚至托尼的工作室，燈光也在忽然閃了閃之後全面陷入黑暗。
托尼錯愕又防備的呼喚了幾聲賈維斯，結果賈維斯的聲音從MK5里傳了出來：“Sir，別墅總閘遭到破壞，我暫時只能在MK5中與您對話。”
“怎麼回事！？”總閘可就在他工作室里，他可沒看到有誰進來過，托尼啟動了熱感器講MK5穿上身；“搜索到紅外熱感嗎？”
“……沒有，發生時間不到0.004毫秒，我認為這是某種變種人的攻擊，並且對方距離我們很遠，MK5的紅外熱感範圍外。”
陷入黑暗許久的彼得有些詫異，難道斯塔克沒裝備有緊急備用電？
正想着忽然他感覺到了什麼，他轉過身超落地窗那邊走過去，看到別墅外的路燈也都熄滅了，這才覺得似乎哪裏不對勁，緊接着在他身側有某種波動，彼得有些戒備的渾身緊繃扭頭看。
從虛空中出現了燃燒的火花軌跡，他記得這燃燒的軌跡，他有些興奮起來，眼鏡上倒映着火花的光亮，一閃一閃的。
界線緩緩拉大，足有兩米高后忽然拉寬，在那燃燒的軌跡里，是蘇秦平靜的面容。
彼得頓時笑得合不攏嘴：“SuQin！”
他毫不猶豫的鑽進那個界線里，當他進入后，他身後的火焰軌跡迅速暗淡，幾秒之間就消失無影蹤。
彼得興奮地走近蘇秦，只想給她來個擁抱：“你沒事了吧……SuQin？”
但當他張開手臂迎上去，蘇秦卻冷淡的後退了一步，目光靜默的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個毫不相干的人，眉目之間沒有絲毫的溫柔，只有一種陳年的靜默與淡然。
這讓彼得有些尷尬，他垂下了手臂在身側蹭了蹭手，有些不明所以甚至是不按的看着蘇秦：“……SuQin？”
蘇秦緩慢的垂下了眼瞼：“嗯，是我……”
“……真的？”彼得有些猶疑不定，他審視的看着蘇秦的臉，再度邁步靠近她，猶豫的伸手想握住她的手；“發生了什麼嗎……”
蘇秦的手指動了動，最終沒有避開，讓他握住了。
一接觸彼得就覺得驚訝：“你的手好冷……”他連忙的用雙手合住，然後輕輕的揉搓她的手掌，試圖幫她活血讓她的手能暖和起來；“我給你發消息了，你沒看到嗎？”
“……看到了。”蘇秦被搓的有些不舒服，一個用力就掙脫了，然後抬眼看着彼得茫然錯愕的模樣，她覺得有什麼如鯁在喉，卻用力咽下眼神漠然的開口：“彼得。”
彼得覺得心裏拉響了警報，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徒然如此慌張，但他本能的想要做什麼：“你餓不餓，我剛出去就被斯塔克先生抓住了，都沒來得及給你找吃的，我們去吃點什麼吧。”
“我不餓。”蘇秦鉻綠色的眼眸透着安寧，像是看頭了彼得所有的不安，卻並不覺得需要安慰他；“有些事我想告訴你，耐心些聽我說好嗎。”
“……可是我很餓，我想回家吃嬸嬸做的意大利肉醬面。”彼得推了推眼鏡想掩飾自己眼底里慌亂的情緒；“有什麼不如明天說吧，今天也不早了。”他說著說著語氣越來越虛，再開口的時候聲音已經有些顫音：“我們回家吧……”
“我喜歡你，彼得。”蘇秦用疲憊的聲音說著；“但是我心裏有着無法逾越的高山，我無法愛上你……”她看到男孩子鏡片后的眼睛泛起了緋紅，伴隨她每一個單詞吐出口，他的眼底里泛濫出水潤的光澤。
蘇秦卻絲毫沒有憐憫，她只是平靜的看着他，依然緩緩說出自己的決定：“我甚至一直都在欺騙你，我根本不是Suzy分裂的人格，我只是一個竊取了她身體的怪物，吞噬了她的靈魂佔有她的一切，而我甚至控制不了自己的本能，我每一次閉上眼都不能確定自己再次醒來會在什麼地方，我又吞噬了多少人的靈魂……”
她看着彼得驚愕的瞪大了那雙濕漉漉的眼眸，眼淚從他眼眶裏落下，看他微微張大了嘴，整張臉看上去分外的滑稽。
蘇秦依然內心平靜，她摸了摸自己的左手腕，摸到了旺達送她的皮繩：“……我已經去了很多地方，我在那些宇宙或是呆了幾年，或是十幾年，甚至千年……”
彼得彷彿喪失了語言能力，他感覺自己的大腦被鎚子狠狠地砸碎了，頭痛到泛起了噁心，他努力咽下那些翻滾的渾濁，渾身發冷的看着面前的人，一種被人硬生生開膛破肚挖出了心臟的痛，鑽心刻骨：“……你……你之前……”
“不是故意避開你的。”蘇秦知道他想問的是之前趕他離開，是不是故意的；“我說過，我不能控制自己本能……它很自我，會為了讓自己過得好，莫名其妙的帶着我去往其他的宇宙，然後尋找合適的目標寄生，吞噬寄宿體的生命力……然後不知道為什麼，又再回到Suzy身體，似乎尤其鍾愛Suzy的身體……”
“……所以。”彼得忍受着那種五臟六腑都被灼燒的劇痛，無法控制眼眶裏的熱淚不停留出，在他的身體裏翻滾着憤怒，怨恨，還有……還有……
“對不起。”蘇秦垂下了眼，有些可笑的道歉；“我殺了你的朋友Suzy。”
彼得摘掉了眼鏡胡亂的擦了把臉，他的大腦要被那些不停攪動的情緒給炸開了，他繃著臉渾身發抖的站在那，胸口劇烈的起伏，許久之後他帶起了眼鏡：“……千萬別告訴任何人了。”
蘇秦有些發懵的微微張開嘴。
彼得沒有看她，他別過了臉看着巷子的另一頭，努力咽了咽咽喉里卡着的渾濁，才終於繼續發出聲音：“你讓我覺得自己糟糕透了……我從有這麼討厭過……甚至是厭惡。”
蘇秦閉上了嘴，靜靜的站在那看着被對自己的彼得，眼眸里沒有悲傷也沒有不滿，她只是虔誠的聆聽着來自彼得的責難，甘心的被對方指責。
“該死的我成了共犯你知道嗎！”彼得忽然轉過了身看着她，那雙眼睛裏盛滿淚水滿是痛心；“你要把這件事永遠的藏住！絕不能再告訴任何人！不然你會被多少人盯上你心裏肯定也清楚！回去以後再告訴我你的轉移頻率，你是什麼狀態下需要吞噬……”
“彼得？”蘇秦的眼瞳有細微的顫抖，她眨了下眼睛蹙着眉頭看着他；“你在幹什麼……？”
彼得偏過了頭，用手背蹭掉眼淚：“……我沒辦法不管你……這些事情……不應該這樣的。”他深吸了一口氣，眼眶的灼熱還是沒能退卻，他也知道這樣流眼淚的自己看上去很不可靠，但是他還是想努力的做些什麼；“我，我不能讓你一個人面對這些……不應該什麼都被你一個人……”
他吸了吸鼻子，哭紅的眼睛更像是悲傷自己迷路的孩子看向了蘇秦：“……你，你不能接受我也沒關係……我們至少還是朋友對吧……你讓我幫幫你…真的，你讓我幫幫你，你一個人……我心疼……”
蘇秦深吸了一口氣，她想對着可愛的男孩子笑笑，告訴他沒關係，她一個人已經習慣了，所以沒事的，不用為她哭：“……你改離我遠點，為你自己着想，你太善良了，但請把它給更值得被溫柔對待的人，而不是我。”
“為什麼要這樣說……”他想靠近她，給她一些溫暖，只是作為朋友也好；“對我而言，需要的人就是你……”
“不，彼得。”蘇秦平靜的搖了搖頭；“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