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礦井之下
這要看不到正文那也做不了友好讀者了,你跳着看能看懂嗎
貝珠笑的像個孩子,扔了樹葉走過來,挨個檢查她的蛇:“自然,阿娘可是蛇王,玉帶林一半的蛇都聽我的。”
“怎麼做到的?”
貝珠語氣雖輕快,但眼中卻流露出懷念:“從小就長在蛇堆里,後來我們……我抓住蛇王。所以我就是新的蛇王,它們都聽我的。”
拾京卻突然笑了:“可阿娘要剝了它們的皮和肉賣錢,它們還會聽你的?”
“講道理嘛。”貝珠輕飄飄說道,“這是上天的規定,萬物都是這麼個活法。畜生們對待天道法則,可比我們人要敬仰得多。它們知道自己的命被天安排到了我的手裏,由我說的算。既然是命數安排,死時還有什麼怨言?都乖順得很。”
拾京卻說:“假的。你若當著父母的面把孩子剝皮取膽,再聽天命的蛇也會掙扎憤恨。”
貝珠一愣,好半晌說道:“阿京,我給你準備的有四色衣。”
拾京:“謝謝阿娘。”
“可我覺得,你不會穿上它的。”貝珠問道,“阿京,你告訴我,留下還是離開?”
拾京迅速收好驚訝的表情,搖頭。
“拾京,你可以跟阿娘講實話。”
貝珠指着竹筐里的蛇:“你說得對。那些蛇,情感不如人細膩,沒有那麼多的愛與恨。但親眼見孩子被我剝皮取膽,也會亮出毒牙,至死都留着一口怨氣……當著孩子的面殺死它的父親母親,孩子也會心生怨恨,時刻準備着要將毒牙刺向我,為它的父親母親報仇。”
“阿娘,別說了……”
貝珠嘆了口氣:“阿娘覺得你會離開。”
拾京不再說話,他怕自己只要一出聲,就會被貝珠看出來。
“……其實,離開也好。”貝珠說道,“我一直信奉的是天道。萬物都有自己的情感歸屬,你在蒼族的那一半心,早已被他們打碎。現在的心,屬於你阿爸亡魂嚮往的家鄉。他們,巫依他們都想凈化你的另一半血,讓你成為蒼族人,可阿娘覺得,你的人生,你的明天,在林子之外。”
儘管貝珠說出這樣的話,令拾京暗暗驚訝,但他謹慎地沒有承認自己內心的想法。
拾京避開了離開還是留下的問題,道:“阿娘是怕我記恨你?”
貝珠輕輕笑道:“不,拾京,我不怕。我看着你長大,你是什麼樣的人,我很清楚。高大的喬木不會生出矮小的枯草,溪水裏也永遠不會停留塵埃。你阿媽和阿爸都是好人,你的心自然也是好的。你的怨恨不是無緣無故的,你明白你的怨恨來源於誰,自然不會將怨恨的火苗燒到阿娘的身上。”
貝珠似是感慨又似是悲傷,說出這樣的一句話:“善良的心生了怨恨,不會以同樣的方式傷害他人,而是選擇遠離怨恨的源頭。所以,阿娘知道,你一定會離開蒼族。”
拾京輕聲道謝:“謝謝貝珠阿娘,那天……只有阿娘沒有同意巫依的決定。”
“不,不要謝我。”貝珠轉過頭去別開視線,“那時,我心中想說的話想做的事,全都敗給了自己的懦弱。我本應該講出道理,和巫依辯駁,阻止他們……”
“阿娘是好人。”
“懦弱的好人是邪魔的幫凶。”貝珠站了起來,“拾京,阿娘不問你何時離開,但阿娘有句話要同你說。”
“到你心安的地方生活,找到家,找到屬於你的家,安放你的心,一輩子,踏實幸福地生活,然後在那裏的藍天下凈土中長眠。”
竹筐中的蛇閑閑吐信子,窸窸窣窣。
四下安靜時,忽聽林外噼里啪啦響起亂糟糟的槍聲。
拾京嚇了一跳,看向東邊。
青雲營的旗幟高高飄揚,外面騰起了一層煙霧。
貝珠換了口氣,笑道:“阿京走,抓蛇。”
“抓蛇?”
青雲營這動靜,只怕把蛇都驚嚇跑了吧?
貝珠眨眼,小聲說道:“我們去看看他們練兵。”
南柳酣暢淋漓地打完一圈,下馬跑到封明月旁邊:“舅舅覺得如何?”
封明月搓着下巴:“別說,有點像你舅舅我。”
南柳笑彎了眼,不知為何,眼神總想往玉帶林方向飄。
她心中壓根沒抱什麼能見到人的希望,結果卻意外地撞見了驚喜。
她遠遠地見拾京掛在樹上,正朝這邊看來。
離的太遠,連他臉上花里胡哨的符號都是糊成一團的,可南柳莫名覺得,拾京見她望過來時,嘴角上挑,露出了笑容。
可能是自己想像,也可能是真的。
封明月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小聲問道:“就是這個小狼崽子?怎麼穿一身白?我記得蒼族都是五顏六色刺眼得很……”
南柳笑着說:“異族子,應該不讓穿五顏六色的衣服。不過這樣也好,瞧着舒服。”
“小狼崽子挺膽大,還敢出來看。被族中人發現,肯定要挨罰的。不知道當初的那個像夏天巫女,現在是盛夏還是晚夏,二十多年了,肯定也滄桑了……”
封明月正感慨着,一扭臉,南柳早不在身邊了。
他嘿了一聲,背後刮來一陣馬騷味的風,帶着張揚與急切,南柳跨着駿馬化作殘影。
封明月開口喊她,聲音追不上馬的速度。
封明月無奈笑罵:“這孩子,心都收不回了。”
拾京見南柳快馬奔來,心中一慌,失了平衡,從樹上四仰八叉摔到了鬆軟的泥土中,白色的衣服上沾着青苔印。
拾京爬起來,下意識地想跑,回頭卻見貝珠笑嘻嘻看着他。
“是她給你的香囊?”
拾京點了點頭。
“她都過來了,你還要跑哪去?不要讓姑娘誤解你不願見她。你是不願見她嗎?”
拾京搖了搖頭,忽然意識到,自己確實不能躲她。
上次他們算是不歡而散,現在總要抓住機會問問她生氣沒有,跟她解釋清楚。
南柳勒住馬,髮帶輕揚,笑看着他。
“摔了?剛剛是想往哪去?”
拾京見她眉眼帶笑,不由鬆了口氣:“……你不生我氣了?”
“為什麼生你氣?又不是你氣我。”南柳翻身下馬,走過來左右打量着他,“奇怪,感覺你又變了。每次見你,都有新發現。現在的你,像……晴朗的秋天。”
南柳受封明月影響,也開始用季節夸人了。
拾京聽不太懂,但知道她在誇他,抿嘴笑了笑,說道:“……你穿這個顏色的衣服,背着火銃,很漂亮。”
實話說,南柳打小聽到的誇讚多了去,像拾京這麼樸實的誇法,放以前,以南柳的涵養雖不會明嘲暗諷鄙之棄之,但也會動一動眉頭,略微表示不滿。
然而,現在的她笑得很開心,彎眼笑眉咧着嘴,下一秒心就能樂飛。
拾京背後背着竹筐,裏面的小青蛇拚命地想從縫隙中擠出去,拾京伸出一根指頭,把它按了進去。
南柳好不容易收了幾分笑,見他做這個動作,又忍不住了:“來捉蛇?”
拾京點了點頭。
“順便看我們青雲營的訓練?”
光點頭不太好,拾京出聲:“嗯。”
南柳逗他:“你再多說幾句話,我聽聽。”
拾京能感覺出來她有玩笑的意思,仔細想了,又覺得她可能只是要他多講話。
於是,拾京趁此機會,認真地說了長長的一段話:“上一次,溪清傷到了你,我應該讓她向你道歉。是我做錯了,最後讓你生氣離開。阿媽曾教過我,如果有人因為你起了爭執,而你又沒有分辨是非的能力,未能依照道理幫上忙,那就是你的錯。阿爸也說過這樣的話,一定要遵守約定,且要賓客盡歡。如果讓客人不愉快的離開,是不合禮數的。”
南柳笑着點了點頭:“嗯,聽起來風寒好點了。好好照顧自己,天氣可比我喜怒無常多了,要注意保暖。”
青雲營那邊吹響集合號。
封明月招手讓雁陵過去:“把她拖回來,都看着呢,注意影響。”
雁陵撒腿朝南柳跑去。
南柳餘光瞥見雁陵過來,對拾京說:“晚上還有空嗎?小木屋你應該去不了了,吹塤給我聽怎麼樣?”
拾京回頭看了看藏在後面的貝珠。
貝珠騎在枝葉繁茂的樹上,手上玩着蛇,從葉子的遮擋中,伸出手來給他比了個手勢。
南柳收了笑,問道:“後面有人?你們族的?”
她壓低聲音:“要緊嗎?會不會罰你?”
“是貝珠阿娘,沒關係的,是她帶我來的。”拾京說道,“我現在住在她家,離這裏很近。昨晚……是你嗎?”
“是。”南柳說道,“今晚我還會來聽。”
“好……”
“不說了,人來了,我先走一步。”南柳躍上馬,又見他站在那裏,身上淡淡綠色,如林中青松,心中一動,忽然用一種她認為很‘蒼族’的話,和他約定道,“以後,月亮升上樹梢時,我們就以聲音相見。”
拾京雖覺困惑,但仍然點了點頭。
眼看雁陵就要來了,南柳心情大好,大笑着躍馬而去,經過雁陵身邊時,還朝她眨了眼。
拾京回到林子裏,抬頭看着貝珠。
貝珠滑下樹,忽然說道:“小阿京,你沒問她,月亮升到哪個樹梢時,以聲音相見啊?我們這裏這麼多樹,有高有矮,她說的是高的還是矮的?”
拾京驚駭:“阿娘……聽得懂他們的話?”
貝珠豎起一根指頭,放在唇邊噓了一聲,輕聲逗他:“阿娘跟蛇學的,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