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炸小鬼
這要看不到正文那也做不了友好讀者了,你跳着看能看懂嗎雁陵汲了桶水,摸了摸鼻子,說道:“您對什麼都感興趣,但不長情,別說一輩子了,看三天必膩。”
“去吧去吧,你去洗吧,我坐着里等你。”南柳被她說中,頓覺無趣。
雁陵板著臉,語氣卻是輕鬆愉快的:“那就多謝殿下了。”
瀑布在前,夜空與水氣氤氳成一片,眼前霧茫茫一片,果然不久后就看膩了。
南柳轉過頭,看向幽深的叢林深處。
那些樹木形狀奇異,夜色下,像張開了大嘴的怪獸,三人合抱粗的樹到處都是,細細的枝葉有些向上延展着,有些垂落在土地中,生長出新的樹木,像夜魔張牙舞爪,把守深林入口。
南柳的視線停在腳下的濕潤柔軟的泥中。
若是在清晨,就能看到這些泥土的顏色,青翠鮮嫩,勃勃生機。每一腳踩上去都是草汁。每天早晨青雲營的人踩着這樣的泥土到河邊洗漱,鞋襪會被染上淡淡的水綠,之後,他們就隨着旋轉穿梭在樹葉縫隙中的陽光,帶着滿身晶瑩的綠返回營地。
沒想到,到了夜晚,這林子跟白天的樣子完全不同,莫名生出蒼涼詭異之感。
不遠處的流螢浮在夜色中,像是被微風吹着,輕盈飄動,南柳看着這些螢火迴旋飄了幾圈,像是要給她引路,倏地起了興緻。
她站起來,攏好外衣,摘下木屋懸挂的風燈,執燈向叢林深處走去。
暖光過處,流螢慢慢散開,又悠悠綴在她身後,跟着光,卻不靠近光。
南柳她赤着腳,暖燈在前,昏黃的燈照着林間路。
沒過多久,她聞到了潭水的味道,水混合著腐葉殘枝和夜晚特有的寂寥氣味,夾雜着暖中帶寒的濕潤晚風,慢慢包裹住她的身體。
水的味道越來越近了。
南柳撥開眼前橫出的枝椏,舉燈照去,暖光所照之處,驚起一抹白色,飛快地一晃而過。
南柳嚇了一跳,燈一顫,正要叫出聲,緊接着就聽到噗通一聲,墨玉潭漾起水浪,墨綠色的潭水溢出邊石,濕了南柳的腳。
像是個人掉進墨玉潭去了。
南柳彎下腰,伸直胳膊朝墨玉潭照去。
“誰?”
澄黃色的燈映着墨一般的深潭。
一雙白皙的手攀着潭水邊的石頭,慢慢爬了上來。
水中人抬起頭,燈光恰照到他的眼。
是那雙南柳見過就忘不掉的眼。
“是你!”
驚訝過後,南柳高興道:“快上來。”
她把風燈擱在地上,向他伸出了手。
昏暗的燈光中,拾京的表情先是驚慌,而後似是認出了眼前這個散發的姑娘,驚愣了一下,微微笑了笑,好似放鬆了不少。
垂眼想了會兒,他慢慢伸出手。
南柳高興地抓緊他的手,把他拉了出來。
拾京從潭中出來后,南柳後退了半步,歪頭打量了一圈,說道:“原來你長這個樣子。”
她再次拿起風燈,舉起來照着他,仔細看着。
拾京靜靜站在她面前,沒有躲也沒有說話,眼睛直直盯着南柳。
南柳忽然笑道:“跟妖精似的。”
拾京不語。
他穿的很簡單,比白日在城中見到時更素,衣服上一點花紋都無,未染色的粗布穿在身上,被他穿出了仙氣,跟個下凡享受靜謐人間的仙人一樣。
不,還是妖精,夜色中迷了路,闖入她眼中的妖精。
他手上的沒戴銀飾,和南柳一樣,黑髮散着,髮飾花藤全都不見了。被潭水浸濕的黑髮滑下肩頭,掩了小半邊臉。
白天他臉上的那些花花綠綠的符號都沒有了,只剩下眼底下的紅紋,應該是蒼族人都要畫在臉上的東西,被燈映着,成了褪了色的紅。
沒有那些佈滿臉的奇怪符號遮掩,他看起來似長了些年紀,多了些成熟從容。
比白日見到時,氣質更冷了些,渾身上下連眼神都透露着不可褻玩的疏離感,若不是剛剛在潭中的那微弱的笑,南柳真的會以為自己認錯了人。
南柳解開纏住袖子的髮帶,把外衣脫下來給了他。
拾京沒接,疑惑地看向她。
“給你擦頭髮,渾身上下都濕了。”南柳把外衣放在他手上,“拿着吧,見到我,也不跟我說話。”
“你……”拾京說了一個字,又沉默了。
南柳一邊扎着頭髮,一邊問他:“你怎麼在這兒?這麼晚了……”
隨後,她想起葉老闆所說的,拾京是異族子,不被蒼族人接受,關切道:“你是住這裏嗎?”
拾京輕輕搖了搖頭,水珠沿着髮絲滴了下來。
南柳道:“你還沒回答我,你為什麼在這裏?”
默了好久,拾京開口說:“這裏是墨玉潭。”
他一開口,南柳就笑了。
“你嗓子怎麼了?”南柳問道,“白天還好好的,一會兒功夫不見,怎麼就啞了?”
拾京緊緊抿着嘴,沒回答。
“着涼了嗎?”南柳緊張道,“你剛剛還掉水裏去了,是我嚇到你了嗎?”
拾京點頭。
“嗯?你剛剛在這裏幹什麼?見有人來,都嚇的掉潭子裏去了。”
拾京垂着眼看着腳邊安靜無波的潭水,重複了剛剛的話:“這裏是墨玉潭。”
“我知道這裏是墨玉潭。”南柳挑眉,“你們蒼族的禁地,對嗎?”
拾京微微驚訝了一下,點了點頭。
“你在禁地做什麼?”
拾京答道:“犯了錯,要到墨玉潭前面對污穢靜思,之後接受溪水母神的凈化。”
“什麼?”
“溪水母神。”
拾京吸了口氣,啞着嗓子努力解釋道:“溪水母神,我們蒼族祭拜的神女,最純凈美麗的神女。”
他指着南柳來時的路,說道:“剛剛……看到你,你從那裏走過來,提着燈,走得慢,我以為是溪水母神出現了。可阿爸跟我說過,肯定沒有溪水母神,是假的……我,所以我剛剛看到你,嚇了一跳。”
這個回答讓南柳愕然好久,回過神,她放聲大笑起來,腳下一滑,沒站穩,手中的風燈掉進了墨玉潭。
拾京伸手扶住了她,又極快地收回手。
風燈外框是個琉璃罩,燈沉入墨玉潭不滅,一團光緩緩下沉,照亮了所過之處。
墜底的那一瞬間,琉璃罩承受不住水壓,裂開了,水湧入燈中,熄滅了燈火。
南柳眉頭一蹙,扒着潭邊的石頭朝潭內看去,似是想確定什麼。
拾京在她身後,沉默了好久,忽然問道:“你看到了嗎?”
“你是說……”南柳只說了一半,想起葉老闆提到過蒼族女產下外族子后沉屍墨玉潭的事。
拾京啞着嗓子,聽不出什麼情緒:“屍骨。”
“我看到了。”南柳沉聲道,“有很多。這裏面扔的,都是外族子?”
拾京輕輕嗯了一聲:“不止。”
“不止?”
拾京語氣平靜道:“還有我阿爸。”
南柳震驚道:“怎麼回事?你父親……怎麼死的?”
“我阿媽原是族中的巫女,掌管族內的祭壇,她撿到了我阿爸,把阿爸藏在了祭壇下石屋中,瞞了族人十多年。後來阿媽病了,很嚴重,阿爸要出林求醫,離開了祭壇,被人看到了……”
拾京看着重新陷入漆黑的墨玉潭,低落道:“阿爸就在這裏。”
南柳不可置信道:“什麼時候的事?這種事若上報嵐城官府,你的族人是要給你阿爸償命的。”
“十年前。”拾京搖了搖頭,“已經晚了,阿爸已經死了。”
“這麼多年,就沒有人來尋你父親嗎?”
“沒有,阿媽一直藏着阿爸和我,外面人不知。”
南柳問他:“你父親有跟你說過他家裏的事情嗎?住哪裏,叫什麼之類的?”
拾京想起父親跟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拾京,阿爸的家在京城,離開這裏,去找阿爸的家人,告訴他們,阿爸埋在這裏。”
月牙升空,雲散星稀。
微弱的月光下,拾京漆黑的眼看着南柳:“京城……離這裏遠嗎?”
“遠。”南柳堅定答道,“但如果你要去,我會帶你去。到了京城,不怕找不到你父親的家人。”
“……真的?阿爸說,京城很大。”
拾京的聲音似比剛開始更沙啞。
南柳快速答道:“你只要跟着我,再大的京城,我都能幫你找出你父親的家人!”
拾京輕輕笑了起來:“你願意幫我?”
南柳狠狠點頭,臉上不由也帶了些笑容,鬆了口氣,問他:“你今晚睡哪裏?”
“就睡這裏,明天太陽升起來后才能回族裏。”
“不行。”南柳抓住他的手,他的手沒有一點溫度,像冰塊,“跟我來,我有地方給你住。”
拾京微微掙了一下,沒掙開,只好由她去了。
通往墨玉潭的山林入口處,一簇火光漸漸行來。
“殿下?南柳?你在不在?”
“雁陵,這裏。”
雁陵聽到回應聲,火把一頓,調整方向,快速朝這邊移動。
她一邊走來一邊念叨:“出來就不見人了,見你鞋襪還在石頭上擱着,猜你肯定是往林子裏去了,我真怕你搞這些個一時興起,興起而去興盡而返。下次說一聲,我受不你這樣折騰,你燈呢,怎麼黑燈瞎……誰?!”
她的火把照到了南柳身後的人,猛的睜大了眼,一臉吃驚。
南柳笑道:“沒事,晚些時候再跟你說,今晚讓他在木屋住一晚,柴火滅了嗎?”
雁陵獃獃道:“哦,沒呢。”
“那就好。”南柳扭頭,對拾京說,“住屋裏比你躺在水邊強太多,晚上天涼,木屋裏有生火,去把衣服烤乾了,舒服睡一覺。”
拾京靜靜看着她,輕輕嗯了一聲:“謝謝。”
“還有這個。”南柳從衣服里翻出香囊,“給你,裏面那個半指長的黃色枯條,嚼幾根,愈風寒。”
“……我不能收。你說過,這個很貴重。”拾京說道,“我身上沒東西跟你換。”
南柳原本想說不必你換,我送你的。然話到嘴邊,眼珠轉了一轉,忽然笑道:“好說,明天晚上能來嗎?就這個地方,就你戴的那個面具,換給我就是。”
“……好。”
雁陵一直在狀況外,直到快到營帳,她才問道:“那是誰?”
“他呀……”南柳舒展手臂,笑道,“是個妖精。”
“啊?”
“是個仙子。”南柳說完,自己笑了笑,又道,“不對,還是妖精。”
“我怎麼聽不懂了?”
南柳卻忽然唱道:“證候來時,正是何時?燈半昏時,月半明時……唉,今日應該嘗一嘗攬月樓的相思酒啊,悔呀,悔呀。”
她的舉動更是激起了溪清的怒氣。
南柳眼中閃爍不定,有一瞬間,她眼眸中閃過一絲狠戾。
雁陵感應到了南柳的怒火,微微調整了尖頭枝,對準了溪清。
空氣里涌動着雙方互不退讓的敵意。
拾京有一瞬間的不知所措,直到他看到了南柳臉上細小的擦傷,挪了步子,擋在了她身前。
“溪清,我會和你解釋的。”他的語氣陡然嚴厲起來,“放下弓,她是青雲營的,是大同的將士。而且,我和她只是碰巧在這裏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