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章

22.第二十二章

那種想要轉身逃走的感覺又來了。可就算開門逃出去,也還是她的家,她本來就在自己家裏啊,為什麼要逃呢?

長安穿着棉質的睡裙,往後縮了縮就退到了床角,後背抵上床角欄杆的圓頭部分,硬生生的疼。

駱敬之就這麼看着她,看她想躲到哪裏去。

最後她還是從另一邊爬上床來,離他遠遠的,兩人中間簡直可以再塞一個人。

她心裏楚河漢界付諸現實,雖然還在同一張床上,但他只要動一動,她就緊張得瑟縮。

他怎麼忘了,她比普通人還要敏感,對疼痛的記憶好像特別直觀深刻。那天他弄傷她,她表面上像是不記恨什麼,但真正面對面的時候,她潛意識裏已經做出了躲避的反應。

長久以來,她對他毫無緣由的深情多少還是感動過他的,所以他才堅持下來,跟她走過婚姻這幾年。當那些近乎純粹的天真有一天被疼痛給打敗了,他才發覺要做戲其實沒那麼簡單。

“你放心睡,我不會碰你。”他做夢也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而就算說出來,也並不能使她安心。她只要閉上眼,就好像看到那天疼到哭不出來的自己。

最後兩個人都沒有睡好。長安側身抱着左時幫她從夜市贏回來的那個新的長毛兔玩具,整晚都沒有合眼,直到凌晨才實在撐不住眯了一會兒。

早晨起來,駱敬之臉色也很差,匆匆吃了點東西就回房間換上衣服要出門。

“你去哪裏?”長安習慣性地問。

“去醫院值班,省得我在這裏你睡覺都睡不安穩。”

他聲線里的冷淡是她熟悉的,其他的懊惱和自我厭棄長安就沒有聽出來。

她夜裏確實沒睡好,明明很困的,閉上眼就是睡不着。她能感覺到身旁的駱敬之也是一樣,呼吸都很拘謹,兩個人像是背對背安靜地對峙。

他走了,她反倒放鬆下來。

吃了早飯,殷奉良想去逛逛花市,長安就跟媽媽陪他一起去了。途中問起敬之去了哪裏,陳玉姣道:“說是昨晚來了危重病人,他今天一早就趕到醫院去了。大年初一值班的是年輕醫生,處理不了,他換人家回去休息了。”

“意思是今晚也不回來了?”

“哎呀,只是白班,何況值班嘛都是這樣,長安很懂事,不會怪他的,你就別瞎操心了。”

陳玉姣碰了碰老伴胳膊,示意他別再摻和年輕人的事兒。

長安挽着父親另一隻胳膊,垂眸看着腳下的路,有點心事重重的樣子。

殷奉良看着女兒,暗自嘆口氣。

花市的鮮花像是永遠開不敗,生機勃勃,一捧一缽都很好看。長安挑了花,想家裏擺一些,咖啡館擺一些,又從花農好心送她的單支里挑了一朵插在爸爸的帽子上,臉上才重新漾開笑意。

頭一天除夕陳玉姣做了些腌蟹,要腌夠時間再放冰箱冷凍口感才好,所以年夜飯沒有上桌,年初一才拿出來。長安用飯盒裝了一點,陳玉姣看見了,以為她是要留給駱敬之,提醒她道:“敬之不愛吃這個。”

也許是做醫生的潔癖作祟,他不吃生食。

長安卻說不是為他留的:“今天左時在店裏,我給他送吃的去。”

她已經不再提他是在巴黎救過她的那個人,家裏人也就只當那是個打工的普通店員。

“過年了還有人守在店裏?”

“二樓要裝修,他說他來做。”說起這個長安又有點小小的興奮,“媽媽,我的店要變大了。”

陳玉姣也為她高興,摸摸她的頭髮,說:“我們囡囡真不錯,既然這樣,人家也辛苦了,多帶點菜去吧。”

他們家裏人少,菜做多了根本吃也吃不完。

家裏初二是打算燒盆菜的,土豬肉已經炆制了一天,香氣濃郁。陳玉姣切了一盤,連同鮑魚、大蝦、海參和蛋餃一起上鍋蒸,重新拿個飯盒裝了,讓長安一塊兒帶去。

長安吃過晚飯才出門,駱敬之還沒有回來,電話也不通。她想起兩人昨晚到今晨莫名的不愉快,不敢再打給他。

咖啡館二樓亮着燈,卻沒有人,左時不在,她又走到他公寓去。

這回沒有迷路,來開門的人卻不是左時,看了她一眼,問道:“你有什麼事?”

“我……來送吃的。”

陌生男人回頭喊了一句:“喂,你們誰叫了外賣?”

屋裏安靜了一秒,隨即哄的爆開一陣笑聲,有人故意開玩笑說:“我叫的,是金髮大波嗎?還是黑長直?”

長安這才發覺屋裏不止一個人。她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只是聽到很多男人的聲音,有點緊張地往後退了一步。

來開門的男人又仔細看了看她,有點無奈地摸了摸腦袋:“你等一會兒啊!”

他轉身進去了,很快出來另一個年輕男人,白襯衫加灰色條紋毛衣,公子哥似的人物,跟剛才的人氣質很不一樣。

“請問你找誰?”他有禮貌地問。

長安抬頭看了看門牌,不太確定地問:“請問……左大哥是住這裏嗎?”

他已經看出這女孩的痴傻,又聽到左大哥這稱謂,立刻反應過來,一雙桃花眼溢滿了笑:“是這裏是這裏,你一定是殷小姐了,來來,快進來坐。”

他不由分說地拉住長安的胳膊把她拉進去,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左時這間公寓說大不大,站在客廳就能一眼望穿,所以長安一進去就看到圍坐在地板上的人,有五六個之多,清一色的男人,跟剛才來開門的那個人一樣,高大健碩,擼起袖子的手臂上暴起青筋,有幾個的脖子和手背上還紋了身。

全部都是陌生人,她一個也不認識。左時不在他們當中,不知去了哪裏。

長安像誤入了狼圈的小羊,本能地嗅到了危險,站在原地不敢動彈。桃花眼熱情不減,半拉半推地把她帶進客廳里,長臂一揮,對在座的人說:“來認識一下,這位就是殷小姐,來找左大哥的,趁他人不在,你們有什麼要問的趕緊問啊!”

幾個男人聽到左大哥都會心地笑了笑,一時都不開口,只上下打量她。

長安攥緊了提在手裏的飯盒,糾正他:“我不是殷小姐……我是長安,叫我長安。”

坐在地上的一個男人見狀問道:“她真的是傻子嗎?”

長安被這樣的直白給刺痛了,可是又沒法反駁,委屈和恐懼把她推高,腳彷彿踩不到地,她連忙轉身說:“我要走了。”

“哎,別走哇!”桃花眼攔住她,朝那幾個人猛使眼色,“你們怎麼能當著人家小姑娘的面說這種話呢,太傷人了,左大哥聽到該生氣了。啊,你手裏提的這是什麼,是不是好吃的,給我們看看吧!”

他搶過她手裏的無紡布袋,打開兩個疊放整齊的飯盒,食物的香氣衝出來,旁邊幾個人也都探頭過來看。

長安想攔的,但是攔不住,一下子被幾個大男人擠到了一邊。

“這是什麼……螃蟹嗎?”

“是不是左時以前提過的腌蟹,聽說南城這邊興吃這個。”

“還有鮑魚和蛋餃,好香。”

男人的讚美好像總是伴隨着實際行動,也不用筷子,伸手就抓了食物往嘴裏喂。一個開了頭,其他人也沒什麼好顧忌的了,七手八腳地開吃。

長安急了:“別吃……你們別吃,這是給左大哥的,這是給他吃的!”

她想擠進他們中間想去護住飯盒,無奈身材嬌小,根本撼動不了那幾個人,反倒被他們圍住了,擠得東倒西歪坐到地板上。

“別這麼緊張,我們都是跟左時在同一口鍋里吃過飯的人。”坐她對面的人一邊吃蛋餃一邊說,“不過你對他這麼好,跟他做到哪一步了?”

“這還用問,左時還能做一半嗎?肯定該做的全做足了。”

其他人又笑起來,笑得長安臉都紅得像要滴血。

她其實不明白他們說的話是什麼意思,茫茫然只知道自己成了他們調侃的對象,還順便拉上了左時。這種感覺很不好,就像上回那幾個中學生的惡作劇,談不上多大惡意,但總歸是被嘲弄,讓人不舒服。

她再次想站起身來,旁邊的人卻故意擠過來不讓她如願。低頭仔細打量過她臉頰的人說:“長得還挺漂亮的,難怪咱們左時樂不思蜀了。”

飯盒裏的菜很快被吃得見了底,長安氣哭了,坐在地上像個孩子似的揉着眼睛嚶嚶哭出聲來。

“哎,怎麼哭了?”幾個大男人面面相覷,大概沒想到她這麼不經逗,又都沒有哄女孩兒的經驗,只能幹坐着。

桃花眼嘴裏的鮑魚還沒來得及咽下去,意識到有點玩過火了,剛傾身過去想勸,就聽到背後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

左時拎着一大袋子啤酒回來,看到長安跪坐在地上哭,臉色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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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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