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公審
紅綉被御林軍撈上來的時候,已經灌了好幾口湖水,幸而搭救的及時性命無虞,只是人着實受了驚嚇還未緩過神來。她既是驚又是冷,瑟瑟發抖地抱膝坐在地上,好半天才顫抖地說是被人推下水的。
到底是差點鬧出人命,更怕會有刺客行兇,隨即上報了御林軍都尉又通知了宮正司。
御林軍找人用肩輿送紅綉回圍房,與半道上聞訊趕過來的王珺遇着了,王珺一臉的驚慌簡直不知所措,想着要立即去蓬萊殿通知皇后讓其做主,卻被紅綉哆嗦着拒絕了,表示什麼事等天亮了再說,此時叨擾皇後娘娘休息,委實擔當不起……
而後宮正司派了鍾掌正和幾個內侍官過來,一同問詢事發經過,王珺垂眸分析,覺得事情過於蹊蹺,並將今日紅綉受罰的原委同鍾掌正從頭到尾說了一遍,更推測十有八.九是綠珠所為。
鍾掌正對於去年王尚服遭人迫害的事還心有餘悸,且今晚紅綉落水的地方距仙居殿最為接近,倒也不反駁王珺的想法。
決定的結果暫是讓御林軍先行撤了,只由宮正司的人出面到仙居殿問話尋人。
已是二更天仙居殿的正門早已下鑰,走到跟前發現地面上確實還留有不少雨後人走動過的足跡,內侍官便開始敲門。
許久,裏頭守夜的內監才姍姍來遲地過來:“大半夜的,誰吶?”
鍾掌正還未開口說明來意,王珺卻又拍了拍門:“望仙橋那邊鬧了人命,有人看到兇徒往這邊逃竄,許是進了仙居殿,宮正司的人正在盤查,快些開門。”
鍾掌正張口結舌地看着王珺,卻也便沒有反駁什麼。
內監只稍稍開了半扇門,並壓着門板從門縫裏往外瞅:“奴才一直在守夜,並未看到任何……”
王珺使勁一把將門推開,擠的那內監往後踉蹌了幾步,她直接問:“綠珠在哪?”王珺又將風燈在裏面晃了幾圈,嘖嘖道,“雨是亥時前後下的罷,這裏怎會有兩行腳印?感情有誰在雨停了后又進出過仙居殿的呀?”
內監見他們人多勢眾調頭想往裏面跑,被宮正司的人眼疾手快地抓住,鍾掌正說道:“夜黑風高的不敢驚擾令貴妃,若有得罪,宮正司白日裏定會來仙居殿向娘娘請罪。”
他們順着另一行腳印跟到後殿的水仙苑,水仙苑並無小主居住,令貴妃的宮女和內監大大小小有二十餘人,所以安排了幾個宮女住在這邊的耳房。
腳印直指其中一扇木門,窗棱隱約還透出些許燭光來。內侍官先是客氣地敲了敲門,卻無人應答,王珺急了:“難道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便又猛的去敲門。
裏頭到底是有人開了門,是綠珠無疑,她的神色也很是慌張。
鍾掌正先行進去摸了一把床榻,發現毫無半點餘溫,又瞅見門后還有雙沾滿泥濘的繡鞋,毫不客氣道:“綠珠姑娘,請吧。”
綠珠故作鎮定地說:“你們要拿我,也要先問過貴妃娘娘。”
王珺冷笑一聲:“要不要再請示一下皇後娘娘?”
綠珠突然像霜打的茄子,乖乖地束手就擒。內侍官將其帶往宮正司,大抵是要連夜詢問的架勢。
令貴妃早已經歇下,仙居殿的內監平時也見不得綠珠吆五喝六的樣子,小宮女們更是常受其欺負,於是乎,值夜的宮人只在令貴妃卧房前虛虛地叫了幾聲,見到翡心出來說了個大概情形。
最近令貴妃睡的很不安穩,今夜還是服了安神葯后才入睡的,翡心權衡再三沒有稟告。
紅綉淋了雨又落了水,罪遭大發了,雖然回到圍房時即刻燒了熱水沐浴,可到後半夜的時候還是發起燒來,急得王珺直抹眼淚,更是忐忑不安,怕她有什麼不測。
到了第二日一大早,令貴妃連皇后的安都未去請,帶着仙居殿的十幾個宮人擺了儀仗來宮正司要人。綠珠嘴硬,一直不承認謀害過紅綉,宮正司的人看在其主子的面子上,在未定案前也不敢輕易對她用刑。
現在令貴妃來聽審,讓江司正着實鬆了口氣,而後司衣房的人和尚服局的其他女官也全數到場,皆想替紅綉討個公道。
令貴妃端坐在江司正邊上的太師椅上,問:“不是說死人了么,死的是何人?”
江司正恭敬道:“誤會,誤會……”
王珺在底下朝令貴妃福了福身子:“娘娘明鑒,昨夜若不是紅綉命大,怕是早叫閻王爺請去喝茶了。”
令貴妃眉頭微蹙:“你們司衣房還真不讓人省心。”
雖為公審但是堂上除了令貴妃,根本沒人敢大聲訓責質問,而綠珠一直不認罪,且又說不出昨夜去了何處,一時陷入僵局。
江司正先瞅了一眼令貴妃,才輕輕拍了下驚堂木:“下跪之人如若再不承認,本官可要動刑了。”
令貴妃輕哼一聲,說了句奇怪的話:“你們司衣房的人吃裏扒外,卻想嫁禍給本宮的婢女替其頂罪么?”說著瞟了一眼司衣房的幾個女史。
這麼一說一瞧,竟然真有個女史跪了下來,只見春兒磕頭道:“司正大人開恩,奴婢一時豬油蒙了心,妄想做掌衣之位,故而於昨夜推安掌衣下水,還求司正大人從輕發落。”
峰迴路轉,着實讓江司正措手不及。
“你們司衣房若是管不好自己的下屬,本宮定能指派他人代為掌管。”令貴妃輕蔑地笑,又看着跪在地上的春兒,“你身為女史竟覬覦女官之位實在該罰,本宮罰你去浣衣局,沒有本宮的命令不得放出來。”
春兒跪着磕頭,並無異議:“奴婢謝娘娘恩典。”
王珺卻不同意了:“司正大人,非要等真的出了人命才賜她死罪么?求大人明鑒,紅綉昨夜差點便丟了性命,現在腦門子燒的都能煮雞蛋了,若不嚴懲此人,只怕作姦犯科之人會越來越多,鬧到太后那便更不好了。”
江司正打量令貴妃的臉色,令貴妃與她對視,只能說道:“你是司正,依法辦事吧。”
明眼人一看便已知此案諸多疑點。既然大家都不想驚擾到太后,司衣房的人也不再追究綠珠,江司正便順水推舟,只是處罰個女史而已,兩邊都不得罪,隨即拍驚堂木:“行兇女史心腸歹毒法理不容,先拖出去杖責二十,再罰到孤芳宮伺候。”
孤芳宮是浣衣局對面的冷宮。浣衣局裏的奴婢,到了年紀也會放出宮去,而在冷宮裏伺候的,只能同那些犯了罪的妃嬪一樣,孤獨老死宮中。
女史未料到是這般懲治,已經嚇軟了腿,嘴上不停叫着:“娘娘饒命啊,娘娘,奴婢不想……”卻被帕子堵了嘴,拉了出去。
最後自是令貴妃憤恨地帶着綠珠離開了宮正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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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珺自宮正司回來守在紅綉身邊,摸摸她的額頭還是很燙,司藥房的人來過給開了方子抓了葯,可王珺還是很擔心便去了蓬萊殿。
各宮來請安的妃嬪才走沒多久,皇后自花廳移至東暖閣開始做女紅,看起來心情不壞。
王珺進去蹲福道:“奴婢給皇后請安,娘娘萬福金安。”
皇后將花繃子拿給她看:“你看本宮繡得可好。”
肅元三年的選秀,王靜芝憑着一副綉品做了皇后,而後她一直親身力行縫製日常衣裳,且四季不怠,偶爾也會做些刺繡賞賜宮人。
王珺拿過來看,是幅巴掌大的金絲虎頭,問:“娘娘這東西預備賞誰的?”
皇后拿起邊上一副已經綉好的相比較:“景辰昨日給太后請安,太后惦記着大重子,叫他這兩日帶允滇進宮給她瞧瞧。本宮也是許久沒見到那孩子了甚是想念,預備着給他納雙鞋。”
王珺問:“王爺昨日進宮了?”
皇后“嗯”了一聲:“昨日你告退後沒多久,景辰便來了,太后想留他用午膳的,他推辭說軍營還未應卯,倒是和太后一同用的晚膳。”
王珺抿了抿嘴:“小皇孫的生辰已經過了吧?”
皇後用牙齒咬斷絲線:“誰曉得呢,說是出生的時候還下着雪呢,可憐兒見的,生下來便沒了母親,也虧得景辰重情意,這點像皇上。”
王珺捏了捏帕子,輕聲問:“小皇孫的母親真的已經不在了?”
皇后側目似是思考:“本宮也曾問過飛騎營的將軍,皆說那女人難產死掉了。”然後她頓了頓,“還言承滇還是從她肚子裏扒出來的。”
王珺沒生過孩子,也沒見別人生過孩子,聽皇后這樣說,着實讓她驚恐。
皇后瞅她發白的臉,說:“在後宮裏頭比那殘忍的事多了去,有些本宮都說不出口的,怕嚇得你以後不敢生孩子了。”
王珺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聽到說自己生不生孩子的覺得有些難為情,緩了緩后才小心翼翼地說:“紅綉一直燒着,娘娘要不要請太醫去看看?”
皇后抬眼看她,知道這才是她來的目的,反而問她:“你心中過意不去?”
王珺攥着手帕咬了咬嘴唇:“奴婢實在不忍心……”
“不忍心也都已經這樣了。”皇后眉頭一挑,“從來就沒有回頭箭的,雖然沒能定綠珠的罪給你母親報仇,到底還是將司衣房裏令貴妃的眼線除了,也算值當。”
王珺還想說些什麼,蓬萊殿的大宮女采芙走了進來,福了福身子:“啟稟皇後娘娘,令貴妃來給您請安了。”
皇后很是不屑:“虧她有這份心,傳進來吧。”又看到王珺滿臉的愁容,還是吩咐道,“釆芙,你帶兩個內監去太醫院,請何太醫到局裏給紅綉把把脈。”
釆芙點頭應承退了出去。
王珺這才放下心來,叩首道:“奴婢謝主子體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