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第一百一五章 琴音繞樑
此為防盜章,6小時后即可正常閱讀感謝耐心。游輪甲板上彷彿瞬間變了畫風和顏色。
銀白色巨艦優雅壯麗的船身上那些原本窈窕徜徉的紅顏綠柳,也彷彿轉瞬間扯掉臉上欲蓋彌彰的面具,剝掉身上那層純屬累贅的人皮遮羞布,滿眼是顫抖着陷入狂歡的身軀……
嚴小刀比較不走運,他住的相對廉價實惠的第一層艙室,隨即發現這裏是真的很“實惠”。即便拉上窗帘,也遮擋不住瘋狂晃動甚至糾纏一起的人影。
走出艙門也好不到哪去,餐廳和舞廳里大約也開始了。他聽出有人就在他房門外樓道里就地開炮,隨着動作撞他的門。
嚴小刀思忖片刻,那位不尋常的人物倘若這時在船上,無論是自願前來還是被軟禁中,應該不會跟他一樣選擇風景這麼糟糕的底艙,太跌份了。
他迅速拿出手機發了一條短訊。
站在泳池邊的梁有暉梁大少爺,就這時剛被人從後面剝了褲子,像趕一條大白魚似的被趕下泳池。“大白魚”還蹦出水面負隅頑抗掙扎了一兩下,手機也跟着“噗通”掉水底了。
“操……”嚴小刀從窗帘縫隙后眯眼瞄着,很無奈。
嚴小刀無聊得都讀完了半本《莫斯科戰役》,戰鬥的種族西伯利亞紅軍在嚴酷的冰封陣地上力挽狂瀾將德軍堅拒於距離莫斯科僅有八公里的郊外。他正津津有味地讀到撫掌激躍處,梁少爺在水裏跟不知哪個整容臉男妖精打了一場“遭遇仗”,終於從池底撿回手機爬上岸邊。
也虧得這新款鈦合金殼手機特別防水,梁有暉掌心裏“霹靂嘩啦”連響三聲短訊提示音,信息直接顯示屏幕上。
梁有暉一聽提示音雙眼在夕陽的煙火下綻放出亮光,因為他給一些“密友”設置了特殊提示音。
這是嚴小刀開玩笑口吻的短訊:【暉寶,我給你掐了表,才十二分鐘不到,你的持久度還不如大熊貓。】
梁有暉趕緊就回撥了。這人用毛巾胡亂抹一抹身子,套上個泳褲,一路順着隱約的手機鈴聲,進了船艙,穿越走廊,左尋右覓。某一間船景艙的房門前,斜立着西裝革履的嚴小刀,一副好整以暇的揶揄表情,等着他呢。
“裝!你丫還跟我裝!”梁有暉指着嚴小刀的鼻子,卻露出單純的發自肺腑的開心。
嚴小刀一手撐着門框,把人讓進艙室:“我能弄不到船票?”
梁有暉進屋一打量,頓覺這幾十平米破屋狹小/逼仄簡直沒法落腳啊:“你怎麼不跟我一起訂樓上?”
嚴小刀頹然道:“咳,我乾爹罵我了,不務正業還出來浪,花他的錢我就沒膽訂頂層。”
梁有暉爽氣地摟過好基友,拍拍小刀的前胸:“你呀,缺錢花就跟兄弟我吭個氣。”
嚴小刀繼續賣慘,自嘲道:“我這張厚皮老臉,在你面前都賣不出個價。”
梁有暉一翻白眼:“誰讓你年輕的時候拒絕我的金屋藏嬌?!”
倆人渾開葷玩笑,從來都這樣,但並不來真的。
梁有暉挺帥氣的,從小養尊處優的一個少爺,且是家中獨子,見過大世面但沒見識過江湖險惡,沒經歷過生活的輾轉流離,這種富養出來的男孩,通常是個沒什麼心計的直腸子,對朋友豪爽,錢多到花不完,都懶得跟人算計。因此嚴小刀結交了這麼個時不時有些用處但不需處處設防的傻白甜。
嚴小刀隨口閑聊幾句,問的都是船上內情。
梁有暉老實孩子有啥說啥,一一點頭:“對啊,樓上左手邊是個我們城裏的紅三代大貴人,右手邊是游灝東嘛,你們開發區的大太子爺,正對我樓下就是簡銘爵還帶了好幾個女的……誒?都是你認識的吧!”
嚴小刀一偏頭望着梁少爺,鼻尖黑痣輕聳出玩味的神情:“你來這船上玩嘛的?你釣大魚來的?”
梁有暉聳肩:“我釣什麼魚?我消遣么,在家裏悶的,你又不陪我!”
嚴小刀暗道,看來梁有暉純是局外人,並不知情。
梁有暉卻也在上下打量着嚴小刀暗忖,還是小刀兄弟好,模樣身段真順眼又招人愛,剛才游泳池裏那個整容鬼一看就是盤絲洞裏爬出來的三四流功力的男妖精,擱嚴小刀跟前,連提鞋都不配!
梁有暉突然想起來了:“剛才上船時碰上,游灝東和簡家老二竟然都盤問我,你到底來沒來船上、你最近都在幹嗎,你說逗不逗?你跟他倆什麼時候有一腿!”
嚴小刀眉毛一動:“你怎麼說的?”
梁有暉:“我說你這人傻正經,肯定不會來的,你這不是讓我好像騙他們的!”
嚴小刀:“……那倆人說找我幹嗎?”
梁有暉:“游灝東說,他上回打球從你那借了一根高爾夫桿想還給你?簡銘爵說,他手裏有一副撲克牌的‘嫩尖’,問你哪天有沒興趣一起去‘打個尖’?”
嚴小刀一臉春風化作細雨的平靜笑容,這純扯淡的無稽之談,理由編得真爛。游灝東和簡銘爵八成都是知情者,都是上船來網那條大魚的。
戚爺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保住一個人,別讓那人被旁人給弄死了,那麼明擺着,有人也奔着這目標而來,且有人可能會下手。
嚴小刀熟悉這些路數,他即便現在連正主的臉都沒見着、人都沒找見,然而這船上有哪幾位不省心的人物可能成為攔路虎,他一個個在心裏盤算。
……
既然與梁少爺搭上線,嚴小刀自打這個晚上,堂而皇之在“雲端號”上公開露了相,不必再躲躲藏藏。他有意跟上燕都過來的梁少,一來,對方是很有家底身份的人;二來,兩人一同出入,外人看來就是結伴出來打野食的哥們。
當晚梁有暉就帶嚴小刀去頂層露天焰火餐廳,吃上一頓頂級法餐。
海風吹得嚴小刀頭疼,梁少爺難得善解人意一招手叫了一杯咖啡給小刀。
嚴小刀抿了半杯咖啡,味道醇厚尾調還帶着果木香氣,挺特別的,果然是高級法餐廳的咖啡。
“這叫做南洋象屎咖啡。”梁有暉用雪浪白巾擦過嘴,興緻勃勃地給嚴小刀開眼界見世面,“已經是最貴最頂級的咖啡了,一定要用巴拿馬某座莊園出產的咖啡豆,拌上香蕉、芒果和甜甘蔗餵給大象吃了,用緬甸的三至六歲齡的小母象,等它們把咖啡豆和大糞一起排出來,再把整粒整粒的咖啡豆篩出來,烘焙烤香現磨,最後就是你喝的這杯咖啡了。”
嚴小刀差點吐出來。
梁有暉哈哈大笑,渾不在意,自己細細品着那咖啡香氣,湊過頭煞有介事地:“聽說還一定要是處女小母象哦——她們消化出來的咖啡豆氣味比較甜。”
嚴小刀無話可說,瞥一眼那全是法文的菜單酒水單,也就是你小子欺負老子看不懂洋文。
“比你上回騙我喝那個老磁器口豆汁還他媽難喝!”嚴小刀癟着嘴,“你們城裏人喝的豆汁吧,我進嘴就知道它很噁心;這什麼象屎咖啡,喝進去還不覺着,回味越想越噁心,你喝的不就是大象的涮腸子水嗎!”
梁有暉笑得都嗆了。
嚴小刀從來不裝,這讓慣會裝逼的公子哥愈發覺着他稀罕。
碰巧了,當晚,簡銘爵和游灝東二人也不約而同選在這家餐廳吃飯,隔着幾個桌遠遠能瞅見,身邊各帶換了頭臉的女伴。
那二人各自心照不宣地,都沒過來找嚴小刀寒暄攀談,只遠遠地點個頭,不吭聲,假裝嘛事也沒有,大家都是純來消遣。
這麼氣氛浪漫的西餐廳,別人都帶的美艷女伴,只有梁有暉帶個哥們進來吃飯。
梁有暉覺着花這錢很值,嚴小刀比他認識那些俗氣的男妖精強太多了,睡不到也可以多看看。嚴小刀看着筆直筆直的,勾不上手。
入夜後的“雲端號”上,自然又是一派雲香霧嬈,鬼哭狼叫。
這時游輪已在幾國交界的海面航線上,早就出了我朝邊境,法律上也管不着。
梁有暉想拉着嚴小刀一起去藏式歡喜佛按摩浴室享受,當然,是由男服務生伺候的,包全套,可以擺出瑜伽姿勢,身子裏裡外外各個穴位都給你按摩。
嚴小刀冷笑着推開梁大少的臉:“咱倆進的不是一個屋,我知道你要進右邊那屋,我進左邊那屋快活,各玩各的,我走了!”
嚴小刀手指的是左手邊畫著女士標誌的按摩屋。
二人在風月場的入口處分道揚鑣。然而,嚴小刀並未進入女士的按摩屋尋歡取樂,大象的涮腸子水弄得他胃裏賊不舒服,什麼興緻都沒了。
這一夜海面和游輪上皆風平浪靜,一絲波瀾都沒有,透着非比尋常的安靜。
嚴小刀躺在床上,注視艙房的天花板,無聲地揣摩着航行路線,白天大約要路過某國港口臨時停靠幾小時,然後再過一天,就要到達伊露麗芙島了。
第二天臨近中午,梁大少的電話姍姍來遲,估摸着昨夜差點精/盡人亡,這才回血從床上起來。
嚴小刀聲音軟軟的:“我也剛起,床板忒硬,不舒服。”
梁有暉眼巴巴地:“那你過來跟我睡啊,我這床特暄、特軟!”
嚴小刀冷笑:“夠不夠哥們?咱倆換床,還是直接換房?”
“哼。”梁大少又碰一鼻子灰,仍然沒膽說出太葷的話。他清楚地感覺到嚴小刀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場,絕對不是表面上那樣好說話,嚴小刀好像從不對誰厲聲厲色,但又讓人絕對不敢侵犯褻/玩。況且,他連不穿衣服的小刀都沒見過,純屬自己興緻盎然地意淫對方。
嚴小刀從來不在外人面前隨便脫衣服。
西裝下面是襯衫,襯衫下面是黑色裹腰,腰上兩排青光白刃。他每天早上六點半準時從床上挺身而起,冷水搓身,沉心打坐,展臂運刀,吃飯吃得便宜大碗,生活用度簡單隨性,這些已是多年習慣。
游輪緩慢靠近港口,險峻地穿行在林立的巨型海上塔吊之間。
青天白日之下,水面波光淋漓,許多人都從艙內走出,站在一側的船舷內觀望港口壯美景色。
一些男女賓客已換上熱帶短褲和裙裝,排隊下船登港,有四小時自行遊玩吃個飯的時間。
梁有暉繪聲繪色地描述着,昨夜在藏式按摩房試練十八般武藝的身心感受。
“跟表演雜技似的,花樣超級多,弄得我個老司機都他媽緊張哆嗦了!哎呦媽呀,我也跟着戲骨上身,還得配合那些個服務生,一群人在按摩床上顛來整去,跟拍鈣/片似的!”
“倒吊劈叉來着吧,把您的筋都抻了?”嚴小刀不屑地笑。
“哎呀你也試過?空中飛人你玩過嗎!”梁有暉立即饒有興緻。
“歲數大了,我飛不動,多少年都不玩兒了。”嚴小刀冷笑道。
嚴小刀跟梁有暉閑扯着廢話,一雙眼卻在甲板上的人叢中快速撥攏出簡銘爵、游灝東的身影,看那倆人都去哪、下不下港口。
簡銘爵大概是被幾個妖精纏住了,左擁右抱地被拖下船去買東西。
游灝東就坐到樓頂露天咖啡廳的小桌旁,一動不動,眼光亂飄,甚是緊張膠着的模樣。
一艘比“雲端號”小上兩號的輕型輪船,也緩緩接近港口,停泊之處與“雲端號”並排,像是在裝卸。寶鼎集團自家也跑遠洋運輸業務,嚴小刀描摹着,那艘船不像普通的運輸船隻,船前船后立着各種機械手臂,船尾似乎還有拖網。
像是一艘大型漁船。
“捕鯨船吧?我在阿拉斯加游輪航線上見過。”梁少隨口說了一句,然後想拉着小刀上岸玩去。
沒錯,是一艘捕鯨船,結實耐抗,最大吃水看着有十米。
但位於這種航道狹窄、島嶼密佈的南洋航線交錯地,會有捕鯨船過來?
在那艘船的兩側能隱約看到裝載大魚和海蝦的水箱,看來是滿載而來。寬闊的甲板上有一塊凸出的地方,用黑色油布罩了個嚴嚴實實。
一般捕到鯨魚后,就是這樣放在甲板上再罩住。國際上嚴密限制捕鯨,這船舷一側有日文標識,想必又是尼桑國鬼子組織的非法捕鯨船隊,嚴小刀心想。
就這時,嚴小刀發現港口塔吊已在緩緩吊起那用黑色蓋布遮住的沉重貨物,而且運輸的方向是他們這艘游輪!
能順利吊起來隨意裝卸的,顯然也不是圓滾滑溜的一條死鯨魚,那黑布像裹着一隻大號集裝箱,最終落在“雲端號”的船尾,裝卸補給的位置。
嚴小刀扭頭盯着那狀況,突然仰頭再找頂層咖啡廳坐着的游灝東。
游灝東這時也站起來了,盯着同一個方向那用黑布籠罩的集裝箱。
嚴小刀突然就明白了。
“大魚”很可能上船了,竟是以這樣匪夷所思的方式。
或許是其人不敢在天/朝境內登船,又或許這中間涉及說不清楚的交易,總之,另一條船在這個三不管地帶的東南亞小國港口將大魚搬上“雲端號”,然後再去伊露島,是這樣了。
嚴小刀之前還尋思,大魚是自己上來玩的,還是被人挾持脅迫着登船。
他很快就得出答案。那隻黑油布罩着的集裝箱,或者說是大號籠子什麼的,可沒有以“貴重物品易碎勿碰”的方式被小心翼翼地抬上甲板,而是直接甩着拋進了海里!船尾幾道結實的鋼索如鷹爪般尖利結實,抓住那大號籠子的頂部,將下半部分毫不吝惜地浸沒到那咸濕冰冷的海水中……
嚴小刀眼底變了顏色,瞳仁映着翻滾的海潮,暗自吸了一口氣。
那裏邊難道裝了個活人嗎?
第三章接風洗塵
嚴小刀當天一路狂奔着進的接機大廳,迎面見到款步走出的戚寶山。戚爺端了一個小杯星巴克,卻又穿着對襟絲綢單褂和灰色布鞋,好像略微違和,但其人溫和白凈的容貌將周身一切支棱的瑣碎都融化成自成一家的含蓄風度。
嚴小刀擼了一把頭髮,眼含真誠歉意:“乾爹,抱歉,我們過來晚了。”
戚寶山把手提小箱凌空扔給楊喜峰,一胳膊攬過乾兒子,湊近小刀的面頰耳朵,幾乎貼上了,聞一下猛地迅速躲開:“哎呦嘛……晚到沒怎麼晚,你身上弄的什麼味?!”
“來的路上剛劈了一頭牛!”嚴小刀笑得純真露牙。
“果然,一身牛下水和血腸子味。”戚寶山冷笑。
“出了門風大。”嚴小刀把一件裡子帶羊絨的夾克外套披他乾爹身上。
戚寶山麻利兒一看:“噯,今天這眼光還可以,挑的不錯,比上回那個有進步。”
“嘖……”嚴小刀自嘲道,“好歹也是賣衣服鞋起家的。”
大老闆不會耍單,身後其實還跟着幾名隨從保鏢,這時候自覺退到很遠距離,連同拎箱子的楊喜峰,毫不顯眼地默默跟隨不亂插嘴,這才顯出冷熱親疏的絕對分明。戚寶山緊摟着一身牛臊氣的嚴小刀大笑,邊走邊又把暖洋洋帶上體溫的羊絨夾克脫下來:“我穿還是顯太嫩,不是那麼回事,適合你穿。”
嚴小刀一愣神工夫,戚寶山捻一下他西裝前胸料子,透着溫馨色調的父子家常彷彿一切都理所當然:“甭犯愣了,沒事,把你身上脫下來我穿你這個。”
嚴小刀心虛:“太味兒了么。”
戚寶山淡笑:“你什麼味?還能嫌你?嫌你早他媽十五年前把你撇下水溝里了,還能養你這麼大。”
……
沒見過戚寶山其人的,認不出這樣的人會是港口富賈一方呼風喚雨的大佬,而且黑白兩道通吃,什麼風浪都見過,什麼事都做絕過。
江湖小說里誇張的渲染都瞎扯的。這人絕對沒有三頭六臂,甚至眉目間看不出任何兇惡煞氣,反而是個勻長臉,皮膚白凈,面目性情都安靜內斂。
那些長得就凶神怪煞張牙舞爪的、沒半點心機的,一露頭就先讓人圍殲了,能活得久?
戚寶山也沒很老,大約四十齣頭,保養不錯,看起來就像個文質彬彬的普通中年男子,竟然還挺面善。戴金絲眼鏡,穿綢褂布鞋,拎一隻四四方方牛皮小箱,這氣度這身姿,彷彿往回穿了一百來年,穿回晚清民國時代演繹着這座老城的風土人情,果然也不是一般人。
回去路上,嚴小刀親自開車。
楊喜峰淪落到副駕位,閑得無聊,於是一張快嘴把路上劈車趕牛的笑料添油加醋扯了一通。
戚寶山靜靜地聽好戲,瞥到後座上的商場購物袋子,裏面還有另一件厚外套,但像是女士的顏色款式。
“這又給誰買的?”戚寶山盯着嚴小刀的後腦勺。
“給我媽的。”嚴小刀道。
“順便就一起買了,覺着春天內蒙那邊過來的小涼風一刮,外套她還是需要的。她那個新樓看着空蕩,也不太暖和,我想再添些東西。”嚴小刀又說。
戚寶山沒有妻子,所以嚴小刀口中的“媽”就只有一位,是當年路邊撿拾了他的鄉下養母,姓嚴。
“好。”
戚寶山點點頭,只答了一個字,半晌卻又抬手用力揉揉乾兒子的頭髮,捏捏肩,很久才放開手,眼底光芒是若有所訴。
小刀,很好。
你今日對我戚寶山百依百順,我沒親兒子,一定有人說你巴結逢迎、攀附貴戚、居心叵測、惦記着將來的大好處。或許我都會這麼想,都不得不防着你……
但你對那一生貧賤、一文不名的鄉下糟老太太好,我敬你嚴小刀是真重情重義、知恩圖報。
當日中午一行人回到家中,回的是戚爺在城裏獨門而居的幽靜小院。
那座院落地處市中心黃金地段,周邊商區繁華,車水馬龍,然唯獨附近幾條街道獨闢蹊徑,被開發成了旅遊休閑的步行街,每條街道都掩映在桐影槐蔭之下,確實是個鬧中取靜的絕佳去處。幾條街的房子全是晚清民國遺留古建,各有各的圖紙樣式,每一棟和每一棟都不完全一樣。
青磚灰瓦,石柱白牆,門后觀音滴水,廊下八哥伴友。
院落原是某位民國副總統建造的府邸,改朝換代后,又做了幾十年出版宣傳部門的衙門,最後被戚寶山使錢使門路買下來了。這幾條街前後左右的鄰居,當然也都是前朝與本朝的各路皇親貴戚,往來沒有賤戶白丁。
戚寶山最近幾年在外面人眼裏,就是個淡泊的“儒商”。這人好像也沒有拿得出手的背景家世和學歷,但還挺追求個情趣、風雅,平時就在院子裏看看書、逗逗鳥、擺一擺古玩蜜蠟沉香。
戚寶山用飯,嚼得很閑很慢。嚴小刀吃得快,完后親自出去打了盆溫熱的水,彎腰低頭塞到飯桌下,給對方脫鞋,讓他乾爹能一邊嚼飯一邊泡腳,解旅途乏累。
戚寶山一會兒想起個啥事,回頭找楊小弟:“峰峰,你拿回來那個箱子,我給你大哥帶的禮物……你的新房子住得還成?”
“房子很好!”嚴小刀答得正色爽快,“謝謝乾爹。”
那些大型歐式別墅,其實屬於他們寶鼎地產的“臨灣觀海現代新區”開發項目,純屬自家地盤,想住隨時都有。嚴小刀只要喜歡,他能養三四個家天天換着地方睡。他也喜歡結伴三五個兄弟住在一起,平日跟乾爹反而不會同住,各忙各的。
戚寶山感慨:“噯,哪天我得過去看看,我老是不去,熊二見着我都不認識了,它得咬我吧?”
“它敢!”嚴小刀笑道,“它敢咬您我拿棍子抽它!”
戚寶山吃一會菜忽然又問楊喜峰:“峰峰,你大哥帶女人回來過么?”
“嘛?”楊喜峰正在五步開外坐高腳小凳擼雞肉串呢,這時眼放精光抬起頭來,“沒有吧?沒見着過,他就不帶回來啊,我們嘛都見不着!”
“帶回來寒磣你們?”嚴小刀甩給峰峰一個冷眼,“我體恤你們哥幾個苦日子過慣了受不了那份刺激。”
楊喜峰忿忿不平,鳴冤道:“是啊,我們幾個日子過得還不如熊二和三娘子,人不如狗!”
戚寶山也笑,手捏個蟶子殼指着嚴小刀:“你,有什麼的?帶回來我也想瞧瞧,噯呀就這事真不痛快。”
嚴小刀垂了眼皮,這私人話題令他不願多談:“沒有,沒正經的。”
嚴小刀當然也有女人,頗有一兩個相識已久的風塵中的“紅顏知己”,只是從來沒往家裏帶。他有時出去過夜,天亮了走人。難得他這人做事光明磊落,沒什麼遮掩,即便嫖都嫖得出手爽快、你情我願,不為難苛待女人,不碰良家黃花閨女。
戚寶山當著屋裏幾個小兄弟,直截了當:“小刀,你別瞞了,我知道你身邊那一兩個人,模樣都挺漂亮,就是身份家世門面上實在拿不出手……不可能將來在一起,根本配不上你!我想……”
嚴小刀是由“配不上你”這四個字變了眼色,淡淡地駁回了:“有什麼配不上的?我有什麼身份家世?我配得上誰?”
“誒——你給我打住。”戚寶山抬手讓他閉嘴,眼光楔上他的臉,“你說你是什麼身份家世?你是我戚寶山的兒子,你就是這個身份,什麼人配得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