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白彗38
傅白彗拿熱臉貼了一次冷屁股,沒理由再貼第二次。
酉時,她到了集賢門門口,等壽王府的馬車,將好看見,衛子莫立在不遠之處,還有一個人背對她而站,兩個人嘰里咕嚕地不知道在說什麼。
傅白彗瞥了一眼,沒動,面上也沒有多餘的表情。
過了沒幾時,那衛子莫忽然指着她,怒氣沖沖地道:“見了趙王世子也不行禮!別以為有壽王世子給你撐腰,你便能目無尊卑!”
那背對着她的人轉了臉,她一看,果然是趙武楠。
快三年未見,光看他的背影,鬼才知道他是趙王世子,他後腦勺上又沒寫這四個大字。
好漢不吃眼前虧啊!傅白彗作揖道:“阿白見過趙王世子!方才世子沒有轉身,阿白還在想與衛兄說話的人是誰。是阿白痴傻了,如此神采英拔,早該想到除了趙王世子,就沒有旁人了。”
說好聽的,她可是打小就會。只是這好聽的話,也是挑人說的。
她理也不理衛子莫,還哼了一聲,垂着眼俯視他。
要知道,她在百鳴書院時倍受打擊,見了藺覺更受打擊,可一觀衛子莫的身高,啊哈,優越感爆棚,居然有正兒八經的男人比她矮,真高興。
衛子莫就是找事來着,還想折辱傅白彗一番。
雖說趙王世子不止說過一次,小不忍則亂大謀,可畢竟事關了家族的榮譽,他這心裏總有一道坎過不去,趁此機會刁難一下傅白彗,出一出心裏的惡氣。
不曾想,傅白彗是個想的開的,人家可是世子,而她,就是個別的世子的門客而已,別說是作揖了,就是下跪也行啊!
衛子莫的臉色沒好看到哪兒去,這時,趙武楠笑了笑道:“早就聽說了你要進京,原以為你上月便會來的。”
傅白彗與他客套:“家中有些雜事耽擱了些許時間。”
她在晤陽鬧了這麼大的陣仗,直接鬧到了衛澤西的跟前兒,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趙武楠沒有多問,只是彎了眼睛又道:“幾年不見,阿白倒是沒怎麼變,還是一樣的眉清目秀,眸似琉璃,還像星光。”總是叫他忘不掉。
還沒怎麼開竅的傅白彗沒品出話里奇怪的味道,展顏一笑:“世子也是一樣的雄姿颯爽。”
旁聽的衛子莫,只覺牙根兒疼的要命,以前也沒有覺得傅白彗惹人討厭。
八面玲瓏是嗎!
最討厭的就是這種低級的諛媚。
還有那篇文章,當真是她寫的?他卻是不信。
指不定那是壽王世子聚集了所有的門客,為了迎合皇後娘娘集體造出來的。
壽王世子為了他那不成器的爹,也是操碎了心。
想起壽王世子,他便來了。
不遠處,帶着壽王府府標的馬車,疾行而到。
起初,傅白彗還以為來的就是壽王府的馬車,沒曾想,藺覺也在車上。
是以,他掀了車帷的那一刻,傅白彗吃了一驚,跟見了鬼似的。
只聽他跟趙王世子道:“表兄有禮了,我腿腳不便,就不下車了。”
趙武楠眼神忽閃了一下,笑言:“你和我哪來那麼多的虛禮!”
後頭的衛子莫也笑了:“壽王世子真是有心,還親自來接阿白!”
這話裏帶着刺和猜疑,藺覺還沒有出聲,就聽傅白彗道:“咦,你見了壽王世子怎麼不行禮?”
噗!衛子莫掉進了剛剛自己挖的坑裏。
真坑啊!
他紅了臉,作揖:“光顧着說話,還請壽王世子恕罪!”
還在心裏想,奇恥大辱啊,奇恥大辱!
傅白彗立在一旁,一翻眼睛,堂堂正正明着樂。
她笑的太燦爛了,引得藺覺側目,還詫異了一下,這才和衛子莫道了句“無妨”,轉身又和趙武楠廢話。
藺覺道:“今日進宮,皇祖母還說起表兄,說表兄好久沒有進宮,也不知道整日在忙些什麼!”
趙武楠回:“皇後娘娘日不暇給,沒什麼緊要的事情,做晚輩的不敢進宮叨擾。”
誰像你啊,想讓你爹進京,可不是得跑勤點。
這樣明着暗着的嘲諷,從上一輩子聽到這一輩子,早就無動於衷了。
藺覺笑了笑,“表兄說的也是,只是皇祖母惦記着,表兄還是抽個閑暇的時間,進宮瞧一瞧的好。”
嗯,廢話完畢。
藺覺的眼風一掃,傅白彗收到,又作了揖道:“趙王世子,阿白先告退了。”
趙武楠點了點頭,道了聲“好。”
等傅白彗一上了車,馬車便調了頭。
走出去一段路程后,藺覺瞭然地道:“我就離了你半日,你就和衛子莫對上了?”
傅白彗搖頭為自己辯駁:“沒有,我今兒一共就見了他兩次,滿共就說了那一句話,就讓你聽到了。”
藺覺有些不相信,看了她一眼,見她言之鑿鑿的樣子,忽地笑出了聲音。
心裏還是氣,但就是又想樂。
傅白彗本身就是那種,你不給我擺臉色,我也不好意思給你擺臉色的人,更是那種眥睚必報的。
她想起了衛子莫漲紅的臉,估摸着他也不會罷休就是了。
她道:“按理說趙家本來就是皇后的人,自然不會不同意皇后的主張。”
藺覺抬了眼皮向她看過去:“你想說什麼?”
“不過衛家倒是不怎麼認同我的文章。”
豈止是不認同,瞧衛子莫那小樣沒撲上來咬她就不錯了。
再加上今日的過節,她就不信,衛子莫能當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
藺覺大概知道她想說什麼了,這主意不是不好,離間計嘛,一次離間不了,總歸是會留下點心理陰影。不管是離間衛家和趙家,還是離間趙家和皇后,這事兒吧,都得從長計議。
又一想,她也就是在國子監呆了大半日的時間……這丫頭,陰壞起來,他可是比不了的。
好在,這丫頭沒把她那套陰壞使在他頭上,這麼說起來,她對他也算過的去。
藺覺的臉忽然就不臭了。
傅白彗心想,看來這門客不好當啊,不拿點真本領出來,就得看臭臉。
這是讓她絞盡了腦汁給人挖坑啊!
也成,往後她就負責干這個。
藺覺就負責把人推坑裏。
想想這組合,啊哈,也挺讓人開心的。
順意一邊趕着馬車一邊想,馬車裏的兩位爺,要都像現在這樣該多好!
晚上,順意送了傅白彗進屋,思了又思,還是道:“公子,你不知這三年我們世子的日子是怎麼過的……嘖嘖,我們世子要強,大的道理小的不懂,大的本事小的也沒有,小的就是想勸勸公子,沒事兒多順着點兒、多幫襯着點兒我們世子,世子虧待不了公子的。”
他的聲音壓的很低,像是生怕聲音穿過了柵籬,被那廂的藺覺聽到。
什麼順着點兒藺覺的屁話,她不想反駁。
傅白彗皺眉道:“怎麼,今日進宮不順利?”
順意嘆氣:“小的都是在宮門外守候,進不去,也不知道到底什麼樣。不過,每一回進宮后,世子的心情都不好!”
傅白彗沒再吭聲了,心裏有點兒替藺覺不平。
幾年前想不通的事情,如今她倒是明白了,普通人家的老祖母,會刁難媳婦不錯,卻少有對兒孫不好的。
皇家的這位老祖母,之所以怪異,說起來,不過是因為已經攥到了手裏又捨不得丟下的權力。
興許是白日裏給人挖坑,幹了壞事兒,夜裏,傅白彗睡得不□□寧,做了個噩夢。
她夢見,她進了皇宮,皇宮可真大啊!
還夢見,藺覺的皇祖母,戴着純金的后冠,坐在龍椅的左側,對她道:“抬起你的頭來,讓本宮看看。”
這還不算荒唐的,怎麼還夢見藺覺一言不合,吧嗒一下,又親在了她的腦門上。
她一低頭看自己,我去,穿着紅羅裙……她是被嚇醒的!
醒了之後,天還沒有亮。
她覺得有點兒口渴,自己爬了起來,倒了盞涼茶。
涼茶一灌進肚子,頓時清醒。
她倒在床上翻來覆去,總覺得肚子不舒服。
難不成是涼茶喝壞了肚子?
半個時辰之後,迷迷糊糊的她再一次驚醒!
她把手伸進了褲子裏……渾身戰慄!
剛一入京,人生也給她送上了一份大禮。
麻蛋,來癸水了。
——
卯時。
“世子,傅公子還沒有起。”
冷香去了左院一趟,回來報給他聽。
藺覺忍不住皺眉,“叫起。”
說話的聲音冷冰冰的,一大早就讓人沒了暑氣。
“奴婢叫了,公子的書童也叫了,可公子不曾答應。”冷香小心翼翼地回道。
藺覺不知傅白彗又鬧了哪出,掀了衣擺,跨出了屋子。
他一到地兒,可不是叫門,而是直接踹門。
門踹開了之後,他道:“嚷嚷着早上要吃飯,如今又要賴床,乾脆,我養着你,你就呆在這兒,門不用出,書不用讀,你看可行?”
他的聲音不小,下人們沒一個敢跟着進去。
他走到了最里,只見傅白彗整個人都藏在被子裏,只露出了眼睛。
還真是一雙狐狸眼,惑起人來,直叫人心跳不已。
“病了?”他晃了下神,伸手去探她的額頭。
她躲開了。
“你到底要怎樣?”藺覺的手還頓在半空,這回真的動了氣。
傅白彗眨了眨眼睛,道:“告訴你一個不好的消息。”
她頓了一下,壓低了聲音:“我來癸水了。”
她沒吃過豬肉,也沒看過豬跑,她娘迷迷糊糊了很久,也從不會和她說起這樣的事情。
不過書中說了,室婦十四歲,經脈初動,名曰天癸水至。
今日之前,她還傻乎乎的不知道癸水到底是什麼樣子,方才她摸到了一手的血,居然靈機一動,就想到了癸水的事情,也算是無師自通了。
如今就是不知,這癸水什麼時候結束。
她不敢動,一動就啊……要人命!
傅白彗苦着臉。
藺覺的火氣怎麼起的,又怎麼生生地滅了下去,他怔了一下,轉身出去,吩咐冷香:“去把冷雲叫來。”
冷香愣了一下,她其實一直都搞不懂冷雲一個連話都不會說的粗使丫頭,憑什麼和她與冷蓮一樣,都是冷字開頭的名諱。
她道:“世子又什麼事情,吩咐奴婢便可,冷雲她……”
“去!”
只是世子沒等她把話說完,便直接打斷。
冷香不敢再多言,低了頭,快步走出院子。
冷雲很快就進了屋,屋子裏除了她,沒有其他的下人。
冷香他們幾個,不敢呆在廊檐下,遠遠地立在院子裏的桔梗叢邊。
冷香的心裏還不平衡來着,一看世子的書童和公子的書童,也貓着腰立在這兒呢,不平衡的感覺,瞬間就消散了。
冷雲已經跪在了藺覺的跟前兒,他道:“往後你做她的貼身丫頭。”
冷雲口不能言,使勁點頭。
藺覺站了起來,又同床上的傅白彗道:“她口不能言,但耳能聽,你有什麼需要,告訴她就成了。”
他快步走了出去,在廊檐下立了一會兒。
這時,晨霧逐漸散去,太陽已經初見端倪。
屋裏。
傅白彗打量着冷雲,道:“你可會寫字?”
冷雲搖頭。
傅白彗這才徹底放心,又道:“冷雲,我來癸水了,不敢起。”
冷雲着實吃了一驚,前天她還聽人說世子的客人是個俊俏的公子來着,敢情是女子,也就怪不得讓她做貼身丫頭了。
冷雲想了一下,自個兒初來癸水的時候,也是慌亂過的。
她皺着眉“啊”了一聲。
傅白彗居然聽懂了,“我不怕,就是老這樣,我出不了門啊!我今日還得去國子監。”
冷雲終於知道癥結出在了哪裏,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傅白彗也沒有等多久,冷雲抱着一個布包,又跑了進來,還關上了門。
傅白彗是真長了見識,居然還有月事帶這個東西。
可那也不舒服。
不過,終於能出門了。
有了丫頭就是好,丫頭比小德貼心啊!
伺候她換了中衣,又替她選了藏青色的衣衫。
她還懵懂地道:“不能穿白的對不對?”
冷雲含笑點頭。
“那得幾天啊?”
冷雲指了指自己,又伸出了三根手指頭。
傅白彗長長地嘆了口氣,唉,這日子沒法過了。
坐上了馬車,她不停地動來動去。
藺覺不過是看了她一眼,她便撇着嘴道:“不舒服。”
藺覺……死丫頭!他原先就想,整天和男人呆一塊兒,也不知是把自己真當成男人了,還是就沒把他當成個男人?
如今她成了真正的女人,按理說自個兒該有那個意識了,還那樣,那就是真沒把他當成男人。
藺覺不快,道了句:“男女授受不親,你知道什麼叫害臊嗎?”
不知道。傅白彗抬了抬眼皮,都懶得搭理他,一捂肚子,哀嚎:“疼。”
那聲兒有點細,藺覺生生打了個激靈,只覺耳尖如火燒。
他掀了車帷,透一透氣。
真把自己當女人!別開玩笑了,那她還怎麼在男人圈裏混啊!
傅白彗也掀了車帷,路兩邊的鋪子裏有很多穿着羅裙的姑娘,多數都挽着雲髻,還有一些夫人則挽着高髻,裙角翩翩,玉環叮噹,好不美麗。
說不艷羨是假的,說特別艷羨也是假的,個人的緣法不同,反正普通女子的日子她也過不了。
她索性又放下了帷幔,又覺怪無聊的,便同藺覺道:“冷香和冷蓮,哪個是你的通房?”
純屬好奇,一雙看向他的眼睛還帶着求知慾。
依照她的審美,她覺得冷香更像是通房,因為長的更有福相更討喜。
不過,他們男人的審美都有問題。
晤陽有兩大才女齊名,一個是衛子莫的堂姐衛優漣,一個便是何家的嫡孫女何秀芹。
去年的時候,百鳴書院舉行了詩賦品鑒會,特邀了兩名才女上山,當然,都戴着帷帽。
那些個學生,一個兩個的連臉都沒有看清,便說何秀芹的相貌好過衛優漣。
可不是,何秀芹的身段多好啊,腰是腰,臀是臀,胸前的兩坨子肉也是高高鼓起。
要照這樣來說,冷蓮的身段是比冷香好一些。
藺覺氣笑了,換個旁人問這樣的問題,可不光是翻臉這麼簡單了。
當然,她問,也不止是翻臉。
傅白彗一個晃神,藺覺已經逼近。
她本來就挨着車壁,他忽然襲來,她避無可避。
“怎麼了?”她翻了下眼睛,扮無辜。
藺覺崩緊了中指,一點都不留情,彈在了她的額頭間。
我去!傅白彗呼出了聲音,怒道:“你不是說有什麼想問的問你!”
這是忌諱的事情嗎?不是說,官宦世家子弟,到了年紀沒有通房才會被人笑話嗎?
藺覺又坐了回去,一本正經:“打你,是讓你長長記性!一,問的什麼亂七八糟的問題;二,這些個亂七八糟的事情,不管你是聽誰說的,統統都給我忘記;三,我知你女扮男裝不易,但去了國子監仍要與他們保持該有的距離;四,就是和我,也得保持一定的距離,我再也不想聽見你肆無忌憚地跟我提癸水的事情,我可不是你閨中密友!”
傅白彗恍然大悟,敢情是嫌癸水污糟了他的耳朵。
他也不想想,但凡有其他辦法,她才不要求到他的跟前去。
還閨中密友呢!朋友還要分男女,活該他沒朋友!
要命啊,順意覺得自己要死了,因為他聽到了傅“公子”的秘密。
女扮男裝啊!他到底聽見了什麼?真想堵住了耳朵,大聲道“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他將馬車挺穩妥了之後,便弱弱地縮在一旁。
只見他們世子下了車之後,還特地回頭瞪了他一眼,他的頭都快縮進了衣襟里。
緊跟着下來的傅“公子”,又咧着嘴沖他一笑,哎呀姑奶奶……您應該看着世子笑,別總對着我笑啊,哎喲,壓力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