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二十四番花信之十二

63.二十四番花信之十二

吳世霖在桌邊坐下來,烏金刀也放在桌上。

姐妹兩不約而同地看向那柄刀。

“怎麼?”吳世霖問。

秀芸回身倒茶去了。

秀芳抽出刀來,嚓啷一聲刀鳴不絕,她問道:“烏金刀,又飲血了吧?”

“你怎麼知道?”

“因為‘出鞘寶刀鳴’。”她笑着一偏臉,“想必是‘醉飽吟又狂’。”

吳世霖哈哈大笑,對這個聰明絕頂的女兒,疼愛中有深深的愧意。祖上曾有的輝煌沒有半分遺芬余榮,反倒是瓜纏蔓引的牽連,無止無境的負擔,令她在這樣燦爛的年華里懂得了韜光隱晦,冷靜做人。很難得見她笑得這般璀璨,吳世霖知道,那只有在最親最近最信任的人面前,他伸手摸了摸她辮梢:“其實你不是猜到的,對不對?這麼說來,那個年輕人已經得救了?”

“原來爹是有意救他?”

吳世霖的眼神有些複雜:“放虎歸山,也不知對是不對……”

“他是壞人,還是同爹有舊隙?”

“都不是。我想要的,只是他的禁宮腰牌,可潛入大內是生死大事,本不該留下活口。”

秀芳警覺起來:“您要潛入大內,做什麼?”

吳世霖笑了笑:“你擔心什麼,爹會造反?當年,你大伯被弓弦活活絞殺,客死異鄉,你祖父在京城問斬,爹服下劇毒,都沒有存這個心思,現如今,幾十年過去了,還會再生是非么?”他嘆了口氣,“成王敗寇,誰是誰非,誰又說得清楚?爹這大半生,大起大落,早都看得透了,什麼都是虛的,只有你祖母、你姐妹兩個,才是爹切切實實的骨肉至親,就算為了你們安生,爹也不會鋌而走險。”

秀芳知道,爹不會說假話,只要不是圖謀造反,為什麼進宮,爹不想說,她也就不深問了。

吳世霖道:“那年輕人,是個大內侍衛,那一天,邀了一夥子人,在酒樓里斗圍棋。這些個公子哥兒,個個心浮氣盛,幾句話,滿酒樓的人都知道了他們的底細。我就言語相激,逗着他到僻靜的地方比試,才好動手。”

“他自然不是爹的對手?”

“他的功夫,絕不容小覷。他跟爹,算得上是棋逢對手,之所以棋差一招,實在是他歷練尚淺,而且,他意在比試,並無心傷人,而爹,卻動了殺心。”

“所以,爹起了惜才之心?”

“他雖然有些輕佻,但德行不差,這樣的人才樣貌,年紀輕輕,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喪命荒野,豈不令人扼腕?”

“所以,是爹帶他來的?”

“是我引他前來。我想着,只要你在,必能救他性命,如果你不在……唉,那便是天意,與人無尤。”

咚地一聲。

父女兩個都抬起頭,是秀芸將茶杯放在桌上,說:“爹喝茶。”。

吳世霖看了看,沒有動那茶杯,繼續說道:“這些天,你們兩個在家,有沒有什麼不妥之處?”

秀芳搖搖頭:“一切如常。”,然後起身。適才,她看到了秀芸的神情,似乎是有些不快。姐妹兩個朝夕相處,秀芳很清楚,是因為爹剛才的話——只有她在家,才能救那個受傷的人,彷彿秀芸毫無用處。

秀芳又取了只空杯,然後拿起開水壺,示意秀芸。

秀芸也霎時明白了,用開水淋了杯,才重新到了茶。

果然吳世霖這回拿起茶來喝了一口:“那就好,我不在的時候,你們兩個姑娘家,萬事小心。”

少年時的習慣最難改,即便後半生勞碌奔波,受盡磨難。

眼見着秀芳起身,吳世霖想,她是要跟秀芸一起進廚房忙活了,多日不見,心裏其實盼着再跟女兒多聊上幾句,秀芳卻似心領神會一般,重又回到桌旁,手中盤裏是幾樣精緻茶食。吳世霖十分高興。秀芳坐在他身旁,嫣然一笑:“爹,您再跟我講講那個人……的功夫吧。”

秀芸在灶邊忙了好久,秀芳才進來。秀芸頭也沒抬,遞了一隻托盤過去。

秀芳問道:“你怎麼了?”

靜了片刻,秀芸道:“什麼都是你做得好,一杯茶,也要你才能猜透爹的心思,這些菜,自然也是你端進去的才好吃。”

秀芳將托盤放在一邊:“你明知道爹他飲食講究,淋過杯的茶,他才肯喝。”

“這些小事,我怎麼記得住。”

“既然是小事,別放在心上了。”

“對呀,生死攸關的大事,也是你最行。”

“什麼?”秀芳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說鄂……呃,那個人?”

“爹說得沒錯,我拖他進來有什麼用?忙裏忙外有什麼用?沒有你,一樣救不了他的命。”

“心存善念,是在心不在行。你好心好意,勞形勞力,至於能不能救得了,倒不是最重要的了。”

靜了片刻,秀芸再開口,語氣顯是柔軟了些:“明明是一奶同胞,從小到大,我沒有什麼比得過你。”

“誰說的?”秀芳一笑,“你裁的衣裳,成衣鋪的老闆都讚不絕口,你繡的花,綉坊里的綉娘都自愧不如。”

秀芸方微微露出一點笑意。

秀芳端起托盤出去了,走到門口,一回頭:“對了……”

“怎麼?”

“納鞋底的時候,線腳總不勻凈。”

姐姐終於有事請教於她,秀芸很得意:“那是你少操針線,不熟練。我幫你好了。”

“不……我自己來,晚上,你教我。”

燭光下,秀芸熟稔地穿針引線,然後將樣子遞給秀芳:“喏——”

秀芳看了看,贊道:“果然好。”

“所以說,姑娘家,女紅才是正業,念那麼多書有什麼用?”秀芸拉長了聲,學着奶奶的腔調。

姐妹兩都笑了。

秀芸走出房,回身合門的時候不又覺一瞥,秀芳在燈燭下拿着那隻鞋。她這時才不覺起了疑,鞋雖未成,尺寸樣式已備雛形,不是女人的。

穿過長長的堂屋,秀芸一路走,一路都在想,不是爹用的。爹諸事考究,在京里,只穿青雲齋和南盛記的鞋,再說他常年大江南北地行走,總嫌女人家氣力不夠,納的鞋底不夠結實,不肯穿女人做的。那麼,究竟是誰的呢?突然她站住了,她想起,晚間在廚房,秀芳問道,‘你是說鄂……’,當時就覺得有有些古怪,現在細細想來,她該是知道他的名字。可是,自己雖然將上一次買葯時在街上的邂逅告訴了姐姐,卻沒詳細說他的名字身世,就算姓氏,也只提了一提,她便記住了?難道,他們私下也曾相遇過,而且,姐姐也沒將之後的情形告訴自己?

晚了,溫煦的夜風轉涼,不知怎麼,背上就起了一層薄薄的寒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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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夢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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