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心智
見那夥計伸出三根手指不漏聲色，唐力笑了，道：“我可不懂啞語，怎麼知道你開價三枚還是三十枚。”
“哎呦呦，”夥計突然面露痛色，好像被人踩了腳，“道長這一說笑，可把小的嚇壞啦，這樣吧，我能給的最低價是二百八十枚靈石，再降就要自己往裏搭了，畢竟我只是個夥計，價格是老闆定的，只能浮動二十枚。”
唐力點頭，道：“我可不是來討價還價的，只想選套實用的一階法器，留着破介以後用，價格不是問題，但前提是物有所值。”
夥計怎會看不出唐力是這幫少年的“頭兒”，聽唐力底氣十足，更加確定了唐力的購買能力。
只見夥計一抱拳，卻貓着腰湊近了，又左右看看，跟唐力小聲道：“跟你說實話吧，這套法器一樣五十，五樣一共是二百……，為了避開那個罵人的數字，順便把晦氣的‘四’也避開，您看二三九如何？”
“二三九？二百三十九枚？這還有啥說頭？”
“道長又笑話小的了，你看‘二三九’，九是最大的，‘九宮’、‘九霄’、‘一言九鼎’、‘九九歸真’！‘二三九’，那就是‘二生三，三生萬物’啊！”
聽那夥計居然如此胡謅，唐力忍着笑，道：“得，我不廢話，我再跟你重複一遍，價格不是問題，關鍵是物有所值。”
“何止物有所值？絕對物超所值！”
“是嗎？按你這價錢，我自己收材料做個新的不一樣？這不過是個中等法器。”
夥計一愣，隨即笑道：“道長又說笑了，別看這套九寸飛月是中等法器，可材料一點都不便宜，全都取材自一階風屬妖獸，光風屬妖丹就二百三十枚靈石，妖獸中筋絡對應風巽，其他屬性的獸筋都要二十枚靈石，更別說風屬妖獸的筋啦。”
雨虹剛才選得正是炎吼筋，已經用粗布包好，正放在斜跨的布袋裏，聽夥計一說，自己居然裝着二十枚靈石的東西，那可比父親一年的收入還高啊！當即心裏樂開了花，又全都帶在臉上。
那夥計眼睛多尖，一下就瞅見，堆笑道：“看，這位道姑花容綻放，說明小的沒有胡說啊。”
雨虹才發現自己打擾了唐力的“談價”，而唐力正面無表情地一言不發，似是不悅。
隨即，雨虹又反應過“道姑”二字，對那夥計怒道：“你才道姑！”
夥計不料觸到眉頭，才發覺自己很少接待這麼小的丹修。
他以往接待的客人，最起碼都是破介后的弟子，少說都有十五、六歲，男的叫道長，女的稱道姑，這是對剛破介弟子很高的稱呼了，用在眼前這幫剛入道的少年身上，絕對是給足面子。
水梁輪藉著為夥計解圍，趁機道：“我這位師姐啊，雖是一心盼着雙修，可仍是清白之身，你這麼叫是會把她叫老的，就叫……就叫‘道妞’吧。”
雨虹剛想發作，就聽唐力怒道：“行啦！都給我收聲！這眼看就快過去一個時辰了，什麼事都還沒辦呢，你們要鬧去一邊鬧！”
“哼！”
雨虹生氣又不敢說話，只好兇巴巴瞪着水梁輪。
水梁輪則心情大好地甩開扇子，在冬日的寒冷中自顧唿扇。
夥計只覺奇怪，這些少年看年齡不似破介，卻比剛破介的弟子還要有脾氣。
他自是不知無情子的手段……
唐力等大家都平復下情緒，對夥計繼續道：“你說得都對，沒有材料自然做不出法器，你說法器用去多貴的材料，就應該開多貴的價，可材料的價格也是你們定的呀，而且材料那麼多，我們怎麼可能知道具體某個材料的價格，還不是你說多少靈石，那就是多少靈石？”
“這材料價格可不是我們定的，也不是我說了算，這價格是根據材料的稀有程度、獲得難度、用途以及供求關係所自然形成的。”夥計耐心地解釋，依他的經驗來看，大多數有疑惑的買家，都是有購買慾求的，只要消除了他們的疑惑，就很容易成交。
唐力點點頭，一番思索后又搖搖頭，道：“不對，你說得道理我能懂，但你如何證明你給的價格是自然形成的？不是你附加的？萬一你這裏比其他地方貴呢？”
夥計大方道：“道長，不如你去問問，看我說的價格高不。”
“也好，我們先去問問，再來買。”唐力說著準備離開。
夥計突然想起什麼，道：“道長請留步。”
“怎麼？”
夥計面露為難，但終於還是下定決心，小聲道：“不瞞您說，這整個丹市，所有店鋪的進貨單，都是不會給顧客看的，這是行規。”
“那是自然，所以我只能先去多問問。”唐力說著又準備走。
“道長留步……留步啊。”說著，夥計背對店門，小心地從懷裏掏出一本小冊，遞給唐力。
又壓低聲音道：“這都是平時我自己記的，為了實時掌握價格，你看前幾頁，都是一階材料的市價浮動，我給的價格絕對都是最低價。”
“哦？”
唐力拿過小心翻開，水梁輪也湊過去看，雲成則看向別處，臉背過夥計，嘴角勾了起來。
把前幾頁翻了兩遍，唐力又問：“怎麼找不見那什麼九寸飛月的價格？”
“法器都是材料費外加煉製費，一階攻擊法器的煉製費，統一為材料費的三成，可以說因為這是一套二手法器，故而價格才會這麼超值。”
“哦……那個什麼獸筋的價格在哪？怎麼都是這木那果、這鐵那金的？”
“道長別急，獸筋價格屬生靈類目，就在前幾頁之中，您剛才翻過的，您再翻翻。”
“大哥我幫你找。”水梁輪湊得更近，一對招子凝焦掃讀。
……
“找到了！”唐力一面看一面說，“一階普通妖丹是一百四至一百五，而風屬的則要二百三至二百七，獸筋也是二十至三十五，風屬要三十至五十，你說得不差，給得都是最低價。”
夥計本來伸着個脖子，這下可放鬆下來，樂呵呵道：“是啊，小的怎敢欺瞞道長？”
“不過……”唐力把那冊子遞還給夥計，“我怎麼知道這是不是你故意編出來，當作抬價道具的。”
夥計一臉無奈，張張嘴想說什麼，最後還是放棄了，簡短道：“行，你隨便怎麼想吧。”
說完，夥計把那套九寸飛月規整規整，又拿出雞毛撣子幾下狂掃，盪起不少灰塵。
唐力摸出一枚靈石，放在小攤上，道：“不是不信你，這套九寸飛月至少是套十刃，也就是說，你這隻剩下五片，根本就是殘品，我說得可對？”
夥計聽聞唐力此言，面色一下陰沉，很快又反應過來，剛要開口說話，見唐力都已帶人離去了。
他只好將留在紅布上那枚靈石拿起，放在嘴邊哈上一口氣，又用袖頭輕輕擦拭，舉起對着光線一看，才露出滿意笑容，揣進懷裏。
……
行出不遠，少年們拐過街角找到一處休息場所。
是個廣場，有噴泉、雕塑、涼亭；石桌、石凳、棋盤。不少丹修在空地浮空打坐，又或對弈、賞雕，試用法器、符籙，也有成對的道侶坐着休息談笑……
來到一個小石桌旁，唐力和水梁輪都趕緊取出紙筆，將剛才看到的那些材料和價目，各自憑記憶默寫下來。
經入道四步，凡人腦力得到再次發掘，加上神識遠超凡人，故而記憶力和思維能力都大大提高。也正是憑此，那十八、九歲的年輕夥計，心智已遠不及唐力。
那些手冊上的文字，唐力和水梁輪哪怕是不識字，也能根據字體模樣，記住兩三成，然後依葫蘆畫瓢，複寫出來。更別說他們不但識字，還通過參悟心法道論，理解能力得到極大提高，初看就可根據各種材料的名頭進行聯想，再把價格高低排序，形成連貫的記憶……
水梁輪筆走龍蛇，一手小楷寫得行雲流水，不一會兒就寫完密密麻麻幾張。
唐力則稍慢了些，儘管他神識略強，提筆也是揮灑自如，可畢竟沒上過私塾，寫字要稍遜色於水梁輪。
等唐力寫完，二人拿過一番對比，除了五、六處價格上有些偏差，其他都完全一致。
那些偏差的都是金、石、木、泉類材料，因為二人都是着重記憶生靈類的，好先把手上這些貨品妥善安置。
二人把有偏差之處乾脆折中修改，便讓其他人各自抄上一份。
一對照價目，少年們紛紛點頭，那個朱良語分得還挺公平，基本每人手上的材料，都值二十到三十枚靈石。
合起來，如果不算那極難出的妖丹，這隻炎吼出得材料，不過三百多枚靈石。
“好了，離集合時間還有一個時辰，祝大家好運。”唐力把自己那份清單揣進袖管，行出廣場，消失在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