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真相（三更）
“本來，我大哥就快成功，丹道上剛剛築基，器術上達道巧匠，但他太急於求成了，完成了一部分，還想完成下部分，完成一樣到一樣……其實，等他結丹之後，再將剩下的部分完成就行了，他卻急於一時，因為他太想為師父澄清——師父不把此事傳給墨氏中現有的器匠，是有原因的，可是他這一急於求成，反倒成了一個笑話！”
陳咸安講時盯着唐力，也是在告誡唐力。
唐力想像得出，陳咸福一件件穿上風機甲，直到把自己的經脈、肉身搞垮……
“那到底是什麼事兒？聽起來挺有意思的，還可以一部分一部分的完成，分階段的，這種我最喜歡！”童萌絲毫不理會眼下的氣氛。
不過這會兒沒人搭理他，都在等陳咸安繼續講下去。
“後來……我大哥說……他有一個辦法可以彌補，雖然他丹道修為廢了，無法再完成師父的託付，但他說他有辦法！只要他說有辦法，我們就會相信！我們是親兄弟！”陳咸安此時是陳咸福的面容，眼中綻放出的光芒，分明就是當時陳咸福找到了“辦法”的狀態，那種充滿希望的眼神，“他說！只要用轉生陣……將師父復活就行了！師父一定會有辦法！”
陳咸安眼中的希望變成了苦澀，讓人不忍對視。
“真是蠢啊……我們當時真是蠢！竟然相信了那什麼轉生陣！那可是師父從一個妖族那裏得來的啊……我們竟然，我們竟然相信了，抱着一絲希望，找來了祭品，用他人的肉體和魂靈來獻祭，換回師父的肉體和魂靈……”
陳咸安不顧剛整好的髮髻，雙手十指狠狠地剜入那叢烏黑的頭髮，使他此刻俊朗年輕的外表，也無法掩蓋魂靈中的滄桑，無法掩飾那對往事的追悔莫及！
“我們甚至用親生兄弟來獻祭，獻祭記憶！把二哥的記憶獻祭，用來喚醒師父的記憶！還承諾以後把他忘卻的往事……講給他聽！”
……
“就用我的記憶去交換吧，這裏面就我最笨了，我的記憶不值錢的。”
“不行啊二哥！”
“三弟不要擔心，以後你們講給聽就行了。”
“還是用我的吧，我最小，記憶最少，最划算。”
“不，四弟，就用我的，你可比我聰明多了，記住的事情也肯定比我多，你忘了嗎？當初我還總把你我的名字搞混呢，總報成‘陳咸康’。”
“二弟……”
“大哥，放手開始吧，我們一定要幫師父轉生，師父他老人家為蒼生做了那麼多，他應該飛升，而不是死去！”
……
話語在唐力的腦中兀自迴響，這些話語未必是當時的情況，不過是唐力的想像罷了，唐力也清楚，自己只能想像到這個程度，那種真摯的兄弟之情，那種可以為了同樣的目標放棄自我的情懷，他還需要時間去體會。
“記憶！一個人最寶貴的東西！一個人活着的證明……我們竟拿這些東西去賭啊！哈哈哈哈！真是愚蠢！”陳咸安老淚奔涌，撕心裂肺，妙琦早就潸然淚下。
其實不用講下去了，這一定是個慘痛的不能再慘痛的教訓，那轉生陣一定失敗了。
但是陳咸安要講下去，哪怕回憶這些事情險些要了他的老命，他要講下去，這些事情會給他的孫兒孫女敲響警鐘，這些是前車之鑒，要讓自己的後人看到。
“當師父他老人家從獻祭者的軀體中醒來時，我們都以為成功了……可是我們錯了，師父他開口就罵……‘愚蠢啊！你們竟然完成了妖族的轉生陣！你們愚蠢啊！你們沒有希望了！你們同時讓我的希望也破滅了！我死時本是帶着希望的，現在你們又要讓我死一次，確實毫無希望地死去！你們真是我的好徒弟！蒼天啊，我終究是錯了……’師父沒有說完……那個獻祭者的軀體腐爛了……因為我們少獻祭了一樣東西……”
陳咸安拽過妙琦的手，又拉過唐力的手，把兩隻手搭在一起，又抓過水梁輪和童萌的手，那這四人的手合在自己手中，盯着他們，死死地盯着他們。
“你們要記住，有一樣東西千萬不能丟，跟你們的身體、魂靈、記憶一樣重要的東西，千萬不能丟！那就是……希望……我們當時都把希望寄托在了師父身上，我們讓師父轉生，無非是要師父給我們希望，可一個人活着，是離不開希望的，我們要讓師父活着，卻不給師父希望，反而問師父索取希望……這怎麼可能成功？！！！我們真是！！太蠢了！！！嗚嗚嗚……蠢啊！！嗚嗚嗚嗚……”
陳咸安泣不成聲，童萌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水梁輪也垂頭而泣。
唐力的淚也自心底淌出，這是他修行以來第二次落淚，第一次是陳咸安為他續上右臂，感動而落，這一次，是真正的痛心而落，也多了更多感激，為陳咸安的過往而痛心，因為明白了陳咸安把自己當希望一樣罩護而感激。
“轉生陣失敗了……”陳咸安還要把最後的事情說完，把這個教訓完完整整的給他們，他們的修途還漫漫遠遠……
“轉生陣失敗后，獻祭者的屍體，已經隨獻祭者的魂靈一起重入輪迴，而重新死去的師父，需要新的身體和魂靈去入土，大哥的身體和四弟魂靈就這樣被帶走了……還好我有師父留下的魂石，固住了大哥的魂靈，又用自己幾乎所有的臟器為代價，給了大哥造了新的身體，二哥也從此失憶，我們用了很久才讓他明白之前發生的事，但是他早就無法回到從前，所以他寧願做一個小香主，在礦鎮上不問世事……我們來到萬道門，也是等着組織義軍的那天，徹底滅掉黑虎幫！而師父的傳承……師父的傳承不能再丟下！！”
陳咸安的淚水已干，眼中充滿堅毅，就像他和大哥訣別時一樣堅毅，這雙堅毅的老眼，此時正看着唐力。
唐力點點頭：我不會丟下，我一定要完成風機甲！
“走，乖徒弟，跟我陳咸福陳精匠回家，把你的小娘子也帶去。”陳咸安已經變成了陳咸福，彷彿用自己的命運，換回了大哥的命運，替大哥活下去，這也沒什麼所謂。
“師父，依徒兒看，此事不急於一時。”唐力說著看向妙琦。
妙琦羞怯地避開那目光：“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可是……”
妙琦又看回唐力，不躲不避，但雙頰仍是緋紅：“可是我要隨郎君，去天涯海角……”
“那醫館……”唐力突然有些局促，他到現在還不能完全地想像出，和妙琦在一起生活、修行、談笑、不離不棄……會是怎麼一番滋味。
“醫什麼館啊？閉館兩天會死啊？”童萌一巴掌拍在唐力背上，還用了幾分力道，“你得了吧，嫂嫂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你就別裝了，你又不是純陽木……真是的……”
水梁輪也拿起扇子指點：“哥哥，萌萌說得很對呀，你又不是純陽木，何必學着純陽木？你這不是故意眼饞人家純陽木嗎？”
童萌竟被人戳穿，馬上臉一紅，手指天空：“輪輪，你看那是何物？！”
“……”
……
雖然陳咸安對他大哥最為了解，無論樣貌多麼一致，神態多麼相似，卻總不敢那樣大張旗鼓，只帶唐力和妙琦回了樓宇，童萌去物色四王斗第四人，水梁輪則趕去衝擊四階靈根境。
…………
“夫君，你說我們是道侶還是夫妻？”
“你都叫我‘夫君’了，還要問嗎？”
“我不懂，不可以問嗎？”
“嗯……我覺得我們不是夫妻，在修行上呢，是道侶，飛升脫俗以前啊……那就是愛侶！做什麼夫妻啊，我們又不過凡人日子。”
地下室內，兩個人一面並排地打坐鍊氣，一面談論着。
“不對，夫妻還是要做的，就在這個時候！琦兒快看。”唐力掏出了無米炊鍋，又取出買好的碗筷盤碟。
妙琦陣眼一看，笑道：“怎麼？還想考我手藝啊，實話實說，這些年我只修鍊和行醫，只會做清粥，腌鹹菜。”
“嘿，所以你可要感激我，今天讓你見識下，什麼是天下第一極品郎君！你看，這裏現在什麼都沒，對吧？”唐力掀開鍋蓋，見妙琦奇怪的點頭，便扣上鍋蓋，心中默念“民以食為天”，那黑瓷砂鍋登時由內熱來。
唐力掀開鍋一看，竟是一鍋菜湯麵條，心道：這無米炊鍋還真有“主見”……
但即便是一鍋再普通不過的青菜麵條，妙琦還是被嚇了一跳。“呀！我的夫君還會變戲法！是爺爺教得嗎？！”
唐力故意賣起關子，笑道：“爺爺可沒教我那些討飯本事。”
“哦，我懂了……這是機關鍋！機關！”
見妙琦猜得一本正經，唐力更加覺得有趣，依舊賣關子：“來，先吃，吃完了我就告訴你。”
“嗯，入道以來，都還沒吃過別的食物，夫君這鍋麵條看着就纏人。”妙琦拿着筷子雙手合十，一臉喜歡。
唐力知道修行之人口味清淡，這麵條對於妙琦來說多半是膩的，她不過是想誇唐力而已，於是先給她盛了小半碗。
妙琦小心翼翼地接過，迫不及待地品嘗起來。
“好吃！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好有滋味！”這回妙琦可是發自內心的，唐力都能看出來，她歡快間一眨眼睛，長長的睫毛能把熱氣忽閃到一邊，真的是覺得好吃。
妙琦吃了兩口又愁眉道：“可憐，嫁了個夫君太小氣，只給我這麼點兒，是怕我變成胖婆娘嗎？”
“嘿，你這就叫眼大肚小，吃完再說。”唐力捧着一大碗，這會兒他也吃出滋味來了：這無米炊鍋可真是千寶之寶，哪怕是最普通的麵條，也能做得勁道爽口，就是不知，何時能做出帶靈氣兒的麵條，那樣琦兒才更開心呢。
妙琦吃玩小半碗，果然有些飽了，又從唐力碗裏挑過兩根，慢慢品着，又問：“我現在吃飽了，可以告訴我這鍋子的玄妙了吧？”
“這是個寶貝，你知道這個就行了，以後咱們要三餐不落，吃久了，這寶貝還能炊出帶靈氣兒的食物呢。”
“真的嗎？每天吃麵條就可以了嗎？”
“那可不一定，上次出得可是糖酥鯉魚和辣子雞丁！”
“是嗎？不過我都沒吃過……”
“那下餐再來，吃不完的話，這個鍋子可是會生氣的。”
“果然是寶貝，好有趣。”妙琦再次好奇地打量起無米炊鍋。
唐力想了想，問道：“你不問這寶貝是哪來的嗎？”
妙琦側頭向唐力看來，柔柔地笑着：“我家夫君命道非凡，有些寶物也不足為奇，來歷重要嗎？如果這來歷不會成為負累，那夫君自然會說……”
“不，我想在想告訴你……”
“不，”妙琦伸來纖指，輕輕地按在唐力唇上，“我要你先來答我，我們何時行夫妻之禮？”
“夫妻之禮……你我不是相敬如賓嗎？”
“你又做糊塗，哪有相敬如賓？那好，我問你，我們既已是夫妻，那何時行房中之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