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師祖(一更)
“你們也太髒了……”小蘭捂着鼻子,被陳家“四大少”熏得眉頭直皺。她跟陳大娃一般大,穿着乾淨利落的花布衫,“四大少”的一身襤褸可沒法跟她比,只能任由她嫌棄,反正等下能吃上飽的就好。
“不是叫你們來之前先到河裏洗洗嗎?”小蘭還是埋怨,又往小院外探探頭,看看賓客來的情況。
陳大娃一臉委屈:“洗了啊,門口那一擠,還能有什麼好味兒啊,你也不看看這什麼天,潮乎乎的,能沒味兒嘛。”
“得啦得啦,你們就在這兒等着,一會兒我會送撤下的飯菜來,到了晚上呀,老爺才會見你們。”
“不是演雜耍嗎?”
“是呀,老爺說晚上才好看,我先去幫忙啦,否則要挨打的。”小蘭言罷跑了。
小院兒里就一間大廂房,鎖着門,“四少”便蹲在廊子下,期盼早點有飯菜撤下。
……
小蘭還真是靠得住,晌午剛過,就提來兩筒雜燴飯和一筐大饅頭。那雜燴飯咸着呢,咸香咸香,“四少”吃得不住嘴,饅頭也吃得一個不剩,就連四娃都吃了四個,每個都有他腦袋那麼大,仨哥哥很奇怪他是怎麼吃下去的。
“怎麼樣?好吃吧?大哥沒騙你們吧?”陳大娃躺在廊子長凳上,揉着圓溜溜的肚皮。
二、三、四娃不住點頭,顧不上說話,他們正手捧牙啃着大骨頭,肯容不得鬆口講別的。
吃乾淨,睡覺,不一會兒就聽到淅瀝瀝的下雨聲,“四少”忙爬起來,脫衣服淋了個澡,這回可要乾淨不少,等下在那些老爺面前,一定討喜。
四人在雨里玩了會兒,就沖迴廊下來回地瘋跑,兜起風,把身上的雨水吹乾,再套上衣裳,只等小蘭來叫他們。
這一等,就到了晚上,蟋蟀叫得歡快,但四人沒法去逮,都只顧打起身邊沒完沒了的蚊子。
終於,院外傳來一油膩的聲音:“我讓你帶的人呢?是這裏嗎?”
“老爺,他們可能已經走了……”聽聲音,答話的是小蘭。
“少廢話,帶我們去。”聲音油膩又不耐。
陳大娃立刻擰起眉頭,壓低聲道:“好像不大對,快藏起來!”
大家最擅長的就是躲貓貓了,嗖嗖嗖地躲進了草叢裏、柱子后,大娃更是兩下爬上廊子頂,藏在木樑間,他可是得了爺爺親傳。
三個人走進院子,一個衣着華麗,胖胖的中年人,方東乾;一個道士打扮,老馬瘦驢的樣子;一個是小蘭。
“哼哼,雕蟲小技。”瘦驢老道望望院中,奸笑了一聲。
“你下去吧,這裏沒你事兒。”
方東乾朝小蘭擺擺手,小蘭不敢多言,轉身快步地跑了。
小蘭剛走,瘦驢老道就甩起拂塵,頓時幾道氣場。
“哎呀~”
“哇~”
“你沒找到我~你賴皮~”
……
二、三、四娃,連同廊頂的陳大娃全都被氣場帶了出來,多虧陳大娃每天練習雜耍,有些底子,身形急變,雙手雙腳同時落地,才沒被摔傷。不過就連他也很快被氣場壓住,動彈不得,呼吸困難,連話都說不出。
“道長果然神通廣大!”方東乾朝瘦驢老道豎起大拇指。
瘦驢老道沒有答話,三角眼擠得有些嚴肅:“居然是四個小孩兒?”
“呀!都是那個小蘭,我讓他放來四個乞丐,她怎麼就放進來四個小崽子……”
“哈哈哈哈!”瘦驢老道突然大笑,“天意啊……天意!我本想要四個命數將盡之人,給你家公子除去病便是,豈知偏偏來了四個娃娃,這下你家公子可有服氣了,他們都是真元充沛的靈種,正好可以煉製上好的補藥——初陽丹,吃了后真元充沛,定然能入清平幫呀。”
“啊?真的嘛?!”方東乾虛胖得厲害,一激動贅肉亂顫。
瘦驢老道臉卻一沉:“你是在懷疑我?”
“我、我、我不是那個意思!道長!我……”
瘦驢老道揮揮拂塵:“行了,不過這四個娃娃大運未啟,我不好壞了天數,需要先做做法事。”
方東乾趕忙道:“一切聽道長安排,道長您需要什麼儘管開口!”
“做個法事而已,借這個小院兒用三天,三天內不準來人,我要獨自做法,其它的沒有必要。”
“好,一切都聽道長安排。”
“嗯,你去吧,記住,三天之內不準來人,否則壞了法事,引來天怒,那就要你們自己承擔了。”
“是!是!道長放心!我一定命令下人把來此的路徑全部堵死!”
“那你還不快走?”
“是是是!道長請便!”方東乾拽動起臃腫的身子,一路小跑。
瘦驢老道拂塵一出,一道深翠打在院子的小圓門下,石突重重而起,將小門封死。
陳家“四少”哪見過什麼“法事”,個個好奇又害怕。
瘦驢老道沖他們嘿嘿一笑,在廂房的銅鎖上抹了一下下,登時嘎嘣一聲,那鎖頭自動地彈開。
氣場帶起四個孩子,跟瘦驢老道進到廂房。等孩子們進去后,發現裏面已經亮堂堂的,四壁掛着明亮的晶石,孩子們看得一時忘記處境。
房子還挺大,空空如也,只有一張桌子,瘦驢老道就盤膝坐在上面。
呼啦——
門又關上,四個孩子就覺身子一松,氣場沒了。
“快跑!”陳大娃帶頭,去錘門砸窗。
“救命啊~”弟弟們也在喊。
……
瘦驢老道卻不理會他們,任由他們砸門呼救,直到筋疲力盡。
“怎麼?累了?”瘦驢老道盤在桌子上,雙目微閉。
“哼!妖道!”陳大娃帶頭罵起。
“妖道!”弟弟們跟着一起罵。
……
直到他們連罵人的力氣也沒了,一個個躲在陳大娃身後,陳大娃則把門后一根破爛的竹掃把拿在手裏,這是他唯一能夠找到的“武器”。
嘩——
瘦驢老道欺身而來,將他們籠罩在陰影中。
陳大娃拚命也要護住弟弟們,硬把竹掃把舞成大刀,朝瘦驢老道不住拍擊、揮掃、戳刺。
瘦驢老道笑道:“沒用,你這東西沒用的。”
“呀——!”陳大娃揮舞得更加賣力:管你說什麼,跟你拼了!
可是那竹掃把太廢了,除了在瘦驢老道的道袍上掛出些小口子,並沒什麼效果。
“說了沒用的!”瘦驢老道一把搶過那根破掃把,拿到一邊,掏出一柄小刻刀,隨即雙手化為虛影,將竹掃把照在其內……
等虛影消去,那個竹掃把只剩下了一根粗竹竿,且短了許多。
“給,”瘦驢老道把那竹筒還給了陳大娃,“握着這裏,把這頭兒對着我,然後按下這個。”
言罷,瘦驢老道退後幾步:“來啊,試試吧,這才叫有用。”
陳大娃右手握着竹筒下面的把子,把竹筒夾在右胳肢窩,把黑洞洞的一端對向瘦驢老道,左手按在了竹筒上的竹塊上。
唰唰唰——!
無數黑影射出,釘打得瘦驢老道滿臉滿身,原來那些黑影都是用掃把條所制,此刻都成了尖銳無比的竹釘!
陳大娃連退三步,還好弟弟們在身後一起頂着,不然非要被竹筒帶來的衝力推倒不可。
等竹筒里的暗器全部放空,瘦驢老道已經沒了人形,鮮血流了滿身。
還有這樣的人?做出來東西讓別人打殺?
突然,瘦驢老道身上光影晃動,很快晃得近似湖面,隨即變成棕色的光芒,迅速凝收,收入它身後另一個瘦驢老道的雙眼中,原來被刺得,是個可以承受攻擊的幻想分身!
“可以嘛,第一次用千矢筒就用得這麼好,”瘦驢老道上前蹲下身,“來,認識下吧,我叫墨班。”
…………
陳咸安講到這裏,已經把雙腿重製一番,精匠級的手藝,出神入化,此時,這雙腿正在妙琦凝出的綠光下,逐漸變得肌肉飽滿、皮膚光滑,像年輕人一樣強壯有力。
“原來太師父是這等奇人。”唐力仍是空望前方,沉浸在陳咸安的講述中。
“這算什麼,對我師父來說都是雕蟲小技,對了,孫兒啊,按親緣,你是我孫子,按師徒呢,你是我徒弟,稱我師父為師祖便是。”
“是。”
童萌不耐道:“行啦行啦,快講吧。”
“你急什麼,等我試試這雙腿。”陳咸安穿好褲子,放下袍子,圍着院內健步如飛。
“還行,那就開始整治胳膊吧。”陳咸安左手拿起小切刀,配合著幾隻機關臂,開始細剖右臂,同時繼續回憶起往事……
…………
那瘦驢老道自稱“墨班”,見識了他的本事,陳大娃明白,他要是想對自己和弟弟不利,那是如何也逃不掉的,於是索性大起膽子:“我叫陳大……我叫陳咸福,是老大!”
“陳咸福?這麼老氣的名字,誰給你起得?”墨班用食指搓了搓眼角的魚尾紋。
四娃躲在三娃身後,小聲糾正道:“不四摟氣四喜寂。”
“啊?”四娃牙齒不全,這會兒害怕,說話愈加跑風,墨班怎能聽清楚。
“不是老氣,是喜氣!”陳三娃譯出了弟弟的話,同時加上了理直氣壯。
“喜氣?‘陳咸福’……喜氣嗎?我怎麼不覺得?”墨班手裏的拂塵嘩啦啦一花,白鬃收到了拂塵柄中,端頭則變出了一隻小木手,被他使喚着伸進了后領,上下撓動,竟成了痒痒撓。
陳大娃看那拂塵的變化看得入神,一看是痒痒撓,又看到墨班臉上的壞笑,嘴硬道:“起這名字的人啊,學問可大了,說是可以用到比你還老,可以用一輩子,而且確實很喜氣,是你不懂而已。”
“哦哦哦……”墨班不知是贊同,還是撓癢撓的舒爽,又看向陳大娃身後的陳二娃,“那你叫什麼啊,多大了?”
“我叫陳咸康,十……”
“是‘壽’,笨蛋。”陳大娃碰了下陳二娃,提醒道。
“對,我叫陳咸壽,十二了。”
不等墨班再問,三娃、四娃,依次道:
“我叫陳咸安,十歲。”
“我是四娃陳咸康,我們四娃祝方員外福壽安康!”
陳四娃順嘴而出漏了底,遭來三人白眼,立刻眼圈泛紅,卻不敢哭。
“好,我懂了,”墨班盤腿坐回在桌子上,“現在說正經的,你們到底想不想活命?”
“想!”
“想!”
第一聲是陳大娃說得,第二聲是三個弟弟異口同聲。
墨班點點頭:“那你們可知……最多一個月,黑虎幫就要暗襲七台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