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置之死地而後生
(您訂閱V章嚴重不足暫不能看正章,請回購過線或長等系統替換)然而事實上,鳳君他根本沒躲。他步履蹣跚行走在山道上,揮揮衣袖甩開雨水。走累了便靠在石頭旁聽雨聲,一頭青絲已經被雨打得濕漉漉,黏在了衣服上。
他努力挺直背脊,然而事實上,他已經很累了。他望着天空,忽然想起來那一夜似乎也是這樣的雨天,和她相遇的那一天......也是這樣的雨天。
他以為自己忘了,其實記得很清楚。清晰到現在他閉上眼,都能想起她那副稚嫩的面孔。
“你沒有名字?真是可憐啊。那我給你取個名字吧,花顧白怎麼樣?白皙通侯最少年,揀取花枝屢回顧。顧白,就叫你顧白了。”
她永遠都是那種性子,自說自話,從不問別人的想法。
連把年幼的他救起這種事,也是她自己的主意。那個雨夜,他跳入了滾滾江流中,只想如果這骯髒的身體能這樣洗乾淨就好。哪曾想遇到了遊河的九皇女,那時她才八歲,就讓侍衛把十三的自己從河中撈了起來。
她笑眯眯的把他摟着,說什麼撿到了一個這麼美麗的小夫郎,真是天賜良緣。
他那時是這世上最骯髒的人,她卻沒有任他死去,一日復一日的養着他,為他更衣,為他治病,為他做了許多皇女不該做的許多事。
他自問被娘親玷污過的自己沒有資格去奢求什麼,但是被她豢養在小院子裏,他總是忍不住想啊......如果能得到九皇女,他一定會是最幸福的人。總是忍不住想,她今日會什麼時候出宮來看自己?這一次她又會跟自己說什麼?
就這樣突然有一日,她不再來看自己了。他慌張地背着管家偷偷跑出去,站在宮門口整整一夜,卻沒看到她熟悉的馬車駛出。
“你在等誰啊,小郎君?”守門的士兵忍不住問了句。
“我在等我的小妻主。”他笑得很甜,想着如果真如她的玩笑話,成為了她的小郎君,該多好。
可是,他沒等到她,他也一輩子不可能成為她的夫郎。他等到的是,一身傷口的她,被管家接過了院子。那時她十歲,眼中已沒了初見的稚嫩,取而代之的野心勃勃,和深沉的......連比她大五歲的自己都看不清的東西。
她問道:“顧白,你願意為我做一些事嗎?”
願意。怎麼會不願意呢?他進了桃花樓,替她探聽一切她想知道的消息。有些時候,他在打探消息的時候,不免聽到九皇女又霸佔哪家良夫,看上了哪家公子,與哪位男奴遊玩......那時的自己,明明知道得不到回應,總還是想問她:“你什麼時候能來看我一眼?”
什麼時候,來看他一眼。
只為了他這個人,不是為了那個位置。
桃花樓里並不是人人都那麼善良,混雜在底部的男人之間的鬥爭,早就說不清楚有多骯髒。當他發現自己已經被下了葯很難再生育時,他如被扼住了脖頸只能發出微弱的聲音。跪在地上嗚咽着,他想自己真的再也沒有叫她妻主的那一天了。
所以當她又需要一個人進宮時,他又站了出來。他想如果她能永遠這樣只看着那個位置,他在身後永遠陪伴她,也無妨。反正她的左右,只有自己。
如果她要這江山,他願意為她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把這江山捧上獻給她。他花了十年,成為了史上最年輕的鳳君,才二十三歲,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女皇掌控。半壁江山握於他手,他甚至能一句話讓女皇改變主意。
可她呢......竟然有一天告訴自己,喜歡上了一個人。
為什麼?
那樣的九皇女,應該心中只有江山,而不是美人。
那人有什麼好?讓她念念不忘,百轉千回?讓她排除萬難,只為了得到他?甚至不惜自殘,也要去偷偷出宮見他一面?
他恨,恨啊。恨她的風流卻無情,恨自己根深蒂固又卑微的愛意。
“要怎樣,你才會看我?把這你曾最喜歡的江山毀掉,把你最想得到的位置給別人,讓你日日夜夜只能後悔,你是不是就會看我了?或者說,我讓他嫁給你,你是不是就能分一點關注給我了?”他摸着躺在床上越來越冰涼的身軀,暗暗握緊了她的手,親昵地放在臉龐蹭了蹭。
他要讓她痛,痛到跟自己一樣才好。
他吻了吻她的嘴唇,眼淚卻一滴一滴砸在她臉上。“醒來吧,李袖春。別留我一個人在這孤單的世上,你知道的,我只有你了。即便你從來都不想要我,如若你不願醒,那也把我帶走吧。”
打斷鳳君的回憶是一聲聲逼近的狼嚎,他倏地睜開眼,眼中漸漸恢復清明。是了,大概是真的累了,才會老回憶以前吧。鳳君支着身體要爬起來,卻因為雨地泥濘,絆了一跤扭到了腳。
“真是麻煩了......”他輕輕一嘆,嘴角自然而然勾起,彷彿這般落魄的不是自己一樣。
撩起褲腿看了看,似乎有些紅腫,這樣看來走路都不方便了。但是夜裏的狩獵場危機四伏,他必須要找到一個安身的地方,裝作被別國女將軍玷污而藏起來害怕的樣子。他彎下腰遲疑地挑挑揀揀,拿起了一根半人長的樹枝,杵着地往前慢慢挪動。
雨越下越大,鳳君漸漸看不清前路,有點懊悔。怎麼也沒想到今日的天氣會這樣,真是太巧了,能猜透人心的自己不可能也猜透天氣的變化,這倒是出乎意料。
他感覺到四周有野獸的腳步,再一聯想一開始的狼嚎,頓覺不妙。只怕是孤身一人的自己,被狼群給盯上了。左右看了看,緊張地握緊了手中的樹枝,到處都是空曠的樹林,哪裏有能歇腳躲避的地方?
“嗷嗚~”終於,一匹狼從草叢中躍出,鳳君看着它的森森目光,心裏忍不住懼怕。即便是他,也不由害怕地退後了幾步。
糟糕了!狼群都是集體行動的,恐怕這附近也不止這一隻狼。鳳君捏了捏自己的手心,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腳扭到的自己也跑不了多遠,沒辦法了!
可要是死在這裏他也是不願意的,他還有太多太多的事沒完成......
電光一閃,映出了鳳君決然的面容。他嘴唇微微翹起,既然如此......那就狹路相逢勇者勝吧。
他在狼撲過來的前一秒,行動了。轉身就往山頂跑,也顧不得撿起摔開的樹枝。因為腳的原因他只能依靠地形躲避狼的追蹤,一路跌跌撞撞總算到了他剛剛路過的一個地方。往下一躍,伸手扯住一根藤蔓,便屏息不動了。
那群狼果然在那裏轉了幾圈,毫無辦法的乾嚎。
是了,鳳君握住了山崖邊的樹木,在峭壁的上面懸挂,那些狼沒有落腳點,怎麼會為了一個獵物而喪命呢?
只是好不容易躲過了狼,現在可真是生死有命了。
被夾雜着雨水的風吹,還要高度集中去吊著樹,鳳君此時的精神已經有所不濟了。他能感覺到自己渾身發燙,大概是在高熱吧。可是也不能鬆手,這一落下去就可能真是入了黃泉了。怎麼辦呢......
就在他苦惱之際,一聲獨特的叫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是白狐啊。”鳳君看到一隻栩栩如生的白色狐狸在山頂上,垂着頭似乎在看自己。他苦笑,“沒想到死前居然真的看到了通靈的白狐。”而更巧合的是,自己也正是因為算計了白狐和女將軍,才落得現在這個下場。可能真是一報還一報,這算是報應了吧。
那白狐撓撓爪子,抬起的胳膊能看到綁着的布帶,鳳君的目光就像凝固了一般,盯着那裏。
是九皇女的髮帶,他認得的。她的一切東西,他都認得。今日九皇女佩戴的就是這個髮帶吧,沒想居然在這個小東西的胳膊上。
“真想再看她一面......”鳳君這回笑得格外清秀,沒了魅惑人的意味,他這時也就是一個臨死前盼望能看到喜歡的人少年罷了,雖然這個少年已是二十三的年紀,早已過了最美年華。
不知過了多久,陪着鳳君的白狐也離開了。暴雨中鳳君的體溫漸漸在流逝,他的手也沒了力氣去握那藤蔓,要不放手吧?太累了......他心裏反覆念叨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這樣強撐是在等什麼。
他已然看不清自己被藤蔓刮傷的手,麻木地慢慢鬆開,一根一根手指離開原有的位置。
就在他完全放開手,閉眼等待降落時,忽的一隻滾燙而溫熱的手握住了自己。他嚇了一跳,受驚般瞪大眼看向那隻手,再順着手往上看,一時覺得自己應該是在做夢。
那人似乎是一隻手握不住他,另一隻手也緊緊抓了上來。
“呼,終於找到你了。”她眨了眨眼,低頭垂眸,眼裏全部都是他一臉震驚的模樣。“抓緊我,我把你拉上來。”
鳳君不閃不避看着她,手卻因為被藤蔓勒傷得太重,一旦鬆懈就合不攏了。她驚叫一聲:“叫你別鬆手!抓緊我!真是的......!!!”
鳳君的身體自然而然下落,但是現在的他卻很開心,滿足的恨不得仰天大笑——是么,原來自己快死的時候,她也是會着急的!
可下一刻,他就愣住了。那人居然也隨之躍了下來,牢牢抱住了他的身子,抱怨的輕嘆在他耳邊響起,“哎,我忘了。這裏的男子力氣沒有女子大啊。”她像是吐了吐舌頭,又用了點力箍住了他,“這次你可別亂動了,父后。”
“你......”他張口欲言,但是隨之而來滾落在山崖中的劇痛讓他沒了力氣再說話。
他只能聞到她身上熟悉的茶香,以及滾落之間腰際一直留有餘溫的手臂。不斷的和四周的山石碰撞,他埋首在她不算寬闊的肩膀上暗想:如果這是夢,但願長醉不願醒。
後來發現,她還真是想,太,多。
都說這九皇女不受寵且無能,好像還真是這樣的。現在這方桌的位置上空着的除了最上首,就是它旁邊的兩個座位空着。
不用想,最上首自然是女皇陛下的位置了,那旁邊兩側的位置大約就是最受寵或者地位最高的男妃之類的座位了。
現在的狀況,相當於其餘的人都坐齊了,卻沒一個人跟她搭話。
而且,她還坐在最角落,基本上是無人關心的狀態。
九皇女真是毫無存在感的存在啊。
她真心為了這個而高興,頭一次覺得‘無能’也是一種特殊的自我保護。
還是舉起桌子上的酒杯自我慶祝一下吧。
她執起酒杯輕靠在唇旁,並小心翼翼打量着那些高談闊論的人。入口澀澀的酒水轉為甘甜,她搖晃着酒杯,不留痕迹地猜測着這些人的身份。
其實也很好分辨,她作為女皇的女兒,總不可能與后宮裏的男妃子同坐一席。所以這些在方桌旁交談,或精神奕奕,或爽朗大笑,或輕言細語的人應該都是自己的‘兄弟姐妹’。
恩,看來這位女皇播種的也很勤快。方桌除了上首三個空位,本有兩排座位,現在均已坐滿。加上她,正好是十四個人。也就是說,在座的這裏有九位皇女,五位皇子。
這個家宴是慶祝十皇女出生,而自己是九皇女,也就是說——她本來是女皇的么女?
這還真是奇怪,么子自古以來就應該最受寵愛,換到女尊男卑的世界裏,么女的地位等同於么子,怎麼偏偏她最不受寵?
就在李袖春胡思亂想,天馬行空之際,女皇終於姍姍來遲。
李袖春隨着眾人的動作一起跪拜在地上,她本來還有點作為現代人的不屑,畢竟生在現代,誰會輕易地跪一個人?
但是,當所有人高呼‘女皇陛下萬歲萬萬歲’,當所有人的膝蓋骨吭哧一聲,齊齊磕在地上時,李袖春徹底從幻想中驚醒——
她穿越了,她呆的地方再也不是言論自由,行為自由,生命還被人保障的和平年代了。這個年代裏,這個女皇,是主宰一切的人——包括,她的命。
她不由屏息,剋制自己抬頭觀望的欲|望,靜悄悄的等待女皇說:“平身吧。”
等到起身坐回位置,她額前的一滴冷汗滑落到了胸口處,涼意讓她不自覺打了個哆嗦。
她這才敢偷偷看這女皇,和女皇旁邊跟着一起坐下的人。這一看,嚇了她一跳。
原來坐在女皇左邊的人,竟是那她再熟悉不過的老婆子。
老婆子和以往在她面前苦口婆心嘮嘮叨叨的樣子截然不同,她腰間懸着一把銀色的劍柄,一身黃馬褂鑲着紫邊,居然與那女皇身上的顏色一模一樣!
李袖春壓制住心裏的震驚。早就聽說乾隆年代的御前侍衛等級頗高,可以使用帝王專用的明黃色。明黃色就連親、郡王也不許用,足以見得御前侍衛的身份之高,原來,這年代的御前侍衛地位與那時差不多。
她有些蒙神,老婆子既然在皇宮中職位這麼高,待遇這麼好,為何會到不受寵的九皇女身邊來耐心伺候悉心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