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哪有這種事,你一定是哪裏誤會了。」唐明把她的書包擺一旁,貼近她坐。

「哪裏誤會?你說我把吃看得比儀容重要,罵我不像女生!」白雅君邊吃邊朝他噴飯粒,別以為一句誤會就能搪塞過去。

他不酸她、損她、罵她照樣能活,她太看得起自己了,她真的沒那麼重要——這才是唐明說她誤會的意思,不過他並不想解釋。

「我說民以食為天,沒說不好。說你有別於一般女生與眾不同你不喜歡,難道你喜歡看起來平凡沒特色?不管如何你也別介意,我只是說你很‘特別’,沒有別的意思,起碼還是個人。」唐明拿起襪子往她赤足上套。

「你還罵我明明上學遲到、上課睡覺、下課就跑,愛吃還拿外公當藉口!」白雅君不停朝他噴飯,說完才開始咀嚼他說的話,他又說什麼來着……

他是不是又損她了?是不是?白雅君瞪住他,眼睛愈瞪愈大——

「有個外公給你當藉口,表示有人疼你,不是很好嗎?你上學沒有遲到,上課沒有睡覺,放學沒有馬上跑?你國文成績如何?陳述事實和誣衊起碼能分清楚吧?」唐明拉她另一隻腳套好襪子。

「……你幹嘛幫我穿襪子?」白雅君一口粥差點噴出來。

她過去太習慣白莫名照顧她無微不至,但也不該後知後覺直到唐明把她襪子都穿好了她才意識到……眼前的阿明不是阿名——

他幹嘛幫她穿襪子啊!

「你想直接穿鞋子?」唐明抬頭看她一眼,拿起一隻鞋,繼續往她腳上套,就像照顧他家裏的妹妹一樣,邊幫她穿邊告誡她說:「不過學校規定要穿襪子,不喜歡還是要忍耐。」

……不是這個問題吧?白雅君瞪住他,傻眼。

「——有沒有搞錯!」好半天她無力的聲音才出來。

「別動……鞋子沒有。你襪子有分左右腳?」唐明檢查鞋子穿對了,沒有搞錯,如果是襪子穿錯了,那得把鞋子脫下來——

「沒有啦!」白雅君已經氣到沒力,深切懷疑唐惡人是故意惡整她,她不想被他穿穿脫脫的折騰,唯有不再和他爭辯才是真理。

「嗯,快點吃吧,還要趕回學校上課……是上課,不是睡覺。」唐明看看時間,最後還特別提醒她。

白雅君差點被一碗粥給噎死,她終於長見識了,這世界上有一種人,專門生出來氣死別人的!

唐明幫她穿好鞋襪,還為她系鞋帶,動作一氣呵成,熟稔自然,白雅君忍不住懷疑他常做這種事?!難不成這也包括在一年二班班長的業務裏面?

白雅君瞪着他的頭頂扔白眼,她已經氣到忘記了……自己,從事件發生以來,除了家人、除了莫名,不曾和人大呼小叫,沒有隔閡說過話了。

「我真的不太能夠理解耶……唐陰魂,你每天早上來騷擾我,是老師委託,你班長的職責,那還說得過去,但是你騎着腳踏車的人,每天、每天、每天放學都陰魂不散跟在我後頭,你都沒什麼需要解釋的嗎?!」

白雅君穿着薄外套,兩手插在口袋裏,走在夕陽下馬路旁,回頭質問跟屁蟲。

唐明騎着腳踏車,每天放學回家都跟在她身後,她走慢,他就慢慢騎,她停下來,他也剎車,從她上學第一天起每天都如此,白雅君不得不懷疑他是不是……是不是……

「我直接回答你想知道的問題——你少臭美了。」唐明貼近她,一口涼氣吹在她臉上,只差沒朝她吐口水,擺明對她完全沒好感。

對她有意思……白雅君內心的獨白寫在臉上,被唐明搜颳得一乾二淨,提了冷水潑來,要她清醒一點。

「……我只是問你幹嘛跟着我,我有說什麼嗎?你才臭美呢!」白雅君的臉被夕陽染紅、燙紅,氣得哀哀叫。

「我也沒說你自作多情,幹嘛反應這麼大?」唐明騎在腳踏車上,騎得悠哉優閑,不知道走路的人的辛苦。

「哈!你才妄自尊大,以為全學校的女生都喜歡你,你真的該去看醫生了!」

「我真的是無妄之災,只不過是腳踏車騎慢一點也有事,這天下的瘋子愈來愈多了。」

「你——你不要跟着我!」白雅君站定腳步,氣急敗壞指住他。

前頭就是白雅君外公的菜園,老人家正在田裏工作,唐明聳了聳肩,踏板一踩,從她身邊呼嘯而過。

白雅君瞪着人車遠去,氣沖沖走入田裏。

「外公,我跟你說啦,那個豬班長他又——」

每天、每天,跟外公發牢騷,把唐明臭罵一頓,成了家常便飯。

外公是很好的聽眾,從來都默默地聽她說,任她滔滔不絕發泄累積一天的壓力。

沒有莫名的日子,正式進入兩個月,她累積的睡眠債已經快到不能負荷的地步,天天想着……

阿名。

「阿名……臭阿名……嗚嗚……」

走在校園裏的日本娃娃,愈來愈陰沉了。

她尚未察覺,只有唐明在時,甚至提到唐明時,她才會清醒過來,才有生氣。

天空一片火紅,不久就暗了下來。

白雅君放學后還是先到田裏找外公,今天卻撲了空,她回家洗澡,洗好衣服,雜事做完到廚房去翻冰箱拿飲料,才看見餐桌上留了紙條。

她看着外公的留言張大了嘴巴,手上的果汁差點打翻叮咚——叮咚!

白雅君腦袋正轟隆一聲,瞪着外公的留言陷入恐慌,突然有人按門鈴,她以為外公回來趕緊跑出去開門。

大門拉開一看,灰暗的天色描繪一張年輕的臉孔,高瘦的身軀——

「唐野人,你來做什麼?」

不是外公,是唐明。

白雅君的臉頓時垮下來,又黑又臭,整個人愁雲慘霧的。

「……幹嘛一副世界末日的表情?拿去。」唐明牽着腳踏車,把掛在把手的塑膠袋取下來遞給她,裏頭裝着兩碗粉圓豆花。

「……為什麼給我?」只會欺負她的野蠻人帶來粉圓豆花給她吃,怪不得天空

一片火紅,瞬間就暗下來,這一定是老天爺在警告她,野蠻人在豆花里下藥,提醒她吃不得啊!

白雅君不敢拿,還跳進門裏,準備隨時關門放狗——可恨外公沒養拘,她趕忙摸向手腕上的莫名公仔,卻空空如也,這才想起洗澡時拿下來了。

她趕緊四處張望,看庭院有什麼能當武器——

「那是下午李爺爺叫姑姑留的。因為店裏要收攤了,姑姑叫我們回家吃飯前順便帶過來給你。」小女生稚嫩的聲音在唐明背後響起,一顆小頭顱探了出來。

白雅君發現唐明不是一個人來,身後還跟了一個戴口罩的小女孩,看起來像剛要上學的年紀,這才卸下戒備。

「她是……」

「我妹唐論。」

「我叫小河!」戴着口罩的小女生馬上不高興地糾正二哥。

「拿去。七十塊。」唐明一手交貨,一手要錢。

「不用了,李爺爺常拿菜給我們,姑姑常說有來有往,所以請你吃豆花。」唐小河昂着頭,一副小大人的口氣跟白雅君說。

「嗯,論真懂事。」唐明摸着妹妹的頭,聲音寵溺。

白雅君看見唐野人眼底的溫柔和嘴角的笑容,訝異地發現他原來也有這一面……

「慢慢享用。」唐明焦距調回她身上,溫暖的神韻也隨即收起,他把塑膠袋塞進她手裏,就把龍頭拐彎,準備載着妹妹回家吃晚飯了。

對白雅君,他是一聲再見都吝嗇,還是他妹妹有人情味,跨上車前先和她揮揮手。

小女孩戴着好大的口罩,眼睛很靈很亮很純真的模樣。

「那個……我外公出去了。」白雅君望着那雙眼睛,忍不住喊住唐明。

眼看天色暗下來,身後黑漆漆,老實說她又慌又怕,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嗯!李爺爺有打電話來,他說住山上的老朋友摔斷了腿沒人照顧,所以李爺爺就趕去了,大概……可能要兩、三天或一個禮拜才回來。」唐小河活潑的聲音透

過口罩出來,然後望着白雅君問:「姐姐,姑姑說你瘦巴巴的,看起來很膽小,所以擔心你。你一個人在家會害怕嗎?」

「我……」會!她害怕,她怕死了黑暗無聲和寂靜,害怕一個人!但是白雅君對上唐明那雙傲慢的鷹眼,任憑滿心恐慌吞噬,硬是咬着唇。

做人,要有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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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不要留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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