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他眯起墨眸,忍下了衝動,沉嗓道:「別那樣笑。」

「為什麼?」她略歪螓首,佯裝困惑,眼底卻閃爍着點點笑意。

「你明知故問。」話落,他繃著俊顏別開了眼。

她卻不肯罷休,信步繞到他面前,笑靨越發燦美。

「王爺,我這麼笑,究竟有哪裏不妥?王爺倒是說說呀。」

見她笑里藏着促狹,他才發覺這個總是矜持有禮的女人,竟然是在逗他開心。

他挑唇,「你這是在做什麼?」

「不做什麼,就是想對王爺笑。」

「有什麼好笑的?」

她眼兒彎彎,笑道:「笑自己太傻。」

「傻?」他俊眉高揚。

「我以為,經歷過簡士昌那樣的人,這一世已是情斷心殘,不可能再把真心交付於他人。我以為,王爺於我而言,不過是有恩之人,即便王爺情深義重,可我已是看破情愛,不該拖累王爺,耽誤王爺大好前途。」

聽她這般說著,他眉頭深攢,為她的妄自菲薄感到痛惜。

他伸出手,一把將她按進胸懷。「若真是拖累,那我也心甘情願,若真要耽誤,賠上一世亦心滿意足。」

她話都還沒說完呢,他便用短短几句話,惹出她的淚,這個男人當真是……當真是辜負不得啊。

白初虹倚靠在他胸膛前,含笑的眼角,隱約泛着淚光。

「所以,我才會笑自己傻。」她悠悠說道:「想着要趕緊離開王爺,不該再讓王爺庇護着,不該擾亂王爺的心,可是,當王爺真遂了我的意,給了我和離書,我的心卻怎麼也快樂不起來。」

他俯下臉,灼灼凝視着她。

她沒迴避,抬陣相迎,頰上的暈紅,嘴角那彎笑,益發襯得嬌艷惑人。

「可我始終想不明白,一切順了我的意,終於能離王爺遠遠的,不再攪擾王爺,為什麼我總覺着心底好似缺了什麼。」

他貪看着此刻眼中只倒映着自己的她,幾乎看迷了眼,捨不得眨眼。

「你缺了什麼?」他低啞地問道。

「這裏,缺了一塊。」她說著,縴手撫上心口,輕輕拍了兩下,水眸盈盈的道:「我以為,缺了這麼一小塊,不打緊的,因為這顆心已經千瘡百孔,傷痕纍纍。」

他握住她的手,深攥於掌中,眸內深情,足可傾覆世上所有。

她微微一笑,笑里有淚,哽咽道:「可是,離開濬王府的這段日子裏,我的心總覺着難受,遺落了那一小塊,我的心好似不再完整,有時恍恍惚惚,便想起了王爺。」

「你都想了我什麼?」他拉過她的手,放在唇邊輕吻,雙陣瞬也不瞬地凝視着她。

「想着王爺過得好不好,想着王爺身旁是否已經有了別人,想着后宅的那些女子,個個比我好,個個比我強……」

話未竟,微張的瑰唇已被吻上。

俊美的身影,佔滿了她的眼眸,他低掩的睫毛,刷過她的頰,留下一股酥麻異感。

「白初虹,原來你並不如我想的那般聰明。」

一吻既罷,他抵着她的下唇低喃。

她目光迷濛,兩頰生暈,一臉不明白的看着他。

他笑了笑,拇指撫過她的眉眼,道:「你居然傻得以為,那些后宅的女人能強得過你,光是這一點,便足以顯見你不夠聰明。」

「王爺……」她眼眶泛潮。

「隨我來,我讓你看樣東西。」

話落,他牽起她的手,走出花廳,正巧,茉香及今日才來舊宅子報到的丫鬟們,連番送菜上來。

她們只來得及目送主子離去的背影,連菜都來不及上桌。

「王爺跟王妃不是要用膳嗎?他們這是打算去哪兒呢?」小丫鬟愣頭愣腦的問道。

茉香同是一頭霧水,捧着托盤趕緊追出去,到了門口,只見聶紫綸牽着白初虹的手上了馬車,車夫手裏馬鞭一甩,馬車便揚塵而去。

茉香懵了,「這……這王妃忙了大半天,怎麼連碗湯都不喝就走了?」

哎,莫非真像主子說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過,誰才是那個醉翁呀?是王爺?還是王妃?……搞不清楚了,真的搞不清楚了。

但,唯一清楚的是,王爺與王妃肯定是和好

回到久違的濬王府,見着前不久才告別的一景一物,白初虹不免心生感慨,曾一經她視這裏為一時的棲身之所,離開之後,她卻經常想着這裏。

甚至,比安陽王府還要來得想念。

自她看破簡士昌的為人之後,她便割捨了十年情,舍下了對安陽王府的種種情感,不再有任何念想。

她就像失了根的蘭花,不知自己能飄往何處,又是否能重新在一個地方落地生根,再次結苞開花。

後來,她方明白,原來濬王府才是她該紮根的地方,但,為時已晚。

聶紫綸牽着她的手走進主院,從沉香木雕花九抽書櫃裏,取出了一摞畫,逐一在長案上攤開來。

白初虹緩步上前,看着最上頭的那幅山水畫。

那畫,技法一絕,意境超然,寫意中頗有幾分禪意,只是……

山林深處靜靜佇立着一道硃紅色人影,透過形貌骨架來看,不難看出這人影是個女子。

她抬起眼,迎上聶紫綸灼灼的目光。「可知道我畫的人是誰?」

她心頭一震,探手又掀起底下第二幅畫。

不一樣的山水墨畫,一樣的女子身影,出現在每幅畫裏。

「王爺這是……在畫我嗎?」她滿面驚詫。

「十年相思,訴諸於畫。」他低聲道。

大手撫過畫中人影,他垂下眼,嘴角噙笑,笑里是說不盡的眷戀。

「我總想着,如若是你陪伴於左右,那將會是何等情景。」

「王爺……」她紅了眼眶。

「我知道,你我並不相識,用情這般深,怕是連我自己也沒想過,不過是一個女人,竟然就在我心底纏上了,想忘也忘不掉。」

「王爺怎就沒想過,萬一我並不如你揣度中的那樣好,王爺的深情豈不是錯放了?」

「你是嗎?」他笑睇着她。「你認為,你並不如同我想的那樣好,不值得我愛嗎?」

她展顔而笑,伸出手,滑進他掌里,與之交扣。

「能讓王爺記上心的人,自然是值得王爺所愛的人,虹兒不與王爺爭辯,只求王爺能饒恕虹兒一時犯傻,竟然想着將王爺拒於門外。」

見她坦率地接受了他的情意,聶紫綸滿腔情思,再難壓抑。

他一個使勁,便將她抱了滿懷。「別再說什麼值不值,配不配,我要的人,一直是你,始終未變。」

「如若能早些遇見王爺,不知該有多好。」她輕嘆。

這句話,他已想過不下數百次,每一回總想着,如若當年是他娶得她作良配,不知該有多好。

「如今細想,我那一死,興許不是死,而是涅盤重生,方能來這兒遇見王爺,回報王爺的深情。」

「從今往後,我不許你離開我身旁半步。」

說著,那雙摟在她腰上的鐵臂,又收緊了幾分。

她心口一暖,反手將他抱緊,額頭貼靠着他胸口,輕輕地點了兩下,每一下都叩在他心窩處,作着無聲的承諾。

驀地,她瞥見了長案上那一摞的畫作,心念一動,推開了聶紫綸。

聶紫綸見她繞到長案後方,執起筆架上的畫筆,朝他慧黠一笑。

「有勞王爺幫我磨墨。」她福了個身。

聶紫綸長這麼大,不曾為誰磨過墨,更遑論是女子。

但因為是她,他自然心甘情願。

他走上前,大手執起墨條,為她磨起墨來。

筆尖蘸了蘸濃墨,她一手撩高袖口,俯下身,專註凝神地作畫。

當她挪開畫筆,直起身時,山林深處的入口,多了一抹俊長的人影。

「覓盡千山,涉足萬水,山水自是有相逢。」

她眸光盈盈,笑望着他,輕聲喃道。

他胸中一動,抓過她執着畫筆的那一手,扯到身前,吻了吻她上揚的嘴角。

「不許再離開我的身邊,濬王府的主母,只能是你。」

「除非王爺不要我,我哪裏也不去。」

得了她的承諾,聶紫綸緊懸的一顆心,總算能安放下來。

摟着懷中嬌軟的身軀,他心滿意足的笑了。

月輝盈窗,長案之後的相擁人兒,比肩而立,齊目望着畫中終於相逢的那雙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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蕩婦要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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