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聞言,聶紫綸不由得抬眼望她。她會問起他的事?這是否表示,她心底多少是在乎他的?
「葉管事說,這陣子王爺吃不太下,睡得也不多,經常天還未亮便起來辦公。」
「我一向如此。」他並不認為自己近來有什麼改變。
「王爺后宅里這麼多人,卻沒讓誰在你身邊伺候着,這實在說不過去。」
她這是什麼意思?勸他找個女人來伺候自己?聶紫綸眉頭一皺,胸中發堵。
白初虹見他陰着臉不吭聲,不必猜也曉得他肯定是想偏了。
她笑道:「王爺既然不喜歡后宅那些女人,當初又為什麼會把人娶進門?」
他冷冷回道:「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說穿了,即便貴為王爺,但有時為了拉攏,抑或是交換信任,聯姻便是最好的方式,哪怕只是個妾室,好歹也是踏進了濬王府,成了濬王的人,多了層關係,日後才能幫襯外家。
「王爺娶妻,要的並非真心,要與自己不愛的人過一世,這樣,豈不是為難自己?」
聶紫綸美目凝瞅着她,眼瞳黑幽幽的,問道:「當初你嫁給簡士昌,可是因為愛他?」
白初虹定下心,仔細回想起來。
當初簡士昌託人上門說親,還親自來了幾回,而她貴為大學士府的嫡女,自幼深受禮教束縛,恪守禮節,終身大事,自然聽從父母之言。
那當時,她與簡士昌並不熟悉,只知此人是安陽王世子,文質彬彬,滿腔才賦,待人謙和,幾次交談下來,很快便為其傾心……
如今想來,那些全是假象,她愛上的,全是他偽善的一面,何來真情?
「王爺說得極是,當初我嫁給安陽王,其實不全然是因為愛他,或多或少是因為家世相當,被他的身分地位所惑。」
聽她這麼一說,聶紫綸才稍稍露出了笑意。
他果然很在意她與簡士昌的那段過去呀……白初虹忖道。
「王爺與我和離,可有想過再娶?」她笑問。
聶紫綸目光瞬沉,俊顏發黑,將杯盞重重一擱,起身便要走。
「明日晚上,不知王爺可有空閑?」她連忙揚嗓喊住他。
他側身斜睞,下顎抽緊,眼底可見惱怒。
她兀自笑吟吟的,也不覺着自己熱臉貼他冷屁股有什麼。
「明晚,我會燒幾道菜,不知王爺可否賞臉,來府里一塊兒用膳?」
詫異取代了怒意,他攢眉,目光充滿質疑,道:「你找我一塊兒用膳?」
她斂袖,盈盈一拜,眼睫盈笑,道:「王爺幾次相救,我卻無以為報,只能以簡單一頓飯聊表謝意。」
她這是……向他示好?
聶紫綸頓覺喉頭一縮,這段日子積淤在胸口的悶煩,消散一空。
「王爺不願意嗎?」見他不語,她面上的笑容漸淡。
「我幾時說過我不願意?」他皺眉。
「這麼說來,王爺明晚會準時赴宴了?」她笑得眉眼彎彎。
他心口一熱,忍下了想撫摸那張笑顏的衝動,故意冷着臉應允。「既然你這般堅持,我自然會來。」
「那明晚我在這裏恭迎王爺大駕。」她巧笑倩兮的福了個身。
聶紫綸深深望了她嘴邊的小梨窩一眼,壓下胸中那抹眷戀不舍,轉身離去。
聶紫綸前腳剛走,一直守在外邊的茉香立馬進來。
「王爺剛剛不是已經離開了嗎?怎麼又會折回來?」茉香好奇死了。
「是我讓王爺喝杯茶再走。」
「咦?」茉香望向几案上那杯茶。「可是王爺連一口都沒喝上呀。」
「茶沒喝上不打緊,那不重要。」
「啊?那不然,什麼才重要?」
「明晚王爺會過來用晚膳。」
聞言,茉香可着急了,「晚膳?!我們這兒粗茶淡飯的,王爺要來這裏用膳?!」
白初虹笑着,輕輕搖首,「茉香,醉翁之意不在酒,王爺並不是真的來用膳的。」
「啊?不是來用膳?那王爺是來做什麼?」
「用膳呀。」
「啊?!」茉香一臉更懵。
白初虹被她那副傻樣兒逗笑了,也不打算多作解釋,兀自掩嘴笑着,回到暖炕上,將方才聶紫綸握過的那杯茶,徐徐飲盡。
「哎,王妃,您別光只是笑啊,您快給奴婢說說,王爺究竟是不是來用膳的?」
茉香被主子高深莫測的笑,撓得心痒痒的,卻是一頭霧水,什麼也想不明白。
欸,且慢,那杯茶方才是王爺的,主子一向不碰別人碰過的杯盞呀,即便王爺沒沾口,按主子的個性,還是不會碰的。
主子喝了王爺碰過的那杯茶,這其中……是不是透露着什麼玄機啊?
茉香傻愣愣的杵在那兒,想破了頭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皓月盈空,老舊宅邸已點上燈火,廚房口飄出了飯菜香。
只見白初虹挽高了袖口,纖細身影在灶口前忙着活兒,姿態甚是靈活俐落。
下廚對她來說並不難,過去在安陽王府,她經常為簡士昌下廚,倒也不是她燒的菜多好吃,她那點手藝,怎樣都比不過王府的大廚。
她下廚,圖的是那份心。為了心愛之人燒菜,燒他喜歡吃的菜,將這點心意,融入菜肴之內,這比什麼都重要。
時過境遷,她已不再是當年的白初虹,亦不在安陽王府,更不可能為簡士昌這個偽君子洗手做羹湯。
昨晚,她反覆難眠,想了一整夜,將自己的心思仔細挑開來檢視。
聶紫綸從了她的心思,給了她和離書,又讓她搬出了濬王府,她應該高興才是。
然而,離開濬王府之後,日子過得雖是閑淡愜意,可她心底總覺着空落落的,好似遺漏了某樣東西。
她思來想去,想不出自己究竟漏了什麼,卻隱約明白,這件東西與聶紫綸脫不了關係。
是什麼東西呢?經過昨夜,她終於悟出了個脈絡。
「王妃,您幾時學會燒菜的?」茉香看着主子忙進忙出,動作毫不含糊,不禁看傻了眼。
她記憶里的主子,甭說是燒菜了,恐怕連灶口長什麼樣兒都不曉得。
「去田莊的那幾年學會了燒些簡單的菜。」白初虹眉眼未抬,專心切洗,謊言說得可順溜了。
茉香用起古怪的目光凝瞅着她。「王妃……您是在跟奴婢說笑吧?」
白初虹停下手邊的活兒,直起身回視。「怎麼了?」
「昨晚……您對安陽王說的那些話……」
「你當真了?」白初虹失笑。
茉香愣住,「所以說,您對安陽王說的那些話,全是假的?」
「自然是真的。世上無奇不有,死人託夢又算得了什麼?」
茉香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興沖沖地附和道:「哎呀,奴婢老家那邊有個老婆子,也是跟王妃一樣,經常夢見死人來捎話。」
「是不?世上總有這樣玄奇的事。」見茉香被自己的說詞朦混過去,白初虹心下竊笑,這丫頭果真單純好騙。
這時,一個小丫鬟奔進廚房,喘着氣稟報:「王爺來了!」
聞言,白初虹不見一絲慌亂,反倒是眉睫一揚,笑了。
瞥見主子笑得如花初綻,茉香傻了傻,嗅出了某些端倪。
先前主子總把王爺推得遠遠的,想方設法的要撇清關係,眼前聽見王爺來了,便笑得這般甜,莫非……
「還杵那兒做什麼?趕緊來幫忙。」白初虹笑喊一聲。
「欸,來了!」茉香忙回神,上前端盤盛菜。
白初虹端着烏木托盤,緩步走進了花廳。
花廳里,聶紫綸一身月牙白如意綉錦袍,墨發束冠,俊麗出塵,他站在鏤花菱窗邊,側着臉端詳几案上那盆結苞未開的白蝶蘭。
「王爺。」她進了花廳,擱下托盤,來到他面前。
他眸光一轉,落在今夜的她身上。
她一襲淡粉色牡丹花綉交襟衣裳,盤了個墮馬髻,簪着素雅的琉璃珠花,襯出一身嫻雅氣質。
她眉睫如星,唇點胭脂,目光流轉,自是一番嫵媚。
他目光熾熱,在她臉上停留許久,方揚嗓:「為什麼讓我來見你?」
兩人心知肚明,她設宴款待不過是幌子。
她笑意盈盈,「那王爺又為什麼會來?」
「想見你,所以便來了。」他毫不避諱,目光炯炯。
她心口一軟,水嫩的唇瓣揚起,嫣然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