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生長在紫禁城裏的老百姓,大多的時候,都是自信且驕傲的,長在皇城腳下,既沒有天高皇帝遠的苦楚,也沒有那個不長眼的京官敢在皇帝跟前放肆,自然百姓也活得更加悠閑和幸福。
不過生活在這兒,也不是十全十美的,特別是紫禁城的冬天總是特別的冷,雖然比不了盛京的苦寒,但是對於嬌貴的皇城百姓來說,京都的冬天比起煙花綠柳的江南,那不是一般的讓人討厭。
康熙六十一年,冬臘月二十四,城裏頭到處是一片白茫茫的雪花,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應和着硃紅色的宮牆內,一聲一聲連綿不絕的喪鐘,多少有些凄涼和幽冷。
寧靜無聲的站在窗前,對於耳畔的鐘聲,充耳不聞,反而笑意盈盈的看着天上陰沉沉的天空,和飛揚的白雪!
伸手接了一片梅樹上掉落的碎雪,看着晶瑩的雪渣子,在嫩白剔透的手心裏融化,喃喃的低聲道,“時機已到!”
話說著,轉身看向身後的屋子,目光中夾雜着一絲眷戀與不舍;綉着錦鯉和櫻草花地玫紅色棉被,掛着同心結的織錦天心帳,雕龍畫鳳的拔步床,她記得,曾經與他在這裏纏綿悱惻過;鑲嵌着水銀鏡子,花梨木打造的梳妝枱前,她記得,曾經在這裏,他為她綰髮畫眉,情意綿綿的許諾過;梳妝枱上的首飾盒裏,擺着一支雕刻着水仙花的玉簪子,她記得,他曾站在窗前,為她簪上了玉釵,說著易安的詞話。‘此生與君共,比翼雙飛不思歸!’
杏眸掃過屋子裏的每一個角落,眼角閃過一絲絲不易察覺的苦澀;原以為,她可以毫不留戀的轉身離去,殊不知到頭來,才驚覺的發現,心已經在他二十年如一日的溫柔中沉淪。
香菱靜靜地站在身側。默然無語的低垂着頭。因為靠近窗檯,烏黑如墨的髮絲上,染上了零星幾點晶瑩的白雪;她雖然不明白寧靜想些什麼。但能體會到自家小姐身上的孤寂;蒼涼的讓她無端的有點兒心慌。
抬着喪鐘連綿不絕的聲響,香菱褪下了寧靜身上絳紅色的披風,換上了一件淡青色綉墨竹斗篷。
熱烈綻放的紅梅,晶瑩剔透的白雪。身着一襲淡綠的絕色佳人,遠看近看。都是一副唯美的畫卷;二十年的時間轉瞬即逝,寧靜的容顏依舊如一,國色天香,傾城絕色。周身縈繞着一股嬌媚與優雅,就像窯藏了千年的紅酒,越沉越醇。流淌着瑰麗的顏色,綻放着濃郁神秘的清香!讓人迷戀。讓人沉醉。
或許是歷經三世的執念太深,或許是男歡女愛的緣分太淺,或許是修鍊成仙的誘惑太大,或許是一念成魔的因果太重;反正理由有很多,其實不管如何,結果彷彿已經註定了,她這一輩,為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渡劫成仙!
彷彿下定了決心,杏眸不在有任何留戀,長長的眼睫垂落,遮住了最後一絲不舍,轉身抬腳,踏出了最後一步,迎着風雪,看着屋內神色慌張的香菱,寧靜張了張口,一道輕盈而又飄渺的女聲,傳到了香菱的腦袋裏,“我若是不能回來,就把這個交給他吧!”
話音一落,香菱的手心裏平白多了一沒碧綠色的玉簡,流動着盈盈水光,讓人心下歡喜;只是此時此刻的香菱感覺不到這些。
她只覺得無盡的恐慌害怕,雙目茫然的掃過空曠的屋子,眼角不期然間,滑過一道淚水,語帶哽咽的對着空無一人的空氣,神色急切的喊道,“小姐,您這是要走了嗎?不要丟下香菱,小姐到哪裏,我就到哪裏,你答應過我的~~~~”話還未說完,已經淚流滿面,眼睛無措的盯着門外的空氣,聲音里只剩下滿滿的哀求,“小姐!~~~~”
寧靜見此,抿了抿嘴唇,最終狠下心閉上了雙眼,轉身向昆崙山方向而去;二十年的塵世歷練,洞天福地的空間參悟,千年百年的靜心明性,讓她距離成仙得道只剩一步之遙!
最後時刻,最後關頭,她差的只是時間!或許下一刻,九天虛空劫雷降臨,她就能羽化登仙。
紫禁城上空漂浮着淡淡的金黃色的氣體,像雲又像霧,漂浮在半空中;在這團雲霧間籠罩着一個稀薄的身影,身穿明黃色的龍袍,威嚴如舊。
寧靜毫不客氣的甩袖,把這團雲霧舀進了空間,話說這團純粹的龍氣,對她最後渡劫倒是有點小用處。
舀乾淨龍氣,寧靜這才抬起頭,看着面前康熙的靈魂,笑道,“這東西我就收下了,反正對你也沒什麼用處,白白便宜了地府!”
“你能看到朕!”康熙看着寧靜的動作,吃驚的指着自己說道。
“這很奇怪嗎?你不過是只普通的靈魂!我自然看得見!”寧靜含着淡淡的笑意,慫了慫肩膀,狀若吃驚的說道。
聽到這些話,康熙點了點頭,有些自嘲的笑道,“也是啊!你是神仙,自然能看見朕!”說著停下話頭,注視着寧靜,重新說道,“先前朕還未死的時候,你說朕不能修仙;現在朕已經成了鬼,不知道符不符合你的要求!”、
聞言,寧靜嗤笑了一聲,心裏對於康熙皇帝的執着,有了新的認識,竟然做了鬼,都沒忘記修仙。
“你已經成了鬼魂,長生不老好像也沒有必要了!你又何必還惦記着修仙?轉世投胎不好么?”寧靜靜靜地問道。
聽了寧靜一席話,康熙沉默了一會兒,抬頭注視着面前的女子道,“你說的有道理,但是朕也有朕的理由;在沒遇到你之前,朕覺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裏,復立乾坤,翻雲覆雨,無所不能!但是你的出現。打破了朕的幻想,才察覺自己的不足,所以朕想要變強!長生不老只是其中之一!不知朕的理由,你滿不滿意?”說完,康熙一雙鳳眸一眨不眨的盯着寧靜,等待着寧靜的答覆。
“想法不錯!”寧靜給予了中肯的評價,杏目深邃的瞟了一眼越來越淡薄的身影。一邊搖頭一邊嘆道。“可惜,你雖為鬼魂,但是三魂七魄已經不完整。就算我有鬼修之法,也是不行的!”
“魂魄不全,什麼意思?”康熙聞言,雙眉不由自主地擰在了一起。目光驚詫的看向寧靜。
寧靜視線望向虛空,也不看康熙驚詫的樣子。徐徐地說道,“魂魄不全,顧名思義就是三魂七魄少了一個或者多個!凡人身死一個時辰之後,命魂會自動脫離。到地府報道,然後才會有黑白無常,牛頭馬面來接引其他的兩魂七魄回地府轉世投胎!”說著看向康熙。繼續道,“你已經身死超過一個時辰。命魂已經回了地府,自然魂魄就不全,所以我也無法!”
“原來如此,朕明白了!”康熙點點頭,雙手背後,看向周身漂浮的雲彩,有些悵惘的說道,“可惜,朕的時運不太好!不然~~~~”
話已經沒有說下去的必要,只能感嘆時運不濟!
寧靜見着有些落寞的帝王,沉默了數秒,抬頭提醒道,“現在還不是感嘆的時候,你該祈求上天,保佑接引你的是黑白無常!冥殿有規定,凡人的生魂若是被牛頭馬面接引,下輩子就輪迴畜生道,若是被黑白無常接引,那就不一樣了!”
“還有這種規矩!”康熙驚訝的張了張嘴,鳳眸里微不可查的閃過一絲驚恐,眼睛轉向寧靜這邊,眸子裏閃過祈求之色。
見此,寧靜抿了一下唇角,輕聲道,“方才我收了你的龍氣,自然是要還的,過會兒來的要是牛頭馬面,我自是會幫你一把,助你渡過難關!”
“多謝!”康熙張嘴吐出兩個字,便不再說話,時間一下沉靜了下來,皇城裏傳來一聲聲連綿不覺得鐘聲。
寧靜聽着鐘聲,只覺得厚重哀婉;眼角的餘光瞟了一眼,神色如常的康熙皇帝,寧靜暗暗撇了撇嘴,惡趣味的想,不知道康熙聽着為自己敲的喪鐘,心裏頭是個什麼想法?
靜默着,遠處忽然飄來一縷淡淡的花香,循着香氣望去,一條開滿大朵彼岸花的血色之路,轉瞬鋪到了腳下。
抬眼望去,是兩道黑白相間的身影,見此,寧靜在心底默默鬆了一口氣,還好不是牛頭馬面,要不然少不得要打一場!
寧靜轉頭看向康熙,笑道,“恭喜你!運氣不錯!是黑白無常!”話說著,地獄的兩位冥使已經到了眼前。
先是對着寧靜抱了抱拳,才轉頭看向康熙,搖了搖手裏的白鞭,說道“愛新覺羅玄燁時候到了!跟我們走吧!”
說著黑無常手裏的鐵鏈就要套到康熙的頭上;寧靜知道這條勾魂鐵索和白無常手裏的打魂鞭皆是極品的法器,對於她這種修道大能自然沒什麼用處,但是康熙這樣的生魂,卻是最最要命的折磨。
先前說了寧靜的因果,現在時機正好,上前一步,抱拳說道,“這位是我人間的好友,還望兩位冥使多多包涵一下!”說著從儲物袋裏舀出兩個玉瓶,塞到了黑無常手裏。
寧靜雖然武力值比兩位冥殿冥使高,但是也不想多惹麻煩,如今她還未渡劫成仙,始終少了那麼一點底氣,也不想和地獄冥殿鬧僵;當然對付這種冥使,也不能光靠武力解決。
中國有句古話說得好,“閻王好見,小鬼難纏!”有時候這些小人物,反而能夠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寧靜深刻明白其中的道理。
黑無常接過寧靜遞過來的瓷瓶,立刻感覺到了濃郁的靈氣,眼睛裏閃過一道精光,嘴角立刻掛上了笑意,“仙子放心,我們自然不會為難你的朋友!”說著放下了手裏的鐵鎖。
“多謝兩位道友通融!”寧靜點頭致謝。
“不謝,應該的,應該的!白無常接過黑無常遞過來的瓷瓶,滿臉堆笑的回道,蒼白的臉上,掛着滿意之色。
目送着康熙一行消失在天際,寧靜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轉身向昆崙山趕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