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一個活了三千年的吸血鬼,該是什麼樣的?
她出生於公元前62年,生而高貴,被父親命名為阿納斯塔西亞·波佩斯庫,是達契亞國唯一的公主,她的哥哥德切巴爾是尊貴的國王。她自小美麗高傲,打獵擅射,深受人民愛戴。但在十五歲后一切都變了,羅馬入侵王國,她在羅馬的戰爭中家破人亡,十九歲時獨自逃亡,隱居山林卻被流浪的吸血鬼咬傷。最後她沒有死亡而在一夜後轉變為吸血鬼,沒有血親的教導,曾經尊貴的公主在新生時期控制不住殺死過很多難民,於是被當時的巫師祭司用純銀傷害過處以火刑,絕望時發現了自己的能力——
“反射”,拒絕一切形式的傷害。
剛開始她發現她可以抵禦來自人和血族惡意的攻擊,到後期她逐漸掌控了這種罕見的能力,並轉化成抵擋以及反射傷害。在渡過艱難的新生期后,她逐漸了解到血族能力的可怕,也明白人類對她一族的恐懼和忌憚,她隱藏人世許久,窺視着,觀察着,終於選擇了一個能夠成為同伴的人類青年,一位具有卓越領導能力的落魄貴族,這就是歐洲皇室血族維坦布爾的起源。
族群逐漸發展,安娜出身皇室從小就懂得御人的道理,也非常明白人類聚眾成群的力量有多可怕,因此嚴格限制後裔的數量,並要求每一位族人都遵守戒律決不能隨意屠戮引起人類的憤怒。她的決策極為明智,在當時另一個血族群人數開始超出他們並壓制維坦布爾族群的時候,她毫無所動,直到親眼看到這個曾經不可一世的部落在和人類爭鬥中幾乎毀於一旦,從此不敢再有族人質疑她的理智和決斷,她成為維坦布爾最高貴的女王。
她曾經也是天真高傲的少女,然而戰爭和鮮血終於將她磨礪成冷酷的狩獵者之王。她走過很多地方,親眼見識過這個曾經生活的世界變化究竟有多快,然而時間這個對於人類最殘酷無情的東西在她身上失去了意義,她是如此的美麗,幾乎無所不能,無所不知。清楚知曉她身份卻仍舊迷戀她的人類不知眾幾,然而她的情感早已凝固如磐石,就像每一個活了很久的血族,日復一日地看着這個世界的夜空,就連星辰都有其軌跡,而血族的命運一眼望不見盡頭,結尾卻早已註定。
她有着美麗的面容,年歲將美貌賦予了更不可言喻的韻味。她對這一手創立起來的族群有着最深沉的感情,然而現在她終於還是疲憊了,那種發自骨子裏的深重的,不可解的倦怠,如高山極頂的岩石,堅不可摧,卻終究被時間風化。血族不可能殺死自己,而這位擁有古老血統的女王,終於選擇放下了手中帝國的權杖,在她所曾經愛過的土地上永恆沉睡。
安娜女王——這是一個內蘊比安所見過的任何人都要豐富的女性,她的年齡所賦予她的閱歷根本無法用三言兩語來說清,而她同樣是一位貴族,生前是,現在更是。她所演過的角色中曾經有一位是民國落魄的貴族少女,但那根本無法和安娜女王相提並論。她的優雅,她的冷漠,她的高傲,她的強橫,以及她內心的荒蕪,體現在每一根頭髮絲兒上,而每一次只要她露出一點點和人物性格言行不符的舉動,無疑就是在降低扮演值的分數。
也就是說,系統給予她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地獄模式級別的。
這個極困難的挑戰讓她渾身血液沸騰。她實在是太愛這種迎難而上的感覺,彷彿面前橫亘着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而她將用自己的腳步丈量它的高度。在演員的領域裏,她可以活得像一個完全不同的人,了解一個別人眼裏與眾不同的世界。她的談吐,小動作,交友圈,成長軌跡,愛情的萌芽與破裂,如何面對每一次命運般的轉折……這是個永遠不會有極限的職業,用一張同樣的面孔演繹完全不同的性格,她雖然經常被導演誇“天生演技派”,“肯鑽研”,“有戲骨”,可她很清楚,和那些世界上最偉大的演員相比,她還差得遠。
而這個系統無疑給了她一個絕佳的機會。
阿納斯塔西亞·波佩斯庫的生平在她眼前一幕幕如默片上演,然後到她降臨的一刻戛然而止。這就意味着,女王的前半輩子在系統的評判中都是平庸的,不值得拿來進行數據測試的,而她即將面對的未來,才是這個人物能夠被演繹而出的價值關鍵。
是的,她將遇見她唯一的歌者。血族漫長的一生中可被稱之奇迹的存在。
系統中所告之的資料很有效,總結起來無非是幾個關鍵詞:歌者,西雅圖,血案。
飛機的轟鳴打破了夜空的寂靜,侍者畢恭畢敬地告訴她,“小姐,前方就是西雅圖塔科馬機場,是否需要安排人員來接機……”
“不用。”她平靜地拒絕。打開艙門,微涼的夜風掠過她蒼白的臉。侍者幾乎是着迷般地凝視她的背影,這是他見過最完美無缺的女人,並非只是她的臉,這個客人具有一種極為獨特的氣質,令人第一眼看上去反倒不會首先注意到她五官的精緻,卻又像是磁石一樣吸引他全身的細胞掙扎着想要靠近——而這隻不過是血族最常見的狩獵手段,最危險的捕食者,無時無刻都散發著讓人迷惑的氣味吸引食物的注意。
如果是尋常的血族,為了融入人類社會,會聰明地學習現代人類的打扮和談吐。可對於一個活了三千年的女王來說,她足以高貴到不必附庸任何一個人來改變自己。她仍然穿着高領的黑絲絨長裙,白金色的長發一絲不亂地挽起,即使飽飲鮮血也不能稱為健康的蒼白臉色。當她出現在西雅圖的市中心大街時,來來往往的人看着她血色雙眸和不適宜的穿戴,毫無疑問都將她認作了某個剛齣劇院的女演員。
沒有一個人前來搭訕,她冷漠的神色和猩紅如鮮血可怖的雙眸足以逼退任何懷有傾慕之心的路人。
她站在一塊巨大的led屏幕下,石頭一樣堅硬的紅色眼珠里反射出裏面又唱又跳的年輕少女身影,這樣的年紀與活力似乎讓她回想起從前,神色有一瞬間的悠遠,但她很快回過神來,不再感興趣地轉身離去。
她在曾經的達契亞王國,現在的羅馬尼亞的古堡里生活了太久,早已忘記現在的世界是什麼模樣,也不再有那樣的心情去了解,而當她最後一分對生命的興趣消失殆盡,就將迎來她最終漫長的睡眠。
很巧的是,聽說那個著名的素食者家庭也帶着混血來到了西雅圖。很好,省去了很多力氣。
她的領域雖然不包括M國,但沒有血族能夠凝視她的雙眼說出謊話。因此很快她就得知了混血的位置,一個裝飾豪華的西餐廳。
“很高興見到你,庫倫太太,”詹克斯神色十分友好,“我通常在這裏面見客戶……這裏可比辦公室舒適太多。”
伊莎貝拉·斯旺則顯得心事重重,勉強附和道,“……當然,也更公開。”
一番心照不宣的問候,貝拉有些急切地詢問,“你見過愛麗絲和賈斯帕了嗎?他們有告訴過你他們去哪兒了嗎?”
詹克斯搖頭,“不不不,賈斯帕先生過來下單的時候,只提到過他要離開這裏……當然,我一向遵守使命。”
說完,他掏出一個牛皮袋放在桌子上。貝拉打開,裏面放着的卻是一些機票和護照,她頓了頓,重新放入袋子裏,神色愈發凝重。
“賈斯帕說過,只有兩個人——”話音未落,他突然一愣,目光直直地盯着她身後。
貝拉有所感一般,脊背在一個瞬間變得僵直。這就像是某種天敵般的警惕……不,更準確而言,這是來自天性里的畏懼,就像遇見領地里的最強大的頭狼,每個細胞都不由自主地在輕顫,指尖呈現輕微的抖動感。她甚至感覺到只不過一秒之間,整個餐廳都倏然安靜了下來,人群的目光默契地集中在了一點。
伊莎貝拉·斯旺知道自己的能力很特殊,首先她的自控力是所有新生兒中的翹楚,其次她與生俱來的天賦令她不需要畏懼任何其他血族的能力,即使古老如阿羅也無法窺見她的任何思想,於是當她很明顯地察覺到身體這種奇異的現象時,她沒有立刻回頭,而是先將手中的東西收好,才緩緩轉過了身。
她因為素食而變成蜜黃色的瞳孔劇烈地一縮,在見過羅莎莉那樣的大美人之後,貝拉以為自己已經被美貌有所免疫,更何況羅莎莉的能力就與她的外貌有關,這讓她比尋常的吸血鬼美得愈發與眾不同,耀眼奪目。但現在她推翻了這種想法——很顯然,眼前的人——不,血族,她非常美麗,和羅莎莉的熱烈完全相反,她冷如冰霜,具有某種罕見的,久遠年代感的,精緻的優雅。她的頭髮像是淡薄的月光,眼眸猩紅濃郁彷彿凝固,嫣紅色的雙唇吸盡詩人的精神骨髓。她站在這裏格格不入,如同一幅古老油畫中走出來的黑色貴族。
她是為了她而來——當對方的目光穿過人群凝在她身上的時候,貝拉根本不會懷疑這一點。彷彿某種不可說的默契,她點頭向詹克斯道別,雖然對方直愣愣地看着黑裙女人完全沒發現。貝拉率先走出了餐廳,來到了旁邊種滿了高大椰樹的角落,轉過頭,發現那個人已經站在了身後,毫無聲息。
她頭髮幾乎都要炸開,忍着無處不在的強烈威脅感,盡量平靜地開口,“你是誰?沃爾圖裏的人?”
安娜漠然地看着她,一個能力有些特殊的新生兒,但也算不上威脅。對於其他血族來說,她的能力也許很讓他們頭疼,但恰恰好,她的天賦卻是貝拉的剋星。她殺死她就如同眨眼那樣簡單。
一個高傲古老的血族根本不會將她這樣的新生兒放在眼裏,更何況她並非她的後裔。安娜無視對方緊張的神色,目光緩緩移到不遠處一輛車上,那裏有一個孩子坐在車裏,正朝這裏看。
貝拉臉色立刻就變了,她不懼怕任何攻擊,但無法忍受蕾妮斯梅受到覬覦。她渾身蓄勢待發,母親的本能讓她頃刻間變得極富攻擊性。可還未等到她語出警告,就看見蕾妮斯梅忽然自己打開了車門,然後一步步朝這裏走來。
她的怒氣尚未完全體現,就忽然被降溫,貝拉愣了愣,立刻反應過來這是她女兒的傑作。蕾妮斯梅擁有讓人接受她的能力,而貝拉只不過是受到了影響。她看着眼前的血族眯了眯眼,注視着走到面前的小姑娘——褐色的長發,肌膚像雪一樣潔白無瑕,生機勃勃,白皙而紅潤。她有一雙巧克力色的清澈眼眸,兩頰酒窩若隱若現,像小鹿一樣天真無害。這是一個任何人都無法拒絕的可愛女孩兒。
“別緊張,媽媽。”蕾妮斯梅安慰她道,“我能感覺到,她沒有惡意。”
安娜冷漠地低頭注視她,小女孩似乎根本不害怕她拒人千里的神色,仰起頭,用大而純真的眼睛看着她,微笑輕聲道,“你也是媽媽的朋友嗎?”
近在咫尺,安娜清晰地聽見了小女孩稚嫩身體裏血液的流動,心臟在跳動,她還有溫熱的呼吸。她看上去已經有人類小孩五六歲大小,可約翰森告訴過她,她出生不過幾個月而已。
一個完美隱藏在人類中的血族。
安娜眯起眼,忽然想起聽說過阿羅知道這個孩子存在後的反應。沃爾圖裏的確是個很強大的族群,可惜近百年來後裔的發展過於隨意,在人類社會中引起了許多關於血族存在的猜測,曾令阿羅大為光火。那是個掌控欲比她不逞多讓的老傢伙,他不希望出現任何意料之外的威脅,而這個素食者家庭中出生的混血後裔,很明顯將成為他的目標。
偏偏她的母親能力特殊,很多吸血鬼都將對此束手無策。如果她就此沉睡下去,也許百年內沃爾圖裡都不會再有精力試圖染指她的領地。
惡意?不,她當然不會有惡意。她逐漸淡薄下去的對於族群的責任感令她對眼前這個混血的成長,幾乎算得上是樂見其成。而現在親眼見過後,她更是肯定了這個想法。
“很漂亮。”
貝拉忽然聽見這個讓她渾身緊繃的血族輕聲說了這麼一句。她以為她是聽錯了,可當她轉過頭去,卻再也看不見那個神秘的黑色身影。
“媽媽。”蕾妮斯梅攥着貝拉的衣角,疑惑極了,“她是在誇你嗎?你很特別,我知道。”
貝拉回過神,摸了摸她泛着健康柔軟光澤的發頂,忽然想起了什麼,露出一個微笑,搖頭,輕聲回答她,“不,蕾妮斯梅,我想……她是在誇你。”
“為什麼?”雖然那位女士很美,可在她心目中,她的母親才是最漂亮的。
“大概是……”貝拉凝視遠方,有些悵然,有些滿足地低聲道,“你有一些我們都沒有的東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