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路上,楊天驕已經將凌羽彤和季曉宣的情況調查清楚。
“凌羽彤的父母原本是高中老師,但父母相繼病重后,就沒人能管她了。她還有一個親姐姐,叫凌羽馨,這個凌羽馨……”楊天驕看了廖暖一眼。知道沈言程和沈言珩的關係后她也很吃驚,然低頭想了想,還是沒繞開,直接道,“凌羽馨丈夫去世時女兒還沒出生,出生後為了照料女兒照料老人,也沒時間去管凌羽彤,這個凌羽彤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相識,成了現在的模樣。”
凌羽馨的丈夫就是沈言珩的親哥。
沈言珩和調查局的關係有多差,廖暖知道,她本想再多問兩句,但這畢竟和案子沒什麼關係,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只是心思沉了沉。
到學校時,七班的學生正在上自習。
昨天在宿舍樓后發現夢琳屍體的事已經傳遍學校,巧的是,那棟宿舍樓就是夢琳住的樓,一時間人心惶惶,許多學生晚上不敢睡覺,與夢琳同寢室的人更是直接請假回家走讀。
季曉宣被叫出來時,引起不小的轟動。
在叫季曉宣時,楊天驕已與夢琳生前的好友高程雪聯繫過。高程雪說,因為季曉宣阻撓,夢琳在學校處的來的比較少,但與她關係差的,除了季曉宣也沒有別人了。
因為怕被孤立,所以都不敢接近夢琳,即便這個女孩並沒有做錯什麼。高程雪的境遇也差不多,兩人自然而然走到一起。
知道夢琳被殺,最慌張的是季曉宣,見了調查局的探員也只有一句話——不是我。
看她的模樣……倒像是被夢琳被殺這件事嚇到了。
也難怪,做了虧心事的人通常都害怕鬼敲門。
喬宇澤問了兩三句,季曉宣的精神狀態一直不好,也沒能回答出什麼,倒是將自己怎麼欺負的夢琳招了個乾淨。一旁的探員聽的心驚肉跳,誰都不明白,十來歲的小姑娘而已,怎麼會將事情做到這個地步。
扒光衣服毆打,還要錄視頻威脅,這種事情,聽着都觸目心驚。
最讓人心涼的,是沒人能管得了。
家長管不了,學校管不了,調查局最多當時管管,管不長遠。
季曉宣到底是個女孩,夢琳失蹤當日,班主任恰好叫了她的家長,她也留在學校。她身邊結交的地痞流氓也沒有作案時間,季曉宣的嫌疑暫時排除。
雖然排除,喬宇澤還是沒立刻將季曉宣放回去,並且說辭也有些不同。
“兇手一天抓不到,你的嫌疑就在,好好想想有沒有什麼遺漏的地方,楊天驕,把她送到調查局。”
大概是要關二十四個小時。
喬宇澤回頭解釋:“校園暴力這種事,大部分都管不了,能找機會小懲大誡也好。”
倒是真希望能戒住她們。
又見了幾個與夢琳有關的學生后,廖暖一行人去了夢琳的寢室,檢查夢琳的遺物,想看看有沒有什麼有價值的線索。夢琳遺留下來的基本上都是學生常用的物品,幾件衣服幾本書,都是課外名著。
廖暖本以為沉默寡言的孩子可能會寫日記來發泄,可惜的是,夢琳不光不寫日記,甚至連手機交友軟件的空間朋友圈都是鎖的,裏面什麼東西都沒有。
忍不住開口問:“都鎖着?”
“她說怕別人看到,不敢在朋友圈和空間裏發東西。”回答廖暖的是夢琳的好友高程雪。
怕別人看到?
夢琳的手機一直沒找到,但微信號已經被破解,廖暖登上夢琳的微信賬號,依依看去。朋友圈可以單獨屏蔽某個人,怕朋友圈裏發的東西被別人看到所以乾脆全鎖,這樣的情況好像也不太多。
讓廖暖驚訝的是,夢琳的微信號上只有四個人。
夢父夢母,高程雪,還有一個叫奚賀的男人。
人少……所以乾脆全屏蔽了?
廖暖指着手機問:“奚賀是誰?”
高程雪歪頭看了半晌:“不知道……也許是夢琳的男朋友?”
廖暖:“她有男朋友?”這倒是沒聽說。
高程雪答:“也不算是男朋友,她沒承認過,只是我見過一個男人來學校找她好幾次,就以為那是她男朋友了。”
廖暖與喬宇澤對視一眼,後者點點頭。
很快查實,奚賀是夢琳父母的朋友,只不過這個朋友有點古怪。他一直住在夢家。
從對夢琳父母提到奚賀后,夢琳父母的態度就有些不自然,躲躲閃閃,一直強調奚賀只是朋友。雖然知道這其中有古怪,但調查還需要時間,奚賀人離開夢家已經有半個月,且用的是假名字,夢父夢母不配合,一時間也找不到人。
夢琳父母堅稱是奚賀騙了他們,其餘一概不知道。
忙碌了一天,廖暖連續幾天沒有好好休息過,喬宇澤看不下去,讓她先回家休息。
拖着疲憊的身子上樓,剛轉了個彎,便看見一身輕便休閑裝的尤安站在凌羽馨家門口。
凌羽馨的家門敞着,除了尤安外,屋內還有幾個男人,都是熟面孔。廖暖家和凌羽馨家挨得近,尤安幾乎已經站到廖暖家門口,走過去時,廖暖就打了聲招呼。
沒好意思看屋內,只問尤安:“你們……出什麼事了?”
尤安看見廖暖,卻是微微一怔,“額,你來找珩哥?”問完自己先笑了,“珩哥把這裏的地址告訴你了?”
尤安也屬於笑容很有殺傷力的人,容貌打扮偏韓范,笑容陽光。
然而也只陽光了一瞬,下一秒又有些無奈。他不習慣把負面情緒外露,只是眼睛裏的焦灼太明顯。
“你來幫忙也好,人多力量大,有些事情我們也……”
廖暖皺皺眉,解釋:“他沒叫我來,我住在這,出什麼事了嗎?”
尤安又愣了一下。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似的指指身後的房門:“你住在這?”
廖暖點頭。
他立刻伸手將她拉到一邊:“是出了點事,不過……你千萬別報-警。是我大哥的女兒丟了,我們現在正在找,但是一直沒找到人。”
大哥的女兒丟了?
廖暖下意識問:“沈言程的女兒?”
尤安驚訝:“你知道?”
沈言程年齡比宋二大,他應該是老大。
“知道一點,具體的不清楚,對了……”廖暖回頭,確認沈言珩不在身後,壓低聲音問,“你們的大哥,我是說沈言程,到底是怎麼死的?我查過,但是調查局裏沒有記錄。”
尤安表情漸漸凝固。
沈言程是他們所有人心中的一根刺,尤安也不例外。
這根刺已經很久沒人提起,他下意識握拳,好半晌,才勉強開口:“那種事情,查不到也正常。”
這件事他本不該對廖暖說,可也不知是不是相處的時間久了,尤安對廖暖沒緣由的多了信任。又或者是離沈言程離世那一年太遠,遠到他都忘了當時的感覺。
廖暖輕聲道:“心裏的刺說出來才能拔掉。”
尤安拿了根煙出來。他是這幾個月才剛剛學會抽煙的,掏煙的動作還不熟練,火機打了好幾下,才點上火。順手拉開走廊內的窗戶,人倚在窗戶上,看着窗外。
好半晌,才沉聲開口:“這個酒吧最開始其實是程哥開的,只不過那時候名氣還小。程哥做買賣實誠,酒水好,分量足,加上他朋友也多,所以來捧場的人也很多。生意稍微好點,別的酒吧肯定會眼紅,而且程哥堅持不做那種生意,你知道,晉城別的酒吧基本上都……”
“時間越長,return生意越好,眼紅的酒吧也就越多,當時return兩條街外的十全酒美,當時營業額因為return下降的厲害,他們想來收購我們,但被程哥拒絕了。十全酒美的老闆蕭容,那是比我們還混蛋的混混,為了報復,就……”
尤安聲音一哽,頓住。
廖暖看出他的低落,想安慰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站在一旁靜靜的等他平復心情。
“蕭容跑到程哥家去,當時嫂子已經有身孕了,程哥怕蕭容到家裏鬧嚇到嫂子,就一個人下樓。嫂子家裏的狀況一直不太好,程哥那幾年拚命打工身體也垮了,腰痛到站都站不直,就拿着家裏的水果刀下樓防身。結果……”
“對面來了一車人,蕭容下了車就打,程哥壓根沒怎麼還手,只是推搡的時候水果刀不知怎麼的就刺進了蕭容的腹部。程哥根本就沒想動手,就是拿在手裏防身,結果就……”
結果應該很嚴重。
兩人是在沈言程家樓下打起來的,雖然是蕭容先動手,但打架地點不在沈言程家,水果刀又是沈言程的。不管當時的具體情況如何,都不算正當防衛。就算是防衛,那也是防衛過當,要判-刑。
“但是對面來了一車人……”廖暖試着找對方的破綻。
尤安懊惱:“他們沒下車,下車的只有蕭容,我們當時找了所有能找的律師,都說這種情況只能庭外和解。但是蕭容那個混蛋,鐵了心要讓程哥坐牢,不到一厘米的傷口,法醫鑒定二級重傷,不但要坐牢,還要賠他幾十萬。”
這種情況倒是真的有。
只有人家打到你家裏,你還手才算正當防衛,在樓下根本不算。廖暖就曾見過類似的情況。
因為拒絕收-賄,所以……
有時候真的不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尤安繼續道:“後來蕭容玩的更大,買通了你們局裏當時的隊長,晉城這種小地方,強龍壓不過地頭蛇……我們把所有能用的錢都拿去了,程哥在裏面過的還是很辛苦,嫂子的父母又需要錢治病,又要為程哥四處奔波,孩子都差點沒保住。”
他后怕似的笑笑:“幸好保住了,否則……程哥連個后都沒有。”
廖暖靜默。
“程哥病的越來越嚴重,蕭容為了整他,故意不給他找醫生,我們當時沒權沒勢,一點辦法都沒有。程哥的病也是說重就重,就在我們那天去給他求情的時候,他就走了。”
廖暖:“求情?”
尤安點頭:“恩,求情。我二哥他腦子短路,那天的事,你別怪他。當時就是他最先忍不住去求的,求了蕭容,給蕭容跪了三四天,又去調查局求那位隊長。那位隊長瞞的好,隊裏的人都以為二哥是無理取鬧,站在旁邊冷嘲熱諷。後來我們想過去把二哥拉走,只是想把人拉走而已,可那位隊長又說我們是去鬧事,把我們也關了起來。”
他越說越激動,“程哥剛死,我們又都進去了,嫂子那時候馬上就要生……臨死前連自己親女兒的面都沒見到,你知道那種感覺嗎?”
他指着自己的心:“這裏,這裏像沒了一樣。”
廖暖又一陣靜默。心沒了的感覺,她也有過,很痛。
如果正常走程序,壓根不可能這麼快就判下來,蕭容……大概給了不少好處。
“前幾年,我們是恨透了調查局,你們調查局的大廳,我們每個人都跪過。每個人都去過無數次。找律師找證據找一切能找的人能找的事,可是卻一點辦法都沒有。十來個大男人,什麼辦法都想不出來,你說我們窩囊不窩囊?”
他自嘲的笑笑,“不過又能怪得了誰呢?如果我們當時好好學習,如果我們生在一個好家庭里,如果我們更努力一點,有了錢,也許情況就沒那麼糟糕了。”
錢和權。
廖暖忍不住安撫:“這不能怪你,是那個隊長有問題。”頓頓,手指絞在一起,問,“我聽說喬隊之前是有個隊長被舉報下去了,是你們?”
尤安點頭:“珩哥做的。當時二哥都想拿刀砍了那個隊長還有蕭容,珩哥為了攔他,還被他誤傷了,頭去醫院縫了好幾針。珩哥說,他們拿規則來規定我們,我們也可以用他們的規則搞定他。那幾年是酒吧的上升期,酒吧里忙,嫂子要照顧老人照顧孩子,珩哥也要幫忙去照顧老人,還要去搜集那個隊長收-賄的證據,每天睡覺的時間很少。”無奈的笑笑,“你別看他現在這樣,病根其實也留下不少。”
“return基本上就是靠珩哥起來的,我們這麼一大幫人,都沒有什麼文憑,只能當苦力,也就珩哥還聰明點,也幸好他在,不然……我們大概就真的跟着二哥直接去砍死他們了。”
原來沈言珩還有這樣的過去。
原來他也會盡心儘力照顧身邊的人。
原來他其實……還是個挺溫柔的人。
廖暖無奈的勾勾唇:“那現在呢,你們還討厭調查局?”
尤安笑了:“討厭調查局其實是生理反應,看見調查局的人我們就想起我們一起被抓的那一天。當時你不在,那場面……可真是沒法說。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我們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也不會輕易給人下跪啊。就是因為什麼辦法都沒有,所以才……”
“對我們來說,調查局可以放一邊,但蕭容……絕對不能放過。所以這幾年,我們的目標只剩下蕭容,跟調查局基本上也沒有聯繫了。”
廖暖:“也對,他收買隊長,害死沈言程……”
“不只是這樣!”尤安忽然打斷廖暖,聲音也揚了起來。
廖暖怔了一下,抬頭時發現尤安的情緒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他握着拳,手在抖:“不只是這樣,他,他……程哥葬禮那天,蕭容也去了!他笑着走到珩哥身邊,趴在他耳邊告訴他……”頓了一下,面無表情的低頭看着廖暖,“其實我是故意撞上去的。”
故意……
廖暖驚愕:“你的意思是,蕭容是自己故意撞到刀上的?!”
尤安冷笑。
這笑容就是回答,廖暖怔了半晌,才勉強開口,“怎麼會有這種人?”
無法想像。
尤安聲音漸冷:“不光有這種人,有的時候,還拿這種人沒辦法呢。一點辦法都沒有……一個小破隊長,就跟隻手遮天似的,所以人沒權沒錢,真是活不出人樣來。”
他笑。
好像又看到自己荒度光陰胡作非為的那幾年。
年輕時太幼稚,不明白什麼叫人生,明白之後,也回不去了。
尤安轉過身,眼中有淚。到底是男人,硬撐着沒掉下來,他一字一頓認真的說:“你知道嗎,程哥死的那天,珩哥都沒哭過,但是蕭容去的時候……”